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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36章 世間再無慕容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何時秋風悲畫扇 2220 2017-09-13 09:51:09

  雷劈之后,李汝魚萎靡了一陣。

  周嬸兒家里雞鴨快要造反上天,那頭老母豬也哼哼唧唧著快到發(fā)情期,不得不回去拾掇,留下小小陪著李汝魚和夫子。

  李汝魚有些腹痛去后院茅廁。

  小小拿起夫子隨意丟在一旁的殘紙,看著半邊“蘭”字,天真無邪童言無忌,脫口而出,“夫子,魚哥兒先前寫的蘭亭集序四字,真的很驚艷啊,你的字和他一比,狗屎!”

  李夫子何等人。

  傲骨猶在,近來又傲氣復凜。

  被關門弟子如此痛斥,哪兜得住面子?

  頓時狂態(tài)萌發(fā),怒道:“那你是沒見過夫子我的真跡!”

  左手字算不得。

  小小哪里知道真相,聞言歪著頭,有些不屑,“切,能有多真?!?p>  若是以往,小小大抵會對夫子的真跡充滿向往之心,但你若是看過黃山,還會對家鄉(xiāng)無名小山有什么期待么?

  小小便是如此。

  當然,夫子和王羲之的差距并沒有這么大。

  前幾日李汝魚殺孫鰥夫,夫子便讓小小捧棍而至,若是李汝魚不敵,便要執(zhí)棍如執(zhí)劍。

  如今的夫子,終于不再是那個如履寒冰深恐晴空落驚雷的大涼夫子。

  大唐李青蓮,逐漸復蘇。

  雖是玩笑,夫子也不是胸襟狹小之人,但小小的話還是像一柄劍戳在他心上,書法造詣自己確實不如王羲之,但也不至于淪落到狗屎一般如此不堪。

  挑眉狂笑,大袖飄飄,“便讓你見識一番!”

  小小眼睛一亮。

  不知天高地厚的幫著取來紙筆墨硯為夫子研墨,半刻不到,墨好。

  夫子執(zhí)筆,揮毫潑墨,雪白的紙上筆走龍蛇。

  一氣呵成。

  四個字,蘭亭集序。

  旁邊忽有驚恐的聲音:“夫子?!”

  李夫子看李汝魚,“嗯?”

  兩人同時望向屋頂,以為會有晴空悶雷,又或者直接有驚雷劈落。

  夫子潑墨,右手執(zhí)筆。

  然而……

  天地很安靜。

  李汝魚松了口氣。

  夫子情緒復雜,有尷尬,更多的卻是飽受打擊,說了句李汝魚明白小小迷茫的話,“這就尷尬了,好歹你也悶雷滾滾幾聲啊!”

  夫子一臉郁悶,感情自己的書法在大涼天下而言,根本不值得驚雷加身。

  小小此時看著那紙,眉眼如月,絲毫不留情面的補刀,“喲喲,夫子的字真好,不過啊,和魚哥兒寫的還是差得很遠呢……嗯,大概是我到夫子的差距?!?p>  李夫子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

  周小小,你故意的罷——什么時候這丫頭懟人如此兇殘了,我看你應該就周小刀!

  不過看著小小眸子里看李汝魚的那抹崇拜,心里好受了些。

  在她眼里,李汝魚稍微有點成就,那顯然都比自己好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放的屁都是香的……這碗委婉的狗糧,吃得人好生不爽。

  當然,夫子最介意的是為何連悶雷都沒有。

  我李青蓮的字,難道真如此不堪?

  不服!

  大寫的不服!

  但一想起那位是東晉書圣,李夫子就很郁悶,不服也得服啊……

  揮手,不爽的道:“汝魚劈棍去!”

  小小怒道:“夫子,你這是公報私仇!”

