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油燈被罩在了燈籠里，發(fā)出略顯昏黃的燈光，海風(fēng)吹來，從下方開口處鉆入，將其吹得搖擺不定。
把手中密信朝油燈稍作傾斜，王軼瞇著眼睛細細讀了起來。
馬科則在一旁干坐著，不時拿巴掌拍死一兩個飛到身上大快朵頤的蚊子，天氣不錯，可惜這玩意兒忒也煩人，黑旗軍部眾已飽受其苦多日，為此王標(biāo)統(tǒng)遣人填埋了多個臟水洼、對生活垃圾進行集中焚燒處理、腌臜之所周邊也撒上了石灰，各種手段迭出，就為減少蚊蟲數(shù)量，可惜此舉生效甚微，他們身后就是山林，還有各處雜草叢，皆是滋生蚊蟲的絕佳之所。
沒法子，便也只能受著。
馬大人是在今日白天乘船回到的島上，專門就近期探查到的情報進行匯報，好讓王軼決定出先拿誰開刀比較好。
在島上憋了這長時間，不動動刀，王標(biāo)統(tǒng)自個都覺得過意不去，做海商的前提得先把海盜做好，否則航線上三天兩頭出現(xiàn)不法分子，誰還敢跑商，不夠賠的。
馬科率人進駐陸地時間不長，所能收集情報多不到哪兒去，沒幾下功夫，王軼便將信箋內(nèi)容看完，隨即看向其人，這位倒也明鏡，立馬坐直了身子小聲說道：
“屬下探得消息，以青州府日照、萊州府膠州為主，衛(wèi)所有鰲山衛(wèi)、靈山衛(wèi)、安東衛(wèi)，期間駐扎各處沿海村鎮(zhèn)、島嶼的海賊，不計舢板，船只超過三十艘的有兩伙，一伙在登州府與萊州府交界的欽島附近，首領(lǐng)喚作鄭廣陸，自稱滾海蛟，另一支則散布在膠澳之內(nèi)，首領(lǐng)是林元仲，他們自建了名號，叫做忠義軍，二者具體領(lǐng)兵人數(shù)暫時不祥，但都號稱舟師三千。”
“也就吹吧，三十來艘船，大船能有幾艘，最多不過千把人，便如那所謂忠義軍，膠澳內(nèi)里又是個避風(fēng)良港，他們的船只估計以槳擼船為多?！蓖踺W不屑的奚落道，接著想起一事：“對了，鄭廣陸跟南面那位五虎游擊將軍有沒有瓜葛？”
打了小的蹦出老的，若這位與鄭一官有牽扯，一段時間之內(nèi)他還真不敢妄動，以免招來鋪天蓋地的海盜船，當(dāng)然，說成水師也行。
雖然各朝代基本都有駐軍不得亂竄防區(qū)的規(guī)定，可在海上，這條只適用于循規(guī)蹈矩的經(jīng)制水師，像海龍王這種人，根本就是視若無睹的。
“暫時打聽得來消息是沒有，他家世代居于本地，與十八芝搭不上邊?！瘪R科說完頓了下，見其人不再插話才繼續(xù)講道：“十艘往上、三十艘往下的海賊同樣兩股，十艘往下的則數(shù)不勝數(shù)，關(guān)鍵甚多跑單幫的船只誰也說不準它會不會興致上來劫掠一把，這種根本無法計算，二者多駐扎在靠海村鎮(zhèn)一帶，但較大者可能會在海上占據(jù)島嶼，更有許多豪強之輩參與其間?！?p> “船只呢，有大船的多不多？”
“就咱們的人去到的幾個港口，與我等福船制式相同者僅有三兩艘，余者多是平底沙船、鳥船、哨船、八槳船等中小型船只?！?p> “饒萬戶呢，這家伙惡心咱們一把之后就不見了蹤跡，他不是自稱在前三島那邊駐扎么？有多少船只與戰(zhàn)兵？”雖然成功打掉對方一艘船，可對于膽敢越界?；ɑ畹耐校踺W不介于一把端了他，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破事兒可不能落自個頭上，反正雙方也結(jié)下了仇，若比較好打，不若先拿其開刀。
“稟標(biāo)統(tǒng)，對饒景峰此人消息，我等本知之不祥，但賴標(biāo)統(tǒng)洪福，前幾日無意間得了他的具體位置，在贛榆跟安東衛(wèi)之間一個小村子，已經(jīng)派人前去探查，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到了?！?p> 馬科適時的拍了下王軼馬屁，卻見那人似乎并沒注意，只對照著那幅詳實無比的堪輿圖查找地點。
這圖他也有，照著王軼那幅臨摹的，同樣圖紙還有不少，雖然加了編號，要求嚴格保密不得外流，但按馬科想法，這位其實并不太在乎，照著臨摹版再臨摹便是了，誰還能發(fā)現(xiàn)不成？
不過當(dāng)下想這些無益，他還有其他信息需要稟報：“另有標(biāo)統(tǒng)讓屬下著意盯著的幾個碼頭的貨物進出量與主家并往來客商的大體情況如下…”
……
“沙船三艘、開浪船一艘、漁船兩艘、舢板十多條，小碼頭航道不清楚…人員連家眷合計三百多，船上與村里火器具體數(shù)目不詳，但最少有虎尊炮兩尊、碗口銃一門，三眼銃十多桿、弓箭十多把，著甲兵沒有，當(dāng)然這會兒也不可能穿身上，除非有病，嫩娘，又寫錯了…”
饒景峰所在村子外圍一棟孤零零的海草房中，聶富高正拿著紙筆嘟囔著輕聲說道。
與王軼的鯨油燈籠不同，他只能靠著豆丁大的油燈光亮來記述白天探查得來的各種消息，就這還得把窗戶紙蒙好，再拿衣服擋住，生怕給村里人看到，碎碎念中，望著被涂得亂七八糟的紙張，在身旁孫石毅譏笑中他憤怒的將其揉成團，剛想扔地上，思索下不妥，便塞進懷里，又拿了張紙過來，重新書寫。
這次聶富高不再強行用文字記錄，而是進行繪畫—抽象派的大船后面跟著阿拉伯?dāng)?shù)字三，漁船后面則是二，帶抓地鉤爪的圓筒寫二，三條直線成三角形排列代表三眼銃…畫的倒也簡單易懂，可孫石毅卻嫌他動作太慢，一把拽過紙筆，又把他推到一旁：“俺來！”
“行，你來！”聶富高不服氣的站到其人身邊，等著看笑話，不曾想這人一手毛筆字雖然寫的歪七扭八，可文字大體都正確，直把他看了個目瞪口呆：“俺記得你以前不會寫字，在島上學(xué)的有這么快？”
“按著東家話講，俺天資聰穎，天生就是讀書人的料子，若不是家里窮讀不成，至少能當(dāng)個舉人老爺?！睂O石毅也是大言不慚，牛皮吹起來差點沒扯到蛋。
“滾蛋吧你，趕緊寫，等老三回來咱們就走人?！甭櫢桓卟辉倥c他白活，催促著，想想出去不短時間的老三，又擔(dān)憂道：“也不知老三能不能摸清楚這群土賊的具體位置?！?p> “人是海賊，不是土賊?！睂O石毅抬頭接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