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驚蟄。
天大雨。
宜殺人。
古月安一大早起來便開始焚香沐浴,兩個新買的侍女一個幫他打理長久不修整已經(jīng)過了肩的長發(fā),一個幫他修剪手腳的指甲。
從昨日李氏父女離開算起,他已經(jīng)齋戒了一日了。
報仇是莊嚴事,理應(yīng)認真對待。
辰時正四刻,古月安起身出門。
門外正大雨,他撐了一把黑色的傘緩緩走。
他先要去的地方是悅來客棧,王麟這些日子住在那里的天字一號房,好酒好肉不停,也算是對這名車夫的犒賞。
巳時初一刻,到了悅來客棧,古月安跟柜上拿了一壺好酒上樓敲開了王麟的門。
王麟似乎是有所覺,也在等待著古月安的到來一樣。
“我現(xiàn)在馬上就要去做一件事,要命的事?!惫旁掳舶丫品旁诹俗雷由?,說,“你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
他說著又從懷里摸出來一片沈記特制的金葉子,放到了酒壺旁。
“拿著這錢回家,一萬兩足夠你好好過完下半輩子了,或者,喝下這酒,和我一起去死。”
王麟在看著桌子,桌子上的金葉子還有酒壺。
沈記特制的金葉子在有些昏暗的屋子里都仍熠熠生輝。
一萬兩,很多了,很多很多了,哪怕他再跑半輩子江湖都不可能賺到一萬兩。
這一萬兩足夠他回家去買一棟上好的屋子,娶兩房嬌妻美妾,再生幾個大胖小子,后半生做點不大不小的生意,到老了,子孫滿堂,他會坐在榕樹下跟孫子孫女說起以前的故事,說有個人千里兇險送孤女,京城風(fēng)雨肅殺去。
想想,也是令人憧憬的生活啊。
可是若是孫子孫女問起說,那爺爺你是不是也在那千里兇險,肅殺風(fēng)雨里呢?
難道要說,爺爺千里兇險是走了,至于說那肅殺風(fēng)雨,臨到頭,退縮了,拿著錢回家了,所以現(xiàn)在坐在這里和你們講故事。
那又,怎!么!可!能???
所以王麟抬起頭說:“客人,不知道這酒好不好喝?”
“難喝,難喝的很。”古月安看著他,倒了酒。
兩人一飲而盡,大步出門。
飲不完的杯中酒,殺不完的名人頭。
與此同時,悅來客棧之外。
一群青衣客披著雨蓑站在大雨里等待,等待那個撐著黑傘的男人從客棧里出來。
巳時初二刻,撐黑傘的白衣客上了一輛雕花的馬車,這輛馬車兩天之前車頂上架了一副楠木棺材剛進京。
“去回報風(fēng)大人,古小安出客棧了,坐上了馬車,現(xiàn)在不知道要去哪,我總覺得今天有點邪門……”一直負責(zé)監(jiān)視古月安的青龍衛(wèi)快速對著手下說著話,最后一句卻是他無意識的低語。
巳時初三刻,雕花的馬車過了風(fēng)華街轉(zhuǎn)入了鈴鐺巷,今天大雨,街上少有行人,只有這輛雕花馬車獨行著,后面跟著越來越多的青衣鬼。
巳時初四刻,馬車過了萬勝街,到了鑼鼓巷口,再往前,就是朝廷大員,王公貴族的住處了。
一路跟隨著的青龍衛(wèi)小旗,人稱鬼眼盧五的盧賁偉雙眼眼皮狂跳,連握刀的手都有些抖,他被人稱作鬼眼的原因不是說他的眼睛真的看得見鬼,而是他對于危機很敏感,一旦遇險,眼皮就會劇烈跳動,不能自持。
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危險已經(jīng)在他的喉前了,也許下一刻就是殺身之禍。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看著那馬車還沒有停的意思,盧五有些艱難地說道。
“回報風(fēng)大人吧,這事不是我們可以解決的了,這家伙怕是想干點大事?!北R五旁邊的另一個小旗沉聲道。
“不……不去抓了他嗎?這里可是鑼鼓巷了,要是出了什么事……”盧五不確定地道。
“抓?你去抓?樓羽的新墳才剛在那杵著呢,惜惜命吧,這年頭誰還真心賣命,你一年那四十兩官俸夠你買副好棺材嗎?老實等三衛(wèi)那些大爺來料理吧。”另一個小旗聽了嗤之以鼻,根本動都不想動。
于是馬車繼續(xù)前行,青龍衛(wèi)還在后面盤旋。
巳時正一刻,雨半點小的趨勢都沒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春雷一聲驚天響的緣故,這雨大的一點都不像是春天的雨,疾的嚇人。
“老……老茍,我們,真的什么都不做嗎?這……這可是……這可是……”看到那輛雕花馬車最終不走了,盧五起先是松了一口氣,然后等到他看到那輛馬車停的地方的時候,他差點眼前一黑暈過去。
靖安府。
這個府名一聽好像沒什么特別厲害的地方,但在京城里,哪怕三歲的小孩都知道這里到底代表著什么,那是無限的權(quán)勢和威壓。
因為當(dāng)朝太子殿下,陛下的第二子,便是姓陳,名睚眥,字靖安。
靖安府,便是太子府,雖沒有官面上的正式身份,可每年都把此地門檻踏破的當(dāng)朝官員,每年都會把一年的御享份額送到此地的宗人府,都在無形地說明著這個地方的重要性。
現(xiàn)在,古小安的馬車停到了這里。
而就在不久前,古小安還和太子殿下發(fā)生過劇烈的沖突,雖然,是完全見不得光的沖突,但也是沖突了。
那么現(xiàn)在,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他不會是想……”盧五想了半天,也最終只是呆呆地望著那馬車發(fā)愣。
而此時,還是那個帶有荷池的卻比古月安家要精致了一百倍的院子。
涼亭里,一局對弈又開始了。
暴雨從涼亭的飛檐滑落下來,落進水里,和那些擊打在水面上的雨滴一起發(fā)出了清脆的轟鳴聲。
這樣的天氣下棋,頗有些于無聲處聽驚雷的意味。
棋從才左上角的星位落子不久,還未入中盤,便有一人匆匆從院子外趕來,來到了涼亭里,也不擦臉上的雨水,低聲說了一件事。
聽完這件事,長髯的中年人公山率先抬起了頭來,看著執(zhí)黑的年輕人,低聲道:“殿下怎么看?”
“不怎么看。”年輕人搖了搖頭,看著棋盤,好像是在想下一步怎么走。
“殿下……不再救救他嗎?”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世事無常,我也不過一介凡人,且看吧?!蹦贻p人話音落下,手中黑子也落下,所下星位,卻是一手妙手,喚作黃鶯撲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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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無敵驚喜之中午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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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章的時候一直在聽rubberbend版本的《誓要入刀山》,聽到那句,存心一闖虎豹穴,今朝去幾時還,就有了喝酒那段,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