  夫子嘿嘿笑了起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休要呱噪?!睂⒐P豪塞她手里,“練字,天黑前一千個字,寫不完不許吃飯?!?p>  背著手揚長而去,只是走著走著,忍不住仰頭望天吐了句和讀書人身份不符的話,“傻逼玩意兒呢!”

  為何不落雷?

  自己竟然傻逼兮兮的練了十年左手字,無比憂傷啊……

  ……

  ……

  隔日清晨,起了黑霜,巨冷。

  趙長衣悠然起床,洗漱,然后找了米熬粥,煮了兩個雞蛋——孫鰥夫家里儲糧甚多,這些日子倒是不用愁。

  況且自己并不是那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膏腴子弟。

  早些年落難,在唯一奴仆病死后,做飯洗衣這些事,自己不要太擅長。

  吃了早飯出門。

  呼吸著冰涼空氣,神清氣爽。

  慢悠悠的來到村東口,遠遠便看見慕容天河和霍長陽這對耄耋老人相依相偎坐在一起,最美不過夕陽紅,人間愛情大抵如此,一如當年那對悄悄塞給自己糖食的老人。

  趙長衣心中微暖。

  想起了那個帶刺的青梅小蘿莉,忍不住笑了。

  幾十年后,你我也當如此。

  牽手共白頭。

  走了近去,趙長衣剛欲說話,然后僵滯,旋即苦笑。

  何苦呢?

  慕容天河拉著霍長陽手,霍長陽靠在他肩上。

  兩人皆著新衣,原本梳理整齊的霜發(fā)已凌亂,夜里沾染不少濕氣,霜凍下時便凝成了的細小冰渣,映照著天色大明,閃耀出晶瑩光彩。

  滿頭水晶一如皇冠。

  讓人想起了湮滅在歲月里的大燕君王皇后。

  兩人臉色紫青,唇角黑血成黑冰,神態(tài)卻安詳,仿佛只是一覺睡去。

  已死多時。

  趙長衣站在那里,仿佛看見了當年那對老人的去世。

  那段卑微歲月,以及那個卑微活著而長大的趙長衣,也正在慢慢遠去,也不知道多少年后,會被徹底遺忘掉?

  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深深的嘆了口氣,何苦呢,何必呢。

  我已殺朱七,你們卻牽手看夕陽慢慢死去。

  我殺朱七意義何在?

  僅剩下給那位相公一個人情罷……

  趙長衣長嘆了口氣,從屋子里拿出椅子,坐在兩位老人身畔,拽著霍長陽的衣襟,絮絮叨叨的說著其實啊我也看明白了,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人生誰無死?

  但有些事啊,死之前還要去做,再蒼涼悲壯又或者渺小卑微的死,也得有意義不是?

  趙長衣絮絮叨叨說了很久。

  全說京城里的事。

  這一次是他說,兩位老人不言,亦不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趙長衣才悵然若失的起身。

  再無老人愿聞自己呱噪聲。

  趙長衣仰首望天。

  閉眼。

  呢喃了一句,“死心了罷?”

  片刻后睜眼望青天,眸子里跳躍著火焰。

  權勢欲望的火焰。

  從今后,趙長衣心里,再無柔軟處。

  找了幾許人來,雖然大家一眼都看出兩位老人是中毒身亡,卻沒有人懷疑是趙長衣下的毒手,差人要捉拿賤民,何須如此多曲折。

  只道是知曉二混子身死的消息后,兩位老人喪子斷后人生無望而吞毒。

  在背山面水的地方,為兩位老人挖了墳墓,所幸老人們皆有壽衣壽料,身前無親人,于是便當日下葬入土為安。

  看著趙長衣為喪事忙前忙后,村人對這位差人或多或少有不錯的印象。

  孝敬老人的年輕人,想來人品不會太差。

  最后一抔黃土蓋上,象征性的用石塊立了個碑,烽煙散盡,一切歸于塵土。

  大燕王朝最后的悲歌就此落幕。

  世間再無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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