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柴家堡會客廳中,燈火通明,此時許貫忠與張順正對坐而談。
在此之前,許貫忠已得知張順先前曾與柴進有過一面之緣,為報其指點迷途的大恩,這才設(shè)法將柴進妹夫救出并不遠千里的帶回滄州。
有此出發(fā)點為信任基礎(chǔ),許貫忠開始從張順的口中證實先前諜報傳來的消息,慢慢還原出江南變故之全貌。
蘇州,這座昔日繁華似錦的江南水鄉(xiāng),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和水患后,災(zāi)民遍野,籠罩在一片凄涼和絕望之中。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宋江,拖著未痊愈的病體穿梭于這片廢墟之間,試圖彌補過失,拯救這些無辜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宋江發(fā)現(xiàn)往日噓寒問暖的言辭已漸漸不管作用,餓急眼的災(zāi)民哪會干聽語言雞湯,不僅不抗餓還很糟心。這種時候能拿出糧食來的才是大爺,空口白牙說破天也只剩虛偽。
然而城內(nèi)有糧食的大戶早就在城破之前逃得一干二凈,自盡的黃文炳更不可能給宋江留下什么有用的物資。是以即便宋江縮衣節(jié)食用各種方式安撫災(zāi)民,亦無法逃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困境。
這種局面在張叔夜開啟封江戰(zhàn)略后,變得更為殘酷。原先宋江還能通過黑市交易,用以物換物的方式搞到些吃食,哪怕杯水車薪也比完全沒有要強的多。如今連牲口吃的東西都換不來,每天餓死的人數(shù)更是成倍增長。
宋江多次派遣信使,向杭州求援,現(xiàn)在成為了其唯一寄望的救命稻草。
然而事與愿違,宋江滿懷期望等來的并非什么糧草、藥材,而是方臘兩道封賞的旨意。
其一大意為:童貫此賊,欺壓百姓,為虎作倀,其罪罄竹難書。吾兒宋江,順應(yīng)天命,將童貫就地正法,昭告天下,以彰永樂替天行道,拯救蒼生之決心,朕心甚慰。
特冊封宋江為太保,領(lǐng)蘇州軍政大權(quán),統(tǒng)率十萬兵馬,保境安民,抵御外侮。
望吾兒伺機北伐,直搗黃龍,推翻腐朽大宋,以安天下。屆時,朕不吝封王之賞!
其二大意為,童貫此賊,欺壓百姓,為虎作倀,其罪罄竹難書。吾兒宋江,順應(yīng)天命,生擒童貫,押解歸杭。此舉大快人心,忠心可鑒。
特賜宋江開國侯之爵,金千兩,銀萬兩,良田百畝。
朕愿與卿共富貴,同安樂。青史之中,當傳吾等君臣佳話。
宋江望著案頭這兩道關(guān)乎命運的旨意,心中猶如翻江倒海,思緒萬千。他如何看不出,這是方臘再逼其納投名狀。童貫若死,他還是圣公的好義子,心腹近臣,可繼續(xù)統(tǒng)兵北伐。童貫若活著到杭州,那便是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第二道圣旨中赤裸裸的威脅之意,令宋江心冷膽寒。
宋江明白,無論選擇哪條路,都將萬劫不復(fù)。所幸方臘沒有給時間限制,許是也知道他這邊支撐不了多久。
夜?jié)u深,宋江還在書房內(nèi)踱步,眉頭緊鎖,幾近絕望,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宋江抬眼望去。
只見門外,戴宗滿臉喜色,還未到他跟前,便迫不及待的報喜:“公明哥哥,揚州府陳益、陳泰兩兄弟,沿海岸線悄然運來了十艘滿載糧食的船只,正停泊在城外碼頭,說是特地前來解圣公之困!”
宋江聞言,滿臉的不可置信,幾乎是沖出門外,直奔碼頭而去。
親眼看見月光下,那十艘龐大的糧船靜靜地停泊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宛如十座移動的山巒后,宋江喜極而泣。他知道,這些糧食不僅解了蘇州的燃眉之急,更是給了災(zāi)民活下去的希望。畢竟有時候死并不可怕,沒有希望坐地等死才更讓人絕望。
也確如宋江所想,當東南西北四處粥廠開設(shè)之后,即便每日只提供兩頓稀粥,餓死的人數(shù)便開始直線下降。蘇州城也開始煥發(fā)出新的生機,災(zāi)民們的臉上也開始有了生氣。
因此宋江對陳氏兄弟雪中送炭的行為,感激的無以言表,隨即當著眾心腹的面向二人承諾:“兩位兄弟之慷慨相助,宋某銘記五內(nèi),此生難忘;日后若有所需,宋某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陳益望著宋江,眼中閃爍著敬仰的光芒,他輕咳一聲,聲音中帶著幾分激動與誠懇,緩緩開口說道:“我兄弟二人雖久居揚州,但對及時雨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兄長文韜武略,無所不精,實在令人欽佩。蘇、秀兩戰(zhàn),以少勝多,屢出奇計,讓天下英雄無不側(cè)目,家父更是稱贊兄長乃義軍第一功臣!”
言及此處,陳益頓了一頓,繼續(xù)說道:“兄長或許不知,家父與圣公乃是舊識;自義軍起事以來,家父雖身處揚州,但一直密切關(guān)注著局勢的發(fā)展;為了能讓揚州早日實現(xiàn)光復(fù),我陳家暗地里積蓄糧草,招募勇士,翹首以盼能為義軍貢獻一份力量,如今不過是得償所愿罷了,當不得兄長之謝?!?p> 隨后,陳益、陳泰更是不停暗示宋江,陳家愿助義軍一臂之力,里應(yīng)外合,共破揚州!
宋江聞言,雖面露微笑,但還是心生疑慮。天上掉餡餅的事背后往往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陷阱,這是宋江多年以來養(yǎng)成的直覺。
畢竟他剛為方臘那不同旨意的抉擇而進退兩難,便有破局之機送上門來。一旦攻破揚州,獲得急需的糧草補給,宋江可就有了自立的資本。屆時,無論是朝廷還是方臘,都將不敢輕易對他動手,主動權(quán)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份突如其來的“好運”,似乎太過巧合,讓人心生不安。
宋江的心中充滿了警惕,但他并未表露出來。于是,他微笑著對陳氏兄弟說道:“此事需從長計議,二位兄弟不如暫先住下?”
陳益、陳泰二人對視一眼后,連忙點頭應(yīng)允,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滿。
未過幾日,宋江的施粥義舉如火如荼的開展時,方杰帶著百余人,押著千石糧草前來支援宋江。
當宋江得知方杰所帶糧食是從軍隊口糧中擠出來的之后,加之方杰不停抱怨杭州那邊下發(fā)的糧草越來越少,宋江瞬間明白方杰肯定還不知道方臘給他所下圣旨一事,不禁對這位曾救他一命的年輕人感官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