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月后。
天圻國北陲小鎮(zhèn)——白河堤。
那一日,仿佛只有紅色,幾近瘋狂的紅色。
霽初一席白紗袍佇立在小鎮(zhèn)的一隅,抬著頭凝望著天邊如同被火燒過的通紅云朵好一會,然后整理了一下頭頂?shù)亩敷遥谧⊙谧∶骖a的輕紗。
這個世界有一句傳言:“得心宿者,得御狐令”,誰能成為霽初的男人,誰就是新一任的御狐帝了。為了這句話,這幾個月她受盡了名模奇妙的追逐。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獵物,被無端告白有時,被突然擄劫有時,被虛情假意充斥耳膜有時,甚至半夜被鬼爬上床……也有時……
艱難地脫離一次又一次的浩劫,她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是為了奔跑和躲避而生?
被人追求也許是幸福的,但被很多人報以某種目的追求,真的很痛苦。她沒有辦法相信任何人說的情話,她苦笑:這是藍(lán)宇尊因她的離開而給她下的詛咒吧?
“公主天色不早了,我們今天就住在這個鎮(zhèn)子上嗎?”
侍女玲瓏的詢問打破了她的沉思。
她微微點頭,與侍女繼續(xù)前行。
這是一個還算熱鬧的城鎮(zhèn),叫賣聲與車馬聲交織,不諳世事的百姓絲毫沒有察覺天空的異樣。亦或者說,他們對這種沁血般紅色的天空早已習(xí)以為常。
霽初的打扮在這條街上并不顯眼,只是她那左手腕上籠著紫暈的手環(huán)有些不可思議。
她們主仆二人正在尋找落腳的客棧,卻見一個臟兮兮的男子迎面跑來。他的臉上不知是血還是泥,或是血混著泥,身上的衣服也破爛不堪。
他表情急促,似是失去理智一樣飛馳而來,霽初本能地打算用短劍去擋,卻不想那男子只是與她擦肩而過,把她撞了個趔趄,一頭撲到她們身后的豬肉攤上。
玲瓏見霽初被撞,剛想對那男子發(fā)難,卻被霽初拉?。骸皠e惹事!”
男子撲到豬肉攤前,攤主更是一陣慌亂,接著他們便在霽初主仆二人身后開始了一段悲愴的對話。
男子說:“二叔!小圓他……沒了!”
攤主說:“你說什么?!什么叫……沒了?!”
男子說:“前日我和小圓打算去鎮(zhèn)子前面的山上打點野味,在進山要道上遇到一個小孩?!?p> 攤主說:“小孩?!”
男子說:“那小孩衣著單薄,這么冷的天腳上也沒穿鞋。我們正覺得奇怪,卻聽他問我們,是不是要打這過去。我們也沒多想,小圓就直接答應(yīng)了說是??!可沒想到……”說到這里,男子開始哽咽。
攤主說:“你快說?。 ?p> 男子壓抑了情緒繼續(xù)道:“沒想到那個小孩竟然一瞬間抓住了小圓的脖子,硬生生的把小圓的頭給擰下來了,那血整整濺了我一臉……”
攤主此時像是已經(jīng)傻了,沒有答話,反倒是聞聲圍過來的街坊追問男子后來的情況。
男子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當(dāng)時嚇傻了,感覺褲子都濕了……那小孩殺了小圓后,又轉(zhuǎn)過頭問我是不是要打這過去。我哪里敢說是,一個勁搖頭說不是。結(jié)果就被他放了。我調(diào)頭就跑,卻在這山上足足繞了兩天都沒有找到下山的路?!?p> 街坊問道:“那你是怎么回來的?”
男子說:“就在我又餓又冷又累又怕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穿著藍(lán)衫的少年。他在我面前念了一段佛經(jīng),然后照著我的腦門拍了一下?!?p> “然后呢?”街坊們好奇勝過悲傷,急切地問男子。
男子答道:“我便看清了回家的路,原來整整兩天,我都在原地打轉(zhuǎn)……”
眾人一陣唏噓,攤主早已悲傷過度幾乎昏死過去,可是卻沒有人敢陪他去山上收尸,獨留他一人在攤位前悲痛而泣。
此時的天,好像更紅了。
玲瓏一陣感嘆:“哎,干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呃……公主,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p> “什么?”
