“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刀槍無眼，屬下斗膽，敢請大人今夜稍微避讓則個，待俺等將密謀作亂人員悉數(shù)拿下，再由大人出面收拾殘局?！蹦邱R科與王軼說得片刻，突然間低頭悶聲叫道。
王軼看他眼，其人心思他倒也清楚，左不過覺得不是自己嫡系出身，雖然當下掌管幾個暗探，還打探出有人要對主官不利消息，但這些明顯不夠，無法比擬那些老兄弟地位，便想來票大的，給自身增加些分量，以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可這會兒才到哪兒？
就一群殘兵，連俘虜一千多號人，相互間磨合不超一個月，他王大人還得費盡心機給眾人留下智勇雙全的印象，碰到此種機會怎肯讓與他人？
再者，對方能動員多少人，頂天不過百十個，若連這等小規(guī)模戰(zhàn)斗都不敢披掛上陣，如何帶人與規(guī)模遠超于他的官軍抗衡？何況明軍之后，還有更加兇狠殘暴的東虜。
“馬兄弟有心了，爾之心情我理解，不過就些屑小之輩，還當不得讓我退避三舍，咱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
這倒不算吹牛，明軍與東江叛軍之間進行的登州水城攻防戰(zhàn)烈度不算太高，但打出真火死戰(zhàn)不退的戰(zhàn)斗也不是沒有，王軼在救孔有德之前曾多次跑城墻上參與防守，算得上久經(jīng)戰(zhàn)陣。
“大人，彭振國等人如若發(fā)動，定是夜間襲營，彼時混亂中就怕發(fā)生意外，您是咱們眾多弟兄的主心骨，擔不得半點風險…”馬科還想再勸，卻被王軼揮手打斷：
“行了，讓我當縮頭烏龜?shù)脑挷挥迷僬f，今夜這幾人定會親自上陣以鼓舞士氣，他們敢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又怎能墮了威風，總不能讓手下弟兄送死，我在后面裝沒看到，若給人留下此等印象，更特么麻煩?！?p> 話已至此，馬科也就不敢再勸，討好領(lǐng)導手段千千萬，不用非得一棵樹上吊死，已經(jīng)惹得他不太高興，再多說就是找不自在了。
正巧此時有人過來，馬科拿眼看去，卻是靠著秀才身份讓王大人另眼相看的李孝昌，同時又聽王軼叫了王筠過來，低聲問道：“人都準備好了？”
“妥了，俺剛才去看張佐恩，他的人已潛伏多時，隨時可以發(fā)動?！蓖躞藁氐?，眼睛里爆發(fā)一陣陣精光，跟他憨厚表情稍有些不搭。
“還有王世峰，告訴他們，今日之事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誰要中途掉鏈子，事后我會一塊兒將其送海里?！蓖踺W語氣平靜的過分，似乎并不為即將到來的戰(zhàn)斗擔憂。
不過他這副氣定神閑的姿態(tài)卻在無形中影響了身邊諸人，連憂心忡忡的馬科都不由被他的態(tài)度所感染，緊接其人又吩咐一句，馬總旗與王筠隨即先后離場。
眼力價不錯沒往上湊的李孝昌這才瞅了空子來到王軼身邊，他今夜喝的酒不少，王軼并沒告訴他要發(fā)生何事：
“大人，碼頭上活兒停了，人基本都回到船上休息；另外俺還是覺得，必須得砍掉一片林子了，就算不拿來當柴火燒，也得打些桌椅柜子床板之類的應急，咱有木匠，不能這東西也從外面買吧，錢沒這個花法的?！?p> “行，允了?！蓖踺W大手一揮，直讓那李孝昌差點看瞪眼，怎么今天這么好說話，他以前可是堅決不同意的，不過那人說完就不再搭理他，站起身，朝著前方鬧鬧哄哄的亂兵舉起手中酒杯，提溜起御用鐵皮喇叭：
“諸位弟兄靜一下，先靜靜…都特么給老子閉嘴?！?p> 幾遍和風細雨的叫喊沒能壓住場，遠處還有甚多人在鬧騰，這一嗓子出去，立馬讓其噤若寒蟬，對待他們，就不能太過溫柔：
“差不多得了，吃飽喝足就滾回去睡覺，散場！”
……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營地靠近山體一側(cè)的某個地窩子里，幾個黑影鬼鬼祟祟商量片刻，隨即分頭離開，其中一位行進路線按理應有巡邏隊出現(xiàn)，可直到他離去，也不見有人出來詢問。
這事兒已經(jīng)持續(xù)了好幾天，起先王軼做此安排時亂兵們即便有怨言也盡職盡責，軍營么，就該有軍營的樣子，可沒等多長時間，人們發(fā)現(xiàn)此舉基本是在做無用功，就這破島，誰閑的蛋疼摸上來搞破壞？
周邊除了海水就是海水，完全可以當做天然屏障。
隨后開小差的現(xiàn)象日漸增多，發(fā)展到如今，一支巡邏隊六個人，全特么不見了蹤跡，而營地周邊六支巡邏隊，愣是一支沒看到。
山頂處還有不少用于監(jiān)視海面的哨位，可山高皇帝遠，想來情況同樣好不到哪兒去，再者，這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只要遠離有限的幾個照明火把，即便上面出來少量不走尋常路的亂兵，也發(fā)現(xiàn)不了山腳下的異常情況。
唯一不妥之處，是這夜里過于安靜，除了火把帶出劈里啪啦的炸響，也就剩點不知名蟲子的叫聲，若不小心，可能會引起不必要麻煩。
這讓彭振國對王軼的感官又下降一層，帶兵手段忒也垃圾，碰上官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不久之后，人員在營地靠山體一側(cè)密林里集合完畢，而這種集合點，在整個島上還有好幾處，以便幾位捕盜糾集散落在營地各處的親信，他們事先已通過氣，不虞出現(xiàn)問題。
手臂上纏著白布，彭振國望向面前諸位弟兄，雖然看不清臉龐，可他知道，眾人與他一樣，為這天，等了很長時間。
不過別看他平日表現(xiàn)頗有大將風度，經(jīng)常給人一種鎮(zhèn)定自若的感覺，但到行動之時，他本人潮紅臉龐與抖動個不停地雙手卻也暴露了他此時的激動心情，好在天黑，誰也看不到。
他想說話，鼓舞下士氣，但嘴里含了嚼頭，不得已只能咽回去，片刻之后，用來計時的第二柱香燃盡，手中柳葉刀舉起，他含混輕喝道：“走！”
一行人盡量壓低了腳步，雖然不時有亂石被黑暗中的人們不小心踢開發(fā)出聲響，可今夜亂兵們大都喝了酒，白天干活也累，這會兒又剛到寅時，正是睡最香那會兒，不趴他們耳朵上叫喚估計醒不了。
有驚無險的來到王軼所在地窩子后方不遠處，彭振國帶人蹲下身，期間有人不小心把腳扭傷，但那人哼都不哼一下，愣是忍著疼痛跟到此處。
沒等幾下，地窩子前方倏地亮起一片火把，緊接是沖天而起的吶喊聲：“殺王軼。”
“殺王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