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夷炮的名聲非常響亮,一來它的射程與精度、還有威力都不是帝國軍隊裝備的其他火炮類火器所能比擬,二來有文人代為吹捧,想不出名都難,在其記載下,這東西可是炮傷奴酋使其斃命的頂級貨色,更被朝廷封之為“安國全軍平遼靖虜大將軍”,威力“可動裂石城,震數(shù)十里”。
努爾哈赤是不是因為被火炮擊傷最終傷重不治而死,王軼沒興趣去考證,反正他跟明王朝清王朝都不是一路人,但要說一炮糜爛數(shù)十里卻是壓根不能信的,那不叫火炮,那是天頂星黑科技。
不過無良文人的夸大其詞雖信不得,但紅夷炮在這時代的作用還是毋庸置疑的,明王朝的遼東戰(zhàn)事便得其助力甚多。它的初始來源最為明確者,按照當時記載與國家歷史博物館館藏實物炮身徽記佐證,當屬葡萄牙人打撈自英國沉船然后賣給明王朝的。
其后又有徐光啟、孫元化等人聘用葡萄牙教官與炮匠,對紅夷炮進行了大量的仿制,終明一朝,各類形制規(guī)格的紅夷炮總共制造了近千門。
而王軼一直沾沾自喜、引以為傲的棱堡建設(shè),其實也早就有所運用,所為便是給紅夷炮修筑炮臺,具體表現(xiàn)是在寧遠城的建設(shè)中,理論知識按照徐光啟的記載來源于利瑪竇等西方傳教士,不同之處是寧遠城僅有棱堡的某些特點,或者說雛形也成,而王標統(tǒng)建造的則為最終完全體。
作為一種前裝滑膛加農(nóng)炮,王軼手中所擁有的四門火炮,重逾兩千多斤,炮身長六尺左右,炮口直徑一百來毫米,身管口徑比當在二十多,為孫元化編練新軍時的后期仿品,但有火炮大師的親自監(jiān)督,質(zhì)量完全不遜色于原版。
當初為把這家伙運到山上,可是費了眾人九牛二虎之力,還生生累斃了幾個俘虜。
黑旗軍本沒有正經(jīng)紅夷炮炮手,當不得有炮匠,而此時的炮匠可稱作多面手,制炮試炮過程中的所有步驟都較為精通,再有船上佛郎機炮手的底子打得好,在其教導之下很快便把技術(shù)要領(lǐng)掌握,又經(jīng)過這長時間的訓練,技藝已經(jīng)稱得上嫻熟。
曲慶大說是叫來幾人,可實際到達人數(shù)卻達十數(shù)人,光他們懷抱的各類演放工具就有一大堆,具體有鐵制圓彈、定裝絲綢火藥包、測定火炮俯仰角與不同俯仰角下射程的量銃規(guī)、清掃內(nèi)膛的銃帚、裝填火藥的藥旋、壓緊火藥的藥撞等等。
前裝火炮裝填過程大同小異,先安裝引火線,一端穿入藥室,另一端露在外面方便點火,緊接用木質(zhì)藥旋裝填火藥,再用木錘填實,最后裝炮彈,然后點火發(fā)射。
觀察片刻,眾人操作還算熟練,一眾步驟有條不紊的進行,當試射完畢遠處海面騰起一股水花之后,王軼倏地指著現(xiàn)場發(fā)射藥與彈丸問道:“彈重與發(fā)射藥比例在多少?射程與精度方面對比佛郎機有何改進?”
王軼在登州水城廝混的時日也不短,對一眾火器熟悉程度不比曲慶大差多少,其人清楚這位爺是在考教自個,便回道:
“回標統(tǒng),此炮彈重七斤,裝藥七斤,平地平射可達268步,以銃規(guī)抬高一分遠至594步,二分時794步,最遠為六分,可達1052步,再抬高,其彈無力且反近矣。”
銃規(guī)就是個九十度直角規(guī),一分為7.5度,最遠便是四十五度了,再按一步一米五多不到一米六來計算,平地最大射程應(yīng)在一千五六百米,再算上高點射擊帶來的射程提升,最遠能到兩千多米。
這距離說起來還算可以,但真到實戰(zhàn)中可沒人敢放這么遠,無他,此射程下精度基本不用考慮了,打的全是緣分炮,所以火炮的有效射程比最大射程要近上許多。
而相比陸地炮臺,海戰(zhàn)中此問題更為嚴重,晃動的船體極大增加了火炮瞄準的難度,命中率殊為感人,為此人們的解決方案便是放近了打,一般而言交戰(zhàn)雙方距離約為一百到兩百米之間,使用水平射擊。
七明制斤,換算成磅數(shù)的話約為八點幾,差不多等同于后來英國野戰(zhàn)炮兵使用的九磅炮,但人家的火炮重量更輕,裝藥量與彈丸重量比也沒到夸張的一比一,故而王軼直接問道:“裝藥用的是粉狀火藥還是顆粒火藥,抑或是剛生產(chǎn)的新配方?”
