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漸漸大了起來，到黎明的時候，地面上已經(jīng)堆積起了厚厚的一層，刺骨的寒風(fēng)裹挾著漫天的白雪吹過山嶺，凜冬開始了。
海港鎮(zhèn)一共248口人，除了艾倫之外，無一生還。
羅希幫著艾倫把他們的遺體收起堆上柴火，再把它點燃；不然失去了六名騎士，隨后來到這里的敵人會把憤怒發(fā)泄到這些遺體上。
至始至終，艾倫都未曾說過一句話，直到開始點燃篝火的時候，他才握住雙手，虔誠的禱告了起來。
羅希站在旁邊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同樣一直沒說什么。
海港鎮(zhèn)算是羅希穿越以來第一塊安心生活的土地，在這里的這段歲月他過得也十分不錯，照道理出現(xiàn)這樣的慘劇他應(yīng)該會悲痛才是。
只是羅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這時候心里其實沒多少觸動，盡管他一直在試圖回避，但到這時候他也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逐漸喪失作為人的那份情感了。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仔細(xì)想想，似乎是從阿爾加去世的時候吧，甚至是更早。
凡人的生命是短暫的，無論現(xiàn)在還是幾十年后，終點都是死亡，對巫師來說是沒區(qū)別的，所以這時候他才感覺不到悲傷。
之前親手殺死了數(shù)名騎士沒有那種負(fù)罪感，或許也是因為自己在潛意識里，已經(jīng)不把他們當(dāng)做同類來看待了吧。
這時候他似乎開始有點兒明白，明白為什么黑塔的巫師，卡琳娜，他們會對生命如的此漠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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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草舉辦完這場葬禮后，羅希帶著艾倫離開了海港鎮(zhèn)，躲進(jìn)了低語森林中，在這片密林里面搭建了一間草屋。
幾個月的時間羅希還是有的，更主要的是他需要一點時間來研究懷表里的那項新功能，所以便決定等到這場戰(zhàn)爭過去后，再開始自己的旅行。
風(fēng)雪，一直沒停過。
艾倫也一直沒說話。
他會聽羅希的指揮，也會主動幫著羅希劈柴，搭建木屋，燒火準(zhǔn)備午餐，直到深夜入睡，然后第二天起來照常繼續(xù)，就如同一個機械。
羅希嘗試著安慰過他，但似乎自己不擅長這些，換來的只是他點點頭，隨后羅希也就作罷了。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了木屋搭建好的第三天，距離海港鎮(zhèn)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接近兩個禮拜。
這天夜里，用過晚餐的羅希在木屋外側(cè)修補一處傍晚被一頭野豬撞壞的柵欄，里屋的艾倫忽然走了出來。
“沒什么事，就一塊板子，我已經(jīng)換了，你進(jìn)去休息吧?！闭`以為他是要來幫忙的羅希隨口說道。
只是一向聽話的艾倫卻沒有依照羅希的吩咐回去，而是靜靜地站在那里。
羅希詫異的抬起頭，正好看到了他那雙眼睛，一直以來無神的眸子這時候多了一些光亮，接著羅希便看到他喉嚨緩緩滾動了一下。
羅希本以為他會痛哭流涕，將憋在心底的眼淚揮灑出來，將這些天壓抑著的那股悲傷釋放出去，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安慰他的準(zhǔn)備。
只是醞釀許久，艾倫開口的第一句話，便讓羅希意外。
他問道：“羅希先生，為什么會有戰(zhàn)爭？”
為什么？
誰知道！
這個時代凡人間的戰(zhàn)爭總是以各種荒誕的方式展開，或者是某國王的老婆被鄰國的王子拐跑了，或許會因為兩國的主君相互看不順眼，甚至可能是一邊的領(lǐng)民喜歡紅色，一邊喜歡藍(lán)色。
見羅希不說話，艾倫又接著自顧自的說道：“您曾說過，始皇秦是一位偉大的君王，他統(tǒng)一了大陸上的國家，結(jié)束了持久的紛爭，之后世界再沒有戰(zhàn)爭?！?p> 我有說過嗎？
或許有吧。
頓了頓，艾倫接著問道：“那么，戰(zhàn)爭是因為分裂的原因，是嗎？羅希先生？”
呃...
