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亂葬崗初遇青衣
夜,幽深得就像不可預知的命運。
隱隱有飛絮在夜風中飄零紛飛,不知道將要去向哪里。
西山亂葬崗下的小道上,就在紅得妖艷詭異的婚轎里的人與馬上的男子交錯之間,那匹馬兒似乎受了驚嚇似的,一抬前蹄想要逃開,可是秋風像是一只無情的大手卷來,人與馬就這樣漸漸淡去,消失在轎中的姜玨眼前。
“我?難道就是這樣死的么?”
姜玨癱坐在轎中喃喃自語。可就在這時,他的耳畔傳來一聲劇烈的咳嗽聲,緊接著就是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
“小...小子......”
這聲音聽來猶如天籟,是黎雄。姜玨轉(zhuǎn)過頭,看向另一側(cè),那也是一頂轎子。是了,那日看到的兩頂轎子,原來另外一頂里面坐著的就是黎雄。姜玨內(nèi)心正在欣喜,突然想到了什么才反應過來,不由沮喪道:
“前,前輩?難道前輩你也......”
黎雄知道他說的意思,笑了聲道:
“小兔崽子...老...子還是...喜歡聽你喊老...老不...死的......”
被黎雄這么一擠兌,姜玨心底不由情急起來,他想解釋之前那是非常情況,嘴巴剛張開要說話,就聽黎雄道:
“小子...你不要...不要說話...聽......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傳來,姜玨擔心黎雄安危,想從轎子上的窗口伸頭出去看看,手剛搭上去就發(fā)現(xiàn),虛空中隱約有水波晃動,而他就被這水波樣的東西擋在了轎內(nèi)。與此同時,黎雄蒼老虛弱的聲音又斷斷續(xù)續(xù)傳來。
“小...小子...你我現(xiàn)在...沒...沒死...!能不能...逃出...逃出生天全靠...你了...”
“等...會我...怎么說...你就怎么做...”
......
原來時二人已經(jīng)從迷障中出來,只是眼前被困在這頂婚轎里,出去不得。
他們也不知前方究竟是什么,但是想必來著不善。想要留得一線生機,必須得在這半途之中破開婚轎逃將出來。
黎雄在秘境中生命力,精力被抽取太多,如今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唯獨姜玨,一則是年少,精力旺盛,二則他就是一普通人,在秘境里消耗的最多是體力,生命力,卻無傷到精魂。
原來黎雄就是想利用姜玨的精魂破開最后的束縛。
姜玨自小習武好動,雖說偶有聽說江湖中隱有很多不世出的高人,能夠上通鬼神,下達幽冥。可是從來是無緣得見,他也完全沒想到在這西山亂葬崗下會遇見黎雄,也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在這里會接觸到這些神奇異術。
《馭魄七式》是儺殺門通鬼趨靈的必學之術,通篇分作七個部分,幾乎每篇都有心訣輔以儺式。
其中《尸狗》護身,《吞賊》傷敵,《非毒》平心,《臭肺》靜氣,《伏矢》神行,《除穢》驅(qū)邪,《雀陰》馭天下靈。而眼下黎雄口授的法訣就是第六篇“除穢”。
按照一般人的資質(zhì),一般得先修《尸狗》《吞賊》,才能續(xù)修《非毒》《臭肺》,而余下的三篇沒有到得一定的層次是根本修不得的。就連黎雄,他都才堪堪修到第六篇,如今生死一線,卻把《除穢》篇的口訣授予了姜玨,也不知是福是禍。
可能是黎雄覺得姜玨內(nèi)心純良,無欲無求,不會為《除穢》所累吧。
儺殺門與中州其余派別不同,陽符門善于用符篆借力,陰符宗能引氣做符而通天徹地,六經(jīng)閣有六經(jīng)天人策,混元教有成丹之術,而儺殺門的《馭魄七式》卻是以儺舞馭使天地鬼魂靈魄為己用,一度被那些自封正朔的各大派系貶為魔教。