“我們出了這個白河堤,好像也要從那個山上過去?!?p> 霽初的目光望向不遠(yuǎn)處的鬧市口,緩緩的道:“我們能出得了白河堤再說吧。”
玲瓏也隨著霽初的目光望過去,只見一隊官兵打扮的人正拿著一張丹青,見到女子就拉過去盤問。
兩人正在踟躕之間,一個官兵發(fā)現(xiàn)了她們。
“你們兩個,站住,過來!”
見霽初二人遲遲未動,那官兵拿著丹青走了過來。仔細(xì)端詳了霽初好一會,厲聲道:“把面紗摘下來!”
玲瓏見狀搶先說:“官老爺,我們是隔壁鎮(zhèn)子的,我家小姐身患惡疾,今來此求醫(yī)?!?p> 官兵道:“這關(guān)我屁事,趕緊把面紗拿下來,不要逼我動手。”
玲瓏輕輕握住官兵那伸向霽初的手腕,嬌笑道:“官老爺,我家小姐的病……會傳染……”
官兵聽罷微一皺眉,去掀霽初面紗的手停在半空,猶豫了一會,收了了回來,道:“我們要拿的是陛下欽點的……”
“是,是,聽說了……”玲瓏邊說邊搭著官兵的肩,面向別處,道,“是貴妃娘娘出逃,你說這娘娘有榮華富貴不享,好死不死的跑出來干嘛?害得我們百姓跟著遭殃……”
“怎么說話呢?”
“對對,民女不該出言不遜!不過昨天我們鎮(zhèn)子已經(jīng)查過了,官老爺,我們小姐約好了大夫,怕是不能耽擱。大夫說,耽擱得越久,傳染性約強……”
官兵聽了忙皺著眉用手掩嘴。
“喂!那邊怎么回事,怎么這么久?”
一個看似更高一階的官兵步步生風(fēng)地走了過來,見到輕紗掩面的霽初,與滿臉假笑的玲瓏,一把把霽初的面紗扯了下來。
白色的輕紗倏地被摘下,帶著一縷霽初身上特有的芬芳,兩個官兵對著霽初的面頰定睛一看,立馬跳出一丈遠(yuǎn)。
他們看到霽初臉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紅色疙瘩,和現(xiàn)代人說的“重度痤瘡”差不多,大的像黃豆粒一樣,有的還在冒著膿血。
“怎么這么惡心?!”
后來的那個官兵捂著嘴大吼。
玲瓏趕緊幫霽初把輕紗重新戴好,滿面歉意地說道:“小姐的怪病有一陣子了,幾個貼身伺候她的丫頭都染上了,有一個前晚死了,我們沒辦法才來這里求醫(yī)……”
“趕緊滾……”
這個“滾”字還沒有全部沖出這位官兵的口,他的表情就陡然變化,驚恐之色立現(xiàn)于眉宇。他倉皇地拔出佩劍,以風(fēng)雨欲來的焦急神色望向霽初身后的那片天空。
此時整個街道已經(jīng)亂作一團,商販棄攤而逃,行人慌不擇路??尢旌暗睾臀锲贩勾蛩榈穆曇艚诲e,車碾馬嘶、驚聲尖叫……好不熱鬧。
霽初二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那火紅的天邊,一個碩大的黑色物體正朝這邊撲來。
說它是物體,是因為它不是鳥,亦不是獸。他有著一對一丈左右的黑色羽翼,卻長著跟人類少年一模一樣的身體,身后還有一條末端尖尖的尾巴。他周身籠罩著一團黑色的霧氣,正來勢沖沖得朝這邊飛來。
“一尾魔!”
玲瓏壓低了嗓子對霽初輕吼。
“不用你提醒我!”
霽初沒看玲瓏,眼睛望向那一尾魔的同時,偷偷的將垂在側(cè)身的右手拇指和中指一碰,手環(huán)上的紫暈分出一個細(xì)小的球狀體,順勢飛到霽初的指尖,她輕輕一彈,那紫暈氣團便籠上了拔劍官兵的劍尖。
主仆二人隨即消失在慌亂奔逃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