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笑著沉默。
熾千云手肘懟了懟他：“想什么呢？”
夜空說：“我想喝酒。”
熾千云哈哈笑道：“可以?。≈徊贿^這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我，但大將軍肯定也會問你的！”
夜空道：“那他有酒嗎？”
熾千云道：“我有酒，你不肯答。他沒酒，你卻一定要答。到時候你可別嫌虧。”
夜空的面上浮現(xiàn)了他慣有的懶散又瀟灑的笑容，說道：“你就這么確信我會說實話？”
熾千云勾了勾嘴角，那笑容里似有三分狡黠，七分神秘，對夜空道：“我確信，確信這個世間只有大將軍能讓你說實話，而且你會知無不答?！?p> 夜空看著熾千云充滿光焰的眼神，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想不到我一介布衣貧民，居然讓北宸大將軍如此重視，不知道我是該榮幸還是悲哀。”
熾千云道：“大將軍的眼光一向不會錯，他覺得你像一個人，如果這件事你沒有交代得令他滿意，相信你也少不了吃苦?！?p> “哦？我像一個人？”夜空似笑非笑地瞧著熾千云，“看樣子像是仇人。”
熾千云笑笑，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夜空望了望熾千云，說道：“熾將軍今天來，不是只為了要和我交朋友請我喝酒吧？”
熾千云的笑容擱淺在他那英俊帶著落拓的面容上，轉(zhuǎn)即浮現(xiàn)出無奈與愁苦。
他對夜空道：“你果然是聰明人，我確實有一事相求?！?p> 夜空笑道：“今天被熾將軍夸暈了，早就不聰明了，所以我實在想不出熾將軍有什么事能讓我效勞的?！?p> 熾千云說道：“聽說你很會畫畫？”
夜空苦笑：“不敢不敢，登不上大雅之堂。”
熾千云又道：“聽說你一幅仿品，賣了三千金？”
夜空稍微遲疑了一下，問道：“熾將軍不會是想讓我畫畫吧？”
熾千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聰明！”
“畫什么？”
“就畫你之前仿的那幅，藍(lán)宇尊的《白兔圖》。”
“??？”夜空面露為難之色，“這騙人的把戲，熾將軍拿來有什么用??？”
熾千云長嘆一聲：“救人……”
正在此時，石室的重門又呼啦啦地被推開，幾個兵卒對熾千云抱拳行禮。
熾千云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衣褲上的灰塵，意味深長地低頭對夜空道：“入更時分，在下一定備好酒菜，為夜空公子洗塵。”
說完，他身影一閃，竟憑空消失了。
夜空微微嘆了一口氣，緩緩地站起身子，跟在兵卒的身后走了出去。
大將軍府是依山而建，這個牢獄很明顯是經(jīng)山體原本的洞穴改建而成。
狹長的甬道潮濕陰暗，隱隱還能聽到潺潺水聲。墻壁每隔一丈安置著一盞燈燭，火光在巖壁上微弱閃動，映出暗綠色的青苔和流水的痕跡。腳下雖修繕得平坦，但剛走幾步，鞋就濕了。
前面的兵卒穿著隔水的長靴，顯然是經(jīng)常在這牢獄中巡查的獄卒。夜空盯著他們的水靴子，跟在他們身后，神情自若。
仿佛走了很久，他們終于在一扇鐵門前停下。
夜空抿了抿嘴，目光淡淡地看著獄卒用力推開鐵門。
門敞開的那一刻，夜空所見到的情景，刷新了他對牢獄的認(rèn)知。
這間屋子，沒有熊熊燃焰的火盆，亦沒有令人悚然變色的刑具，甚至連皮鞭、棍棒都不曾有。
直入他眼簾的，是與自己所處鐵門正對著的一扇門。
門是半掩的，門外天光正朗，景致亦是明艷動人。那是一個不太大，但足以讓人心曠神怡的院落。
此時積雪已經(jīng)清掃干凈，露出雕著細(xì)膩雅致花紋的青石板。四周是長青的蒼松，和一些庭院裝飾，一打眼，就覺得這院落必然是四季都幽麗清雅。
實難想象，這竟然是陰森恐怖的牢獄外院。
一陣颯颯松風(fēng)，將高枝上的積雪簌簌吹落，又似不過癮似的將一陣梅香帶入屋內(nèi)。
這屋子不大，靠里面的位置有幾節(jié)臺階，臺階下有兩盞立地的燭臺。臺階上的石榻鋪著貂裘毯子，毯子上擺著一張?zhí)茨景馈?p> 辰爵正盤腿坐在矮桌前，隱在燈光照不見的暗處。
夜空抬眼瞧去，燭光只能照到他的手，他的袖子是杏黃色的錦緞，修長的手指正拿著一顆白子。
對于夜空的進(jìn)來，他仿佛沒有看見，依舊一副閑棋落子敲花燈的悠閑。
“啪嗒”一聲，棋子落在棋盤上，他又執(zhí)起一枚黑子。
獄卒勒令夜空跪下，然后一個典獄長模樣的虬鬢大漢搬了一張椅子坐在他的面前。
典獄長穿著一身官服，大劈叉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撐著膝蓋，向前探著身子俯視夜空。
與他視線相交，感到他兇悍的目光，夜空笑了笑。
典獄長很不耐煩地問道：“叫什么名字?！?p> 夜空頗為謙恭地回答：“夜空?！?p> 典獄長又問：“夜探皇宮有什么目的？”
夜空回答：“偷東西?！?p> “啪嗒”，房間暗處傳來一聲落子的聲音。
典獄長嘬了嘬牙花子，仿佛在想哪來這么個不怕死的，接著又問：“偷什么？”
夜空微笑道：“什么值錢偷什么?！?p> 典獄長問：“有沒有同黨？”
“啪嗒”，又傳來一聲落子的聲音。
夜空道：“沒有?！?p> 典獄長又問：“偷到什么了？”
夜空微微一嘆：“還沒找到好東西，就被你們捉來了?！?p> 典獄長道：“你膽子不小，敢偷到皇宮里?！?p> 夜空笑道：“小時候有人告訴我，馬要騎烈的，偷要偷富的?！?p> 典獄長冷笑道：“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后悔聽了他的話?！?p> 夜空搖頭道：“我慶幸聽了他的話?！?p> 典獄長大為不解：“慶幸？”
夜空懶洋洋地笑道：“觀看北宸大將軍獨自下棋這么殊榮的事，不偷到皇宮里可享受不到?！?p> 典獄長怒道：“你找死？”
辰爵的落子之聲終于停頓，他的手停在棋盤前，黑暗處發(fā)出清冷的聲音：“你出去吧?！?p> 典獄長行禮告退，鐵門被關(guān)上。
辰爵依舊坐在暗處，夜空依舊對著他跪在地上。
辰爵端起桌上一杯茶，輕輕啜了一口，緩緩道：“我以為不用我講話，你就會把實情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