“粉狀藥,咱們之前俘獲紅夷炮時自帶一批發(fā)射藥,為方便驗證,未曾盡數(shù)改為顆粒藥,如今還沒打完,今日所用便是這些?!鼻鷳c大作為主官,對此倒也門清。
“如果換用顆粒藥結(jié)果會如何,射程上有無變化?”
“同等裝藥射程增大兩成,但僅試過一發(fā)便不曾再試,被董彥阜阻止了,他說放多了炮膛受不了,有炸膛可能。以后再試,只用過減裝藥,雙方比例約為三比四,新配方倒是給了少許,但暫時只用虎尊炮進行過實驗,還未敢用于紅夷炮?!?p> 裝藥量依然過大,英軍的九磅炮裝藥量是彈丸重量的三分之一,除了時間往后火炮鑄造性能的提高,也有發(fā)射藥配方愈加趨近最優(yōu)的原因。而且王軼所不清楚的是,陸地炮臺所用加農(nóng)炮,炮管長,裝藥重,為的就是打的遠,跟炮兵推著走的野戰(zhàn)炮肯定不一樣,人家用的是中等裝藥,還能減少炮管損傷,增加使用壽命。
“等以后炮多了,把所有可能性都挨個試一遍?!碑斚聧u上炮兵所用各種射表,大多還是得自孫元化的新軍,而島眾限于條件,沒敢放開了試,這事兒卻是沒法,王軼只能稍微提上一句:“對了,射速最高能到多少?”
“按照以前所定,算上火炮復位、炮膛散熱、發(fā)射之后的煙霧散去等時間,最高可在一個時辰內(nèi)打出十六發(fā),期間每四到五發(fā)之后會有一次冷卻,十六發(fā)過后則須一次長約半個時辰的冷卻?!鼻鷳c大說完,似乎怕王軼心血來潮干點啥,丁點余地都不給自個留,又趕忙加上一句:
“但此舉僅在火炮鑄造完全合格、且是新炮情況下才能達到,隨著使用時間越長,冷卻次數(shù)將愈發(fā)頻繁,否則會增大炸膛幾率?!?p> 這數(shù)字與當下西洋諸國海軍艦炮發(fā)射頻率差不太多,但隨著時間推移西方進步非常大,便如英國海軍在十七到十八世紀便已將艦炮射速提高到了每分鐘一發(fā),拿破侖時期更達到了一點五到兩發(fā)的變態(tài)射速。
當然,大小炮射速肯定不一樣,這只是大概的平均值。且真敢每分鐘一到兩發(fā),炮管用不了幾天就得作廢,銅炮攏共也就五六百發(fā)的壽命。
談話之間,一眾炮手再次裝填完畢,相比第一次裝彈過程,這次復雜許多,蓋因火炮得復位再重新瞄準,炮膛需要蘸著清水降溫清理,這過程很重要,若清理不仔細,炮膛內(nèi)部孔洞殘留的火星極易引發(fā)二次裝填火藥的提前爆炸,那曲慶大怕出事故,甚至在裝填火藥時找個借口將王軼支到一旁。
不過這次沒再開炮,彈丸補充不易,不可能讓眾人大量浪費。
接下來王標統(tǒng)又對炮手的槍械演放進行了觀摩,炮臺內(nèi)部開的諸多射擊孔可不光是為好看的,緊急時刻得當成碉堡使用。雖然近期內(nèi)流民的加入使得島上勞動力被解放不少,但作為戰(zhàn)兵而言,還是稍顯不足,故而炮手當槍手使并不為奇。
當這次觀摩之后,再過幾日,他所定下的作戰(zhàn)計劃,便要正式展開了—棱堡整體建設(shè)雖未完工,但至少墻體是起來了,有幾處甚至提前安上了火炮,如此一來島上防御便有了基本保障,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這會兒鄭芝龍跟荷蘭人干仗干得起勁,打完之后還要修整一段時間,不趁機發(fā)展壯大勢力,等他騰出手來可就麻煩大了。
其實鄭一官應(yīng)該注意不到他,他這點船根本入不到人家法眼,但當不得人是朝廷兵馬,官府如果想拿黑旗軍開刀進而從南方調(diào)兵,他總也得有自保之力不是。
再者,不作戰(zhàn),哪來壟斷貿(mào)易支撐他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