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的黑衣文人負手下樓。
“去開封?!?p> 天下欲三分,得讓這位岳家王爺生反心,那便先殺了那個三世子,看他反不反。
青衣捧劍隨行。
城墻下,有尸首橫陳,鮮血咕咕。
欽差開封的督軍趙浪,猶自不甘心的睜大著雙眼,怎么也沒想到,岳家王爺說殺就把自己殺了,他心中可尊女帝?
……
……
大涼無人乎?
永貞元年后,經(jīng)歷過此次戰(zhàn)事的北蠻老兵都會忍不住打一個寒噤。
薊州城前,守將柳先開渾身浴血而不倒。
薊州城下,薛舉胸腔盡爛,豪邁大笑。
薊州城前,率兩千殘兵視死如歸出城而應戰(zhàn)、迎死的狂儒周素懷,一馬當先,讓人恍然想起了當年的面涅將軍。
豈曰大涼無人。
再其后,大涼那個永鎮(zhèn)開封的岳家王爺,率領鎮(zhèn)北軍援兵,潮水一般漫過順州,收復新州、延慶、宣化、檀州。
銀槍如雪,無人可阻。
北蠻猝不及防。
死傷無數(shù)拿下的城池,三日之間回歸大涼鎮(zhèn)北軍之手。
薊州城前,周素懷率領的殘兵幾乎死盡死絕,面目浴血的周素懷拔劍四顧,朦朧里聽見身后蹄聲如雷,大地震動。
大涼鎮(zhèn)北軍鐵騎“虎牙鐵賁”終于展露獠牙。
如黑龍搗水。
一頭撞進北蠻大軍里,狂肆收割大好頭顱。
一位渾身批黑甲手執(zhí)銀槍的少年將軍縱馬而來,長槍揮動,鮮血如雨,無一回合之敵,斷頭碎腳長空亂舞。
壯觀得一塌糊涂。
身后數(shù)十騎并進拱衛(wèi)。
少年將軍下馬,行禮,挽扶住垂垂欲倒的周素懷,說先生且歇著,看我大涼好男兒取那北蠻大好頭顱。
少年將軍滿心尊敬。
周懷素,一介狂儒,當?shù)闷鹞逸呂淙酥鸪纭?p> 周素懷大笑,暈了過去。
鐵騎撞陣,北蠻潰不成軍,兵敗如山,是役大勝。
薊州猶在。
青血猶存。
……
……
戰(zhàn)事陡轉之下,讓坐鎮(zhèn)后方的北蠻雄主暴跳如雷。
大罵不止。
王琨誤我!
你個狗/日的,不是篤定的說,只要我大軍不取幽州,只要觀漁城那邊沒有水落石出,岳家那個蟒服男子就不會出兵么。
為此我北蠻主力鐵騎一直在后押陣。
只等兵臨幽州時才投入戰(zhàn)場,和那蟒服男子來一場大戰(zhàn)。
勝之,兵鋒直取開封。
敗了,也可且戰(zhàn)且退,盡取燕云十六州的糧草資源,兩全其美之策。
結果剛取了四城,蟒服男子就出兵了。
打了己方一個措手不及。
主力鐵騎再想投入戰(zhàn)場,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戰(zhàn)機,重新拿下檀州等地,得先踏著蟒服男子的尸首,何等艱難!
憤怒的北蠻雄主有種被坑的挫敗感。
對那個和自己暗里勾結的王琨多少失去了信任,戰(zhàn)事屢敗,又需要給草原諸多部落交代——既然蟒服男子出兵,那我取觀漁城,奪云州!
殺了大涼的閑安郡王趙長衣,為我草原男兒血洗恥辱。
觀漁城,大兵壓境。
……
……
夜幕深沉。
臨安垂拱殿里,婦人負手來回踱步。
江照月和柳隱默默守在一旁。
“薛舉是內侍左都知薛盛唐的侄兒罷?”