其中還有楚地神秘的玄天冢,以蠱通靈的古苗族,以及中州善于男女合和之法的眾妙門等。
而姜玨此時所修煉的《除穢》就是要以自身做契,引來上古魔神,借其神力為己用,若無《非毒》《臭肺》二篇作為基礎平心靜氣,《尸狗》《吞賊》二篇強身固體,怕要么就是心神為魔神所攝,要么就是不堪承受最后爆體而亡。
就連黎雄請來貪狼,最多也維持在頃刻之間。而此時姜玨按照口訣所引,心神正感應著天地間的一呼一吸,試著去找尋,找尋能與自己溝通的力量。
就在這時,不遠似乎蟄伏著一股強大的氣息,好似被什么禁制著無法脫身,此時見有神識做橋來引,頓時雀躍起來,趁得姜玨心神靠得近了的時候,猛的一躍而出,附在了姜玨神識之上,而此時的姜玨感覺像是體內(nèi)被灌進了鐵水,通體開始腫脹。
話說這西山亂葬崗的后頭的一個山谷里,是一處破落的山寨,山寨里一片廢墟,此時一紅一青兩個身影相對而立。
紅衣的是做一郎官打扮,面容俊秀,開口之際卻是悅耳動人的女聲,原來是女子扮做了男裝:
“您還是請回吧,勞煩轉(zhuǎn)告山主,小女子在此地待得慣了,不習慣聽人呼來喝去的。”
這邊廂青衣的是一女子,身形窈窕倩麗,因為她所站的位置的原因,看不清面容,倒是她的聲音清麗脫俗,較那紅衣郎官又要好聽幾分:
“哦,當初山主派我來助你的時候,你怎么不說?如今事兒一過多年,你仗著新找的老窩,以為此地壓著個兇狠的,以為我就不敢對你怎么樣了?”
“姑子您這話說得就過了,我對山主的感激之情心里頭是盛得滿滿的,只不過實在是人各有志,我只是在這逍遙慣了?!?p> 紅衣女子扮做的郎官笑著說完后,又看了眼青衣女子,打趣道:
“今日我這里有不少新娘子,有些生的還俊秀的,若是姑子喜歡,盡可拿去恩愛歡喜。不喜歡的,我就留下來,給小的們打打牙祭。”
顯然這青衣女子臉皮薄,抵不過眼前的紅衣女子心眼,還沒幾句就被羞得惱羞成怒了,右手一揚,一根白玉做的簪子浮在了身前,口中喝道:
“出言不遜,找死?”
紅衣女子知道對方的實力,但是臉色一慌之后立馬想起了地下的東西,然后鎮(zhèn)定了下來,顯然有所依仗。
“聽說姑子手里的玉簪可是個好寶貝,只是一直無緣得見,今日里若是姑子愿意,可否借給姐姐一觀?”
青衣女子臉被氣得通紅,可是沒辦法,這下面蟄伏的東西雖不知為何,但是氣勢驚人,心想只怕是山主來了,都得讓它幾分。如果此地使用“九霜”打破了它的禁制的話,結(jié)果無法預測,確實太危險。
但是忌憚歸忌憚,以她的暴躁性子,手中“九霜”一收,直接就攻了過去,一青一紅的在這山谷里打得不可開交。
這一邊越來越接近山谷的姜玨幾乎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他此時的身體膨脹得就像個球,越來越大,此時別說有根針,就怕是邊上有根青草,被他尖尖的葉子一刺,估計姜玨都要立馬塊塊龜裂。
別說他的身體此時正在接受著煎熬,更苦的是它的內(nèi)心里,所有的負面情緒被撩撥起,讓他神志一時混沌一時清明。怕是只需他一不堅定,心神一失,那么姜玨就永劫不復,不再是姜玨了。
這時只聽他“啊”的一聲,姜玨抵抗不住身子里的力量,雙手一振。他以及黎雄坐的那兩頂大紅的轎子直接被他震為碎片,片片紛飛。
眼前不知是人是鬼的轎夫,樂手紛紛間四散奔逃,本就虛弱的黎雄更是傷上加傷。
黎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艁y間想起《非毒》《除肺》二篇的歌訣,然后強打著精神以自身最后的靈力為引,斷斷續(xù)續(xù)的念給姜玨聽。
原本也不知道這個法子是否管用,誰知道姜玨果真在歌訣的撫慰下,被緩解了幾分,可是治標不治本,沒過多一會,情況變得更加嚴重無法控制了。黎雄驚慌之下,對著姜玨喊道:
“小...子!別...咳...咳咳...別再用...用“驅(qū)邪”通靈了,按...我念...念的做......”
