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京張氏派來侍奉張還生的四個貼身丫鬟,名字中皆有節(jié)令,喚作春熙、夏葉、秋痕、冬云,而這時踱入靜室中講話的,正是春熙。
處了幾日,這些貼身丫鬟和張還生時時見面,也算是相熟的了,但態(tài)度卻始終如初,恭敬中帶著疏遠,從無特意討好與親近的意思。
反倒是張還生,性子內(nèi)烈外和,和丫鬟們相識久了,講話漸漸隨便起來,隨口便說道:“用飯,這個時辰不當不正的,用的什么飯。
正院的廚子是得了暈癥了嗎。”
“君子,這是府里的規(guī)矩,”春熙淡淡的解釋道:“實不關(guān)廚子的事。
家主如在有司處置政務(wù),多日未歸,一旦回府便必然會召集闔家貴人,聚在正院用飯?!?p> “原來是這樣?!睆堖€生聞言恍然的點點頭,漫步走出了靜室。
門外其它幾個貼身丫鬟、小廝都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見張還生出現(xiàn)便簇擁在他周圍,浩浩蕩蕩的出了院子,穿過大半個府邸,來到了一座素雅的三層木樓前。
這時樓外石階下的花園中,已經(jīng)站滿了仆役、丫鬟。
前頭引路的春熙站定后,轉(zhuǎn)頭朝張還生小聲說道:“君子,這里便是正院了,我們這些下人只能在外等著,您快進去吧?!?p> 張還生聽了輕輕點了