“是的,陛下?!?p> 婦人點點頭,“不錯。”
可惜了老相公柳正清的長子柳先開,但這是老相公臨死前的安排。
朕這一生,負他甚多啊。
站到燈前,隔著紗罩吹了吹燭火,婦人情緒很穩(wěn)定的繼續(xù)問道:“北蠻可曾再攻取檀州等地?”
江照月?lián)u頭,“樞相公說不會?!?p> 婦人沉默半晌,揮揮手,“都下去罷。”
一個人坐在垂拱殿的婦人,忽然覺得有些冷,抱住肩膀,幽幽嘆了口氣。
你說對了呢。
君王居高處,不勝寒。
這一次戰(zhàn)事,籌謀許久,借沈煉之死削世家,又以戰(zhàn)事弱之,再借機誅殺了一批異人,付出的代價卻是上萬大涼好男兒的青血。
蟒服男子自以為殺了督軍趙浪,強勢出兵增援是逆了圣意。
實則上朕就要他這樣。
只有這樣,才能造就當下的局勢,讓北蠻將兵力傾瀉到觀漁城,逼迫那人選擇,是死在大涼,還是叛出大涼。
再讓戰(zhàn)事最終在觀漁城劃下句點。
無論怎樣,那人在大涼都死了。
李汝魚,切莫讓朕失望。
婦人沒來由的想起那個蟒服男子的話。
殘墻城頭無落步,青血男兒尸堆雪。
朕也無奈。
但為了大涼,為了天下,朕不得不冷血。
這一次戰(zhàn)事,僅一人懂朕。
樞相公。
他此刻正在前往檀州的路上罷,按照先前謀劃,觀漁城戰(zhàn)事落幕,樞相公將和北蠻雄主坐下對談,為這場戰(zhàn)事劃上帷幕。
……
……
乾王府上,燈火通明。
趙驪看著眼前那個捧書而讀的四歲沈望曙,略略有些疑惑,“真不做點什么?”
沈望曙抬頭看他,“能做什么?把西軍拉到北方去?”
趙驪干笑。
這當然舍不得,所以此次戰(zhàn)事由鎮(zhèn)北軍主打,西軍屁事沒有,自己樂得高興。
“陛下這一次戰(zhàn)事,壓根沒動你的西軍,就是在跟你做一個心照不宣的交易,她不動你,那么你也別去阻止她,弱世家,誅異人,僅是其二,這一次戰(zhàn)事,北蠻、王琨、岳家王爺都被女帝陛下算計在內,當然,她真正的目的還是殺了觀漁城那位?!鄙蛲锓畔聲礞告付?。
這些事乾王已經(jīng)知曉。
分析于他聽的不是別人,是那個如今寵冠王府的徐秋歌。
這女人不僅在床上讓乾王死心塌地,在對天下大勢的分析上,偶有出彩之處,連自己都要對之刮目相看。
這個女人不簡單。
沈望曙沉默了一陣,壓低聲音,“殿下您要小心徐秋歌?!?p> 趙驪咳嗽一聲,“我心里有數(shù)?!?p> 旋即有些黯然,“真的不救他?”
沈望曙呵呵一笑,“殿下在觀漁城不是有人么,關鍵時刻能救則救,不能救就棄,畢竟女帝對于那人志在必得?!?p> 青澀的面龐,成熟的話風,詭異至極。
頓了一下,“況且,殿下真沒想過,萬一那人活了下來,萬一今后大涼改朝換代,您不一樣要殺了他,換作是您章國,您能放心他么?”
死了,或者叛出大涼,才是對大家都有利的結局。
趙驪長嘆一聲。
心中難得浮起的一絲感情在江山誘惑面前,徹底被湮滅。
那他是真該死了。
“殿下還是按捺著,等待岳家王爺和女帝兩敗俱傷罷,況且還有個王琨、趙愭,這兩人不死,女帝陛下就一天不會真正北伐?!?p> 如今戰(zhàn)事皆兒戲。
不過是垂拱殿里那個女人的一盤棋罷了。
天下人皆為其棋子。
大亂?
還不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