黎雄一激動,又咳嗽了起來。
而這邊廂,青紅兩道身影斗得越來越急,青衣女子沒有那根白玉簪子相助,顯然敵不過紅衣女子鬼爪,身上已經(jīng)負傷多處,眼看就要落敗。就在這緊要的時刻,地上一震晃動。
驚得她們暫時放棄了爭斗,慌忙查看出了什么事情。原來是下面被禁制的東西,似乎找到了一絲缺口,正在想法子逃離,然后才不一會,就能感覺它帶給她們的威壓消失殆盡,居然被他逃出去了。
此刻二人面色大變,青衣女子心道此事必須得早些回山稟報,必須早些了結(jié)眼前的事情,沒了顧忌的她,手中“九霜”一祭。而紅衣女子沒了倚靠,面色大變,一轉(zhuǎn)身,急忙就給遁走了。
失去了敵人的青衣女子朝著神秘氣息消失的地方追去,想看看是什么,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它的影子,這時恰好看見不遠處躺著兩個人,于是走上前去一看。
這位置正是姜玨與黎雄所在,看見姜玨氣息微弱,上前檢查完之后一皺眉,問向一旁醒著的黎雄:
“你們是儺殺門的?”
此時的黎雄氣息奄奄,點了點頭。而這青衣女子搖了搖頭道:
“不知道當初用奇門把它封印在此的人,知道它最后居然附在人的神識里逃了出來,會作何感想?!?p> 原來此物是被高人封印與此,一直不得解脫,也不知過了多少年,封印漸漸有了松動,又加之紅衣女鬼在此作祟,使得它更添了幾分生機。
本以為還會被封上個千年百年,卻不知姜玨誤打誤撞一邊用驅(qū)邪通靈之法將它引入了自己的身子里,一邊在黎雄的引導下讓它在經(jīng)脈里運轉(zhuǎn)了一圈后又被”非毒””除肺”將其引出了體外。
它就這樣躲在姜玨這個普通人的微弱靈識里,一點點逃出了奇門禁制。
黎雄見這女子談吐不凡,身姿飄逸,心想肯定是哪派的得意門生,從來沒有放低過自己身段的他急忙求道:
“這...這位姑子,能否幫...小...小老兒一忙,救...這小哥一救。”
“救他?”青衣女子心道找自己救人,是不是搞錯了對象?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這時候黎雄強撐著精神,高聲道:
“江...江湖人向來恩...恩怨分明...若是小老兒...沒猜錯...咳...咳...”
黎雄話說的急了,咳出幾口血來,可是他也不在乎,也沒去搽它,接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小...老兒...要是沒猜錯...方才若...若不是...若不是他...”
黎雄話還沒說完,頭一歪,昏死在地。可是一旁的青衣女子知道黎雄要說的是什么意思,他指的是若不是姜玨陰差陽錯放走它,估計自己可能還會敗在那紅衣女鬼手下。
她本來不想救姜玨,可是經(jīng)過黎雄這么一激,確實也有幾分理。更主要的,他是看到黎雄一大把年紀了,身受重傷,不顧自身安危卻執(zhí)意要自己救他,對姜玨不禁生出幾分好奇來。
看這地上昏死過去的男子,二十三四歲的年紀,面像說不得有多好看,放在蕓蕓眾生里也是一般的樣貌,只是他眉目俊朗,無端的生出了幾分英氣。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青衣女子鬼使神差的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然后倒出了一粒藥丸,將它喂在了姜玨口里。
一個青色的身影漸漸遠去,黑暗中只留下她隱約縹緲,不可捉摸的聲音:
“看在這老頭的面上,姑且?guī)湍阋粠?,能否活下來就全靠你自己的命?shù)了。被它在身子里走了一遭,若是命薄活不了,那是你的氣數(shù)。若能活下來,你自會體會到它帶給你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