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 我還活著,你們便不能死
周小小有些茫然,她終究只是個九歲的小蘿莉,很多事情都還懵懂著,哪里知曉大人世界不可言說的腌臜,“他又來要豆腐,娘你給他便是啊。”
李汝魚的眉頭漸漸蹙起。
二混子其實已經(jīng)不年輕,三十出頭,因平日里欺軟怕硬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村里也沒人愿意把姑娘嫁給他,老光棍多年,半夜去王寡婦家敲門最勤的便要數(shù)他。
他來,當(dāng)然不是要豆腐,而是吃豆腐。
甚至于……
有些事不敢想下去。
李汝魚緊了緊手,青筋暴突。
周嬸兒知道李汝魚早熟且聰敏,哪會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嬸兒的清白還在,你別擔(dān)心。
李汝魚放下心來。
沉默了許久,才繼續(xù)吃飯,有些事情不能當(dāng)著小小的面說。
二混子今日沒有得逞,絕不會死心。
飯后,幫著嬸兒準(zhǔn)備了磨豆腐事宜,趁著小小去洗澡的功夫,李汝魚一邊幫著推磨一邊輕聲對周嬸兒道:“嬸兒,二混子賊心不死,您要提防著些,一個人在家的話備著小剪刀?!?p> 周嬸兒擠出一抹苦笑,“倒是不怕二混子,就怕孫鰥夫,聽二混子言下之意,等過段日子大安王朝議政殿的事情辦完,孫鰥夫要納后宮,我要是不跟他好,就會被孫鰥夫……”
后面的話羞臊,周嬸兒說不出口。
李汝魚猛然僵住。
“我倒是不怕,大不了一死,可嬸兒要是死了,你和小小可怎么辦……”說到這里淚如雨下,自己要是死了,小小和汝魚兩個孤兒,可怎么活下去。
再有得幾年,小小出落成小姑娘了,又能逃過大安王朝的毒手?
李汝魚想了許久,默然轉(zhuǎn)身。
周嬸兒訝然,“汝魚,你去哪里?”
李汝魚頭也不回,“去找夫子?!?p> 適時周小小從廁所出來,一頭劈在臀瓣尖兒的黑色秀發(fā)濕漉漉的,一雙細(xì)長腿雪白刺眼,很有些雛菊風(fēng)情,雙眼有些迷離慵懶,看著魚哥兒的背影,不解的問道:“娘,魚哥兒怎么走啦,你說讓他帶些雞蛋回去,他還沒拿呢!”
周嬸兒眼里情緒復(fù)雜。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些高興。
一個家,有個男人真好。
雖然汝魚未長大,但他將來能保護(hù)小小的罷。
笑了笑,將擔(dān)憂埋在心里,“他說有事,明兒個你給他送去?!?p> 小小嗯嘞一聲,忽然壓低了聲音,“娘,我近來總覺得胸口漲得厲害呢,是不是……”
周嬸兒愣了下,旋即低頭看了看自己略有巍峨的胸口,然后開懷的笑了,“你呀……我家小小要長大了呢,要變成小姑娘嘍!”
