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術(shù)本身弊端頗多,她此刻又危在旦夕,若被吞噬殆盡化為虛魔,任你神魂如何強大也難逃一劫,況且是否真的有效還得兩說,就為了一個承諾便要做到如此地步?”
湫慎重的問道,蝶和蕭殊認識不會超過兩天,他有些不明白蕭殊的想法,再怎么同情也沒必要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
“曾有個人告訴我,持一善為仙,持一惡為魔,我蕭殊沒有大善,救不了天下人,但若就在眼前,卻也不想袖手旁觀,一世為人,總該有所持不是嗎?”
蕭殊登仙之前便立下了自己的道,持劍為守,不求至善至仁,但求無愧本心,方堇的離去對他而言太過沉重,以至于蕭殊此刻對幫助別人有一種莫名的執(zhí)著。
也許他們只需要輕輕幫一把就可以逃過一劫呢?
作惡自然會有報應(yīng),有些人的死是自找的,但另一些人,他們明明什么都沒做,只想安安分分的生活,偏偏災(zāi)禍臨頭,莫名其妙的一切就變了,曉月告訴他,這一切都是自然,沒有所謂的公不公平。
蕭殊一開始也認同了這個說法,可自方堇死后,他的想法就變了,天道任自然,一切循因果,可他蕭殊不是天道,也不管什么因果變數(shù),與其思索這些空泛的概念,倒不如遵循本心,救則救,殺則殺。
“有所持,是啊,該有所持的?!?p> 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從戒指中取出一幅手掌大小的卷軸,解開卷軸外黑色的絲帶,朝著左右橫拉開來放在地上,其上繪制著靈陣,莫約數(shù)十個圓彼此交匯,由大到小,就好像是數(shù)十個不同的靈陣結(jié)合的產(chǎn)物,每一個圓內(nèi)都繪制著繁密的咒文。
“共生術(shù)為禁咒,變化繁雜且精妙,很難做到直接施展而不出差錯,大多需要事先繪制,極為損耗精力,這些年我也只做了一卷,不過沒什么用,倒也不可惜?!?p> 單單只是平鋪展開,蕭殊就已經(jīng)感受到了周遭的靈力自發(fā)被卷軸所牽引,禁咒的繁復(fù)程度若沒有親眼所見,根本想象不出來,它不是簡單靈陣疊加,而是彼此干涉變化,產(chǎn)生的最終結(jié)果,起碼在蕭殊看來,這巴掌大小的卷軸上,單單其中兩個基礎(chǔ)靈陣的變化推演就已經(jīng)足以難倒大多數(shù)人了,更何況有數(shù)十個之多。
冰柱一側(cè)逐漸消融,露出蝶纖細的手臂,湫伸手一引,一滴鮮血自她指尖飛出,滴落在卷軸的中心,霎時黑色的咒文盡皆化作殷紅。
蕭殊見狀皺眉道“我沒有實體,骨血皆是靈力所化,你應(yīng)該知道才對?!?p> “只需要她的,你為受術(shù)者,接受共生術(shù)就可以了,但你要記住一點,你的神魂雖強橫,可面對過虛的至今無一生還,真的不后悔?”
湫將手摁在卷軸上,朝上一提,紅色咒文懸空浮起,化作一條紅色小蛇,躍躍欲試的盤旋在蕭殊身前,發(fā)出嘶嘶的叫聲,宛如擇人而噬的活物一般。
“承諾了,就沒什么好后悔的,我也想見識一下所謂的虛到底是個什么東西。”蕭殊看了眼冰柱中的蝶,毫不猶豫的將手伸了出去,紅蛇立時撲了上來,緊緊纏繞在手臂之上,隨即隱沒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淺紅色的印記。
共生術(shù)就如同在兩個水潭之間連通了一道小小的溝渠,多則溢,少則取,共生共滅。
可出乎意料的是,蕭殊的神魂比蝶強了太多,幾乎達到了汪洋倒灌水潭的地步,蝶自身的神魂完全被忽略了,共生術(shù)的平衡不僅沒能成為救命稻草,反倒是將蕭殊的神魂直接轉(zhuǎn)移到了蝶的身體中。
這下子不僅僅是蝶,就連蕭殊也跌坐下來,陷入昏迷之中,靈力凝結(jié)的身軀竟然開始逐漸消散。
“果然如此,看來我猜得沒錯,不過這共生術(shù)竟能繞過封靈咒倒是讓人意外?!?p> 湫面沉如水,蝶的神魂已經(jīng)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出來,若閉上眼睛,面前的蕭殊已經(jīng)成了一具空殼,冰柱中的蝶則氣息越來越盛。
眼前這一幕印證了他長久以來的猜想,共生術(shù)并沒有記載的那么簡單,如果當(dāng)雙方差距過大的時候,那么弱小的一方便會被直接吞噬且奪取身體。
難怪共生術(shù)被列為禁咒,也許這才是它真正的使用方法,吞噬弱小的神魂,同時占據(jù)更為年輕的身軀,若是如此,禁靈士阿爾之死就有待考證了。
……
紅蛇入體的瞬間,蕭殊只感覺如遭重創(chuàng),莫名的力量牽引著他的神魂。
“我……我們是朋友嗎?”
