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日升日落過去了,沉睡著的人依然沉睡著,她不知醒著的人心中的期盼,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因為宇文恒的死再受煎熬。
神醫(yī)朗玄為宇文靖診脈,結(jié)果一如其他醫(yī)者所言,并無異象。
朗玄年少有為,醫(yī)術(shù)藥理上的造詣無人能比,他為宇文靖診脈時盡顯老成持重,這樣的人宇文皇后第一次見他時,便對他深信不疑。
“娘娘,靖公主一切安好,雖然沉睡著,但生命沒有枯萎的跡象,請放心吧。”朗玄對自己的醫(yī)術(shù)十分自信,而不是自大。
“那靖兒何時能醒過來呢?”聽過神醫(yī)的話,宇文皇后才稍稍放寬心,神情也放松了些。
只見朗玄起身,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在散開的書簡上寫下幾筆,氣定神閑,邊寫藥方,專注,邊述說著病癥緣由:“北海有鮫人,孤世而存,空有不死身,卻一心求死,因為太孤獨,又與世無求,周而復(fù)始的輪回實在厭倦,他們尋得一種法子,讓自己永遠沉睡,就如同靖公主一樣,不死,卻也不醒?!?p> “神醫(yī)可有辦法,喚醒靖妹妹?”宇文卓聽的出他話中的意思,朗玄既然知道這種病癥,就應(yīng)該能治。
“我的藥制成香,焚了讓靖公主聞,不過,她體內(nèi)還有一種毒,我卻解不了?!崩市⑺幏竭f給宇文卓,并告知宇文皇后宇文靖的真實情況。
宇文皇后話到嘴邊,卻被他打斷:“娘娘可以放心,這妖毒壓于體內(nèi),不見擴散象,不隨血脈流動,這靖公主真是異于常人啊,先將靖公主喚醒,我再慢慢研究解毒的辦法。”朗玄以救死扶傷為一生追求,若它能解妖毒,無疑又是一大成就,他當然接下。
“有勞了。”宇文皇后聰慧,聽他說這話便放心了,便不再追問。
朗玄對藥草研究的仔細,而這些藥尋常醫(yī)師可能不識,給宇文卓的方子上,注明了藥草可在何地尋,還將形狀畫的一清二楚。
“切記,世子爺,一定要在夜里焚上,且,這殿里不能有他人在?!崩市盟幰苍幃?。
“嗯?!彼劬Σ徽5穆犞?,回答時也顯得格外認真。
華夜霜露太重,街上早無了人煙,公主殿里,寂靜的出奇,沒有人敢打擾靖公主修養(yǎng),就連文兒也是親自將藥香焚上之后,便早早撤離了。
那藥香放在正對著宇文靖的寢殿中央,煙氣只隨宇文靖的呼吸蠕動,直到她盡吸了去。
空蕩的房間里只有公主一人靜靜地躺著。
習(xí)慣了自己帝皇身份的宇文新磊,即便是累了,打個瞌睡也端端正正,不見舒展,不顯慵懶之狀,宇文皇后在宇文靖回軒轅的第一刻便陪著寸步不敢離,現(xiàn)在才有空顧上宇文新磊,她為宇文靖張羅完今夜,見宇文新磊書房里還亮著燈,便來了。
剛一進門,就見他倚在手肘抵著書桌的右手的拳頭上,他睡著的模樣也并不能放松,除了眼睛沒有睜開,其他都像是還在朝殿上指點江山的君王一樣。
宇文皇后輕聲屏退了身后左右的人,默默走到他身邊,為他整理起奏書,動作小心,生怕驚醒了熟睡的人。
“靖兒、恒兒?!庇钗男吕谒剖菈舻搅艘粚号?,壓著嗓子喊他們的名字,仿佛是為了留住孩子,兩聲呼喚之后,盡是父親的不舍。
喊罷,他醒了,睜開眼睛看到四周,臉上的悲傷才散去。
“陛下?!庇钗幕屎笠娝@般,便蹲下身子,輕撫他的心口處,平息他的情緒。
“哎~~”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怕是還忘不去方才夢中景象吧。
多年的夫妻,他就算不講,她也能夠明白的真真切切,如今,她更是感同身受。
“不過是夢,是你日夜所念,不必再掛懷了?!庇钗幕屎笊平馊艘?,手中的動作停罷,便起身為他遞上沏好的新茶。
他接過飲下,一個動作,恩愛之余,盡顯和諧。
“靖兒她怎樣?神醫(yī)可診過了?”他問。
“診過了?!?p> “我去看看?!彼鹕?。
宇文皇后輕按他的上肩:“今夜是靖兒的關(guān)鍵,神醫(yī)為她施了藥,不能被打擾,就是開門進去也不行?!?p> 他松口氣:“有法救治就好。”
“若你實在不放心,就同我一起,為靖兒祈福?!?p> 宇文新磊默許。
少人跡的涼亭旁,幽涼小路,花草畔,月影下的倩影,跪在地上,虔誠,文兒抬頭望月:“公主心善,是世上難得的好人,文兒有幸陪在身邊是文兒福厚,可若上神也愿施舍慈悲,就讓文兒待受吧?!?p> 宇文卓看在眼里,他回到軒轅之后,不再有從前放蕩的性子,而是學(xué)著宇文恒,但是他不開心的時候還是喜歡登上高處,看膩了人間不變的景色,一個不經(jīng)意的近看,看見了她真摯的模樣,久違的笑意又出現(xiàn)了,轉(zhuǎn)而又望月獨酌,他問自己所求。
他登上了東宮的高座,自從坐上這個位子之后,他一步一步謹慎的走著,他學(xué)著宇文恒,做他平常所做,誓要成為哥哥一般的人物,但是太累了,他不能將心中事表達,委屈了自己,他心甘,這便不是辜負。
白辰丑時,人家雞鳴一聲,夜未褪色,白晝也添幾許,焚香斷盡,如殘塵般落了灰。
伊人鼻息稍重,肌膚血色重生,她睜開雙眼,不輕不重,不昏不驚,夢里萬般完美,清醒的瞬間便記得現(xiàn)實的悲哀,兩兩沖擊,她的神情模樣不悲不喜,不悅不怒。
宇文恒的離去,她心中的悲化成了對世間的冷漠,就像這月色,又涼又暗。
她醒來了,不想喊人,也不愿繼續(xù)沉睡逃避,就這樣起身坐在那兒,看著鏡中的自己還有窗外的殘月,不敢想過去種種,不幻想來日。
趁夜色還殘留一絲暗,她穿上素鞋,走向軒轅皇宮里最大的殿去,那里供著軒轅的圣物,明珠真位。她不梳妝發(fā),素衣白袍,走上大殿,大門緊鎖,她就在殿門,高臺紅柱搭起的殿門,腳下是冰涼的石板,映出她的模樣,素凈不染雜質(zhì),眼神決絕,映不出她的心事。
她一步一步來來回回,風(fēng)起落,她的白衣白袍也隨著起落,遠遠看,她就是神女無心,更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