這還能是什么事,這么早就開始發(fā)育,顯然小小比自己更有天賦,將來那里會是觸目驚心的壯觀呢。
便宜汝魚那孩子了。
夫子在月下獨酌。
李汝魚趁著夜色來到私塾,來到夫子身前,行禮,一揖到底,然后開門見山,“夫子,如何才能殺了二混子,殺了孫鰥夫。”
讀書人的禮節(jié),話卻是市井殺人話。
夫子仰首,壺嘴在口。
也不知道是在望月,還是在喝酒。
良久沒有聲息。
無酒下喉的咕咕聲,也無人聲。
李汝魚安靜等候,如果說扇面村還有人能殺二混子和孫鰥夫,這個人只能是夫子。
因為夫子應(yīng)該是那類人。
那類一旦說錯話就會晴空落驚雷的人。
夜風(fēng)漸寒。
夫子放下提壺的手,滄桑滿臉盡落寞,盯著夜色下如一條隱晦綢帶遠(yuǎn)去的青柳江,聽著夜色里清晰了濤濤水流聲,良久,才喟嘆了一句,“我可以殺他們?!?p> 人生如逝水,死又若何?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李汝魚苦笑,“可是夫子您會死。”
下午在私塾,夫子執(zhí)棍如執(zhí)劍。
執(zhí)劍便起悶雷。
李汝魚不知道為什么,但可以確信,夫子一旦出手,那多次在晴空滾而不落的驚雷便會洶涌而下撕裂長空。
夫子不是自己,雷劈而不死,若晴空落驚雷,夫子真的會死。
一如黃巢。
李夫子點頭,“汝魚,你很聰慧,也許有些事情你想到了,但真相如何夫子不能說,甚至于真正的真相夫子也不知道,如你所言,殺那二人,夫子需執(zhí)劍,但求得人生快意灑脫,你既然如此說,夫子便去殺之。”
話語里依然落寞,白山黑水的落寞。
不能吟詩,不能執(zhí)劍,夫子早在十年前便已死。
還活著,是因為奢望著有一天,寄托著希望的你能找出真相打破禁錮,夫子還想在這大涼天下縱酒高歌快意吟詩灑脫執(zhí)劍。
不過你既然不敢,那么我又何必再寄希望在你身上……不如快意一場。
管它是否晴空落驚雷。
李汝魚想了想,認(rèn)真的確認(rèn)道:“劈棍,即是劈劍?”
夫子點頭。
“弟子若何?”
“尚未窺得劍道門徑,但不可妄自菲薄,須知天生我材必有用。”劍道深寒,豈是朝暮可成,世間有這等天才,朝聞道而夕至,然而李汝魚并不是,于劍如此,于文,李汝魚還不如周小小。
天生我材必有用!
雖只半句,天穹上卻悶雷滾滾。
李汝魚抬頭看了看天,夫子也抬頭看天,不同的是,前者擔(dān)憂,后者近來終于看透徹,眸子里盡是不屑。
悶雷散去。
李汝魚這才又認(rèn)真問道:“可殺孫鰥夫和二混子?”
李夫子沉默,許久才道:“世間事情沒有定論,殺人一事不分高低,生命對于人而言,有高貴貧賤之分,最不公平,但生死對于人而言,又最公平,高高在上的帝王將相,也曾死于泥濘鄉(xiāng)民之手?!?p> 李汝魚眼眸驟然亮堂。
李夫子略感欣慰。
李汝魚再一次恭謹(jǐn)?shù)男卸Y,轉(zhuǎn)身踏月遠(yuǎn)去。
周嬸兒和小小是自己最在意的人,夫子亦是。
我還活著,你們便不能死。
除非我先死。
夫子房間有劍,胸中有才,都屈于天穹驚雷不得昭彰于世,夫子看似瀟灑,實則過的一點都不快意,總是落寞如那歲月悠長里的白山黑水。
有那么一天。
我要這天地驚雷,再不能阻擋夫子執(zhí)劍起驚鴻。
我要這天地驚雷,再不能阻擋夫子才情生紫煙。
既然如此,那么就由我來殺孫鰥夫和二混子,殺人而已……
夫子看著他的背影,背負(fù)雙手,衣衫隨風(fēng)飄擺,夫子既抑郁且欣慰的喟嘆了口氣。
仰首望天。
既讓我李太白來這大涼天下,何故要禁我詩仙之才,何故要錮我劍仙之風(fēng),終有一日,我李太白要執(zhí)劍問一問這天。
且待那一日。
大鵬同風(fēng)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房間里,懸掛在墻壁上鋪滿塵埃的長劍,顫抖不止,塵埃無風(fēng)而揚(yáng)。
劍吟陣陣。
幾欲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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