“幫幫她……”
來不及細想,蕭殊索性不再抵抗,神魂順著那股力量離開了靈身。
蝶的識海不同于墨秋年那般完好,大大小小的黑色缺口,世界支離破碎,光怪陸離的景象變幻無常,完全沒有規(guī)律可循,隨處可見的樹枝藤蔓如蛛網(wǎng)一般遍布識海。
無數(shù)灰色蝴蝶四處逃竄,所過之處落下點點靈光,它們畏懼的躲避著什么,蝶的神魂太過虛弱,甚至不能顯化出人的形態(tài)。
感受到了蕭殊的善意,灰色蝴蝶紛紛聚攏在蕭殊身邊,不能言語,拼命撲閃著翅膀,似乎想要表達什么。
不需要交流,蕭殊也明白蝶的意思,她希望自己趕快離開,不要遇到虛,可同樣的,蕭殊也能看出來,極致的恐懼和虛弱,已經(jīng)讓她的神魂瀕臨潰散。
“放心,好歹我也算半個仙人,何況來都來了,總不能白走一趟吧?!?p> 蕭殊雖然說的輕松,可這識海內(nèi)的慘狀,若隱若現(xiàn)的壓迫感,無一不在預(yù)示著虛的恐怖。
忽然,灰蝶全都躲到了蕭殊的身后,就連翅膀都不敢動一下,識海安靜的讓人發(fā)怵,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
正當(dāng)蕭殊打算看看這所謂的虛到底長了什么三頭六臂之時,眼前出現(xiàn)的卻只是一位個子不高的黑發(fā)男孩,面帶笑容朝蕭殊走來,單從外表看不過是人畜無害的鄰家小孩而已。
“大哥哥,你是誰?。坑袥]有見到蝶,她在和我玩捉迷藏呢?!蹦泻⑿σ饕鞯膯柕?,忽然瞥見了躲在蕭殊身后的灰蝶,一邊朝著蕭殊跑來,一邊大喊道“找到你了!”
下一秒,劍刃抵在了他的額頭。
“我不管你是虛也好,是艾也罷,從她的識海滾出去,蝶不需要你的力量,也不想和你玩。”蕭殊沉聲道。
可不知為何,面前這個男孩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惱怒,小心翼翼的朝后退了半步,笑吟吟的說道“你又不是蝶,怎么知道她的想法?!?p> “當(dāng)真找死?!?p> 蕭殊面色轉(zhuǎn)冷,不再多言,一劍斬出,可就在劍刃即將斬下他頭顱的瞬間,卻停了下來,并非蕭殊手下留情,而是身后的灰蝶不知何時,擋在了紅葉劍前,讓他不得不收劍,不然這一劍下去,能不能殺了虛還不一定,蝶絕對是死定了。
“嗚嗚……大哥哥,你盡管殺了我吧,反正我是個壞東西……”男孩上一秒還是傷心欲絕,下一秒?yún)s又咯咯笑了起來“只是……如果我死了,蝶也活不了呢?!?p> 說罷,他竟是隨手抓過一只蝴蝶塞到嘴里,真正想要咽下的時候,突然一愣“嗯?味道不一樣了?!?p> “味道當(dāng)然不一樣了,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蕭殊冷笑道。
男孩的頭顱爆散開來,只剩下半個身子還站在原地,細若游絲的劍氣逸散,蕭殊的神魂以劍為道,此刻與蝶通過共生術(shù)相連,又豈是說吞就能吞的?
“不和我的口味,一點也不好吃呢……。”
男孩再一次恢復(fù)的原來模樣,氣息完全沒有半分減弱,反倒是蝶的識海,隱隱有了崩潰的預(yù)兆,大片黑色缺口愈發(fā)密集。
蕭殊只覺神魂驟然虛弱了三分,識海尚未崩潰,完全是他一人在支撐,可偏偏虛和蝶神魂糾葛在一起,無論受到什么樣的傷害,本因全都由蝶承受,而現(xiàn)在,則是他蕭殊在承受。
蕭殊繞不開蝶,只要蝶的神魂尚未毀滅,就不可能直接殺了虛。
共生術(shù)真正目的是用來奪舍肉身,吞并神魂,這樣施術(shù)者不僅可以延緩神魂的虛弱,還可以換一具年輕的身體,兩者合一,同時存在,但蕭殊不會,也不可能去吞并蝶,虛的存在是一個變數(shù),誰也不知道,吞并之后,是否會被虛纏上。
束手無策,真正意義上的束手無策。
“你到底是什么?”
男孩裝模作樣的左右環(huán)顧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道“你是在問我嗎?如果是的話,請把你的劍收起來,不然我會害怕的說不出話呢?!?p> 蕭殊聞言不由失笑,無奈的散去了紅葉劍,他在笑自己居然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想要幫蝶是沒錯,可現(xiàn)在看來,果然還是太過自負了。
“嗯……我是誰呢……”
男孩認真的思索著,這個隨便換誰都能脫口而出的問題,他思考了很久,皺著眉頭,似乎真的難到他了。
“……不知道,真是抱歉,我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