羅希思考了一下，有點不確定的道：“是吧？”
他有些奇怪這個艾倫今晚怎么會問這些稀奇古怪的問題，這種頗具哲理性的問題讓他一個高中生來回答似乎是有點兒牽強了。
而接著，艾倫又拋出了一個問題，不過幸運的是，這次這個問題總算是羅希完全答得上來的。
他問道：“羅希先生，您是巫師嗎？”
羅希點了點頭：“是的。”
哇塞，好開森哦，我終于回答上一個問題了。
正當(dāng)羅希在那邊自娛自樂的時候，艾倫忽然話鋒一轉(zhuǎn)，開口問道：“羅希先生，您能幫幫我嗎？”
羅希一愣，疑惑道：“幫你什么？”
迎著風(fēng)雪，艾倫昂揚挺胸，字句鏗鏘的道：“我想要結(jié)束這場紛爭！”
羅希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
羅希十三歲的時候還在看喜洋洋與灰太狼呢，換位思考假設(shè)是他遭到這種打擊，能不能擺脫出陰影都成問題，這個少年這么快振作起來不說，居然還能有這么高的思想覺悟！
搖了搖頭，羅希給出了一個歉意的神情：“很抱歉，巫師并非無所不能?！?p> 這種事情不是單靠武力值能夠辦到的，諾斯蘭德有數(shù)十個國家，上千萬人口，思想的不同，民族的矛盾；就算拋開這些不談，靠著武力值一路平擼過去，那也不是他一個低級學(xué)徒能做到的，就算是高級學(xué)徒，甚至正式巫師，也需要花費不知道多少時間與多少精力。
艾倫似乎對羅希的答案一早有了準(zhǔn)備，他并沒有感到失望，而是退一步問道：“那您能夠訓(xùn)練我成為一名騎士嗎？”
其實艾倫是成不了騎士的。
騎士同樣是需要天賦要求的，必須與生俱來成為騎士的血脈基因，而艾倫并不具備這方面的潛質(zhì)。
不過沒關(guān)系。
羅希是巫師，幫助一個普通人成為騎士這種事情對巫師來說并不是無法完成的。
只是羅希這時候依然還是搖了搖頭：“這不是一個好主意?！?p> 如果是從前艾倫向他提出這個要求，在時間寬裕的情況下羅希會幫他，但在知道了他的想法后，羅希反倒不愿意了。
這是因為他覺得他的這個理想實在太難了，難到幾乎就是無法實現(xiàn)的程度，別說他只是一位處于社會階級最底層無權(quán)無勢的平民，就算是一國主君要實現(xiàn)起來也是困難重重，幫他成了騎士，讓他向著一個注定無法實現(xiàn)的目標(biāo)前進(jìn)不是很殘忍嗎？
羅希覺得空有志氣是好的，但這是不夠的。
頓了頓，羅希接著道：“我可以給你財富，讓你在一座繁華安定的城市娶上一位美麗賢惠的妻子，衣食無憂的過完一生。”
對于這個小男孩羅希還是很喜歡的，在有足夠能力的前提下，舉手之勞的事情，他從來不介意去做。
只是面對羅希的好建議，艾倫卻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我知道您的建議是為我著想，但這不是我想要的?！?p> 頓了頓，他笑了一下，羅希仿佛又看到了他從前的陽光燦爛，他接著沖羅希行了個禮：“羅希先生，很抱歉向您提了無禮的要求，不過這應(yīng)該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將來我也不會再來打擾您了?！?p> 羅希一愣：“你要去哪兒？”
艾倫點了點頭，仿佛是在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王國南面應(yīng)該還沒有淪陷，在那里有萊拉峽谷，只要五百守軍就能抵擋住瑞吉拉的鐵騎至少兩個月，兩個月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王國調(diào)集起軍隊，這時候他們應(yīng)該開始招募士兵了，我決定去應(yīng)征?！?p> 羅希希望他是在開玩笑，可他說得有板有眼，每一個表情、肢體語言都透著一股決心，實在看不出那里是玩笑的樣子，再次行禮后，艾倫便往房間里去了。
沉默良久，羅希終于還是叫住了他：
“等一等?！?p> 艾倫轉(zhuǎn)過身來。
羅希走過去，對上他的視線，迎接他的是一雙無比堅定的眼神，這雙眼睛讓羅希稍稍動搖了一下。
要不...
試試？
羅希注視著他的眼睛，壓低了聲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陰測測的：“你知道，有些傳說里描述巫師是比惡魔還要邪惡可怕的存在，與他們做交易的人往往都得付出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靈魂。”
艾倫點了點頭，表情不變。
羅希忽然道：“如果我告訴你，這些傳說是真的，你還想要讓我?guī)湍銌?？?p> 艾倫仰起頭，毫不猶豫的道：“我愿付出我的一切?！?p> 羅希怔了怔：“哪怕軀體？”
艾倫點點頭：“哪怕軀體?！?p> 羅希繼續(xù)問：“哪怕靈魂？”
艾倫依然道：“哪怕靈魂。”
羅希有點兒動容了：“你真有這份決心？”
枯白的風(fēng)吹動著漫天的雪，刮過少年青澀的臉龐，卷走了那份天真與無邪，風(fēng)霜過后，留下的只是堅毅與果決。
艾倫單膝跪在了皚皚白雪上，抬起右手按住左胸，仰頭望向羅希，迎著這漫天風(fēng)雪，字句鏗鏘的念起了那古老的誓約：
“圣槍在上，我將從今夜起誓，三年學(xué)武藝，十年戰(zhàn)四方，半生平天下，永世追隨您，我死后，我將成為您最忠實的護(hù)衛(wèi)，日夜堅守您的身旁，我將化作您手中的一把利劍，聽候您的意愿，靈魂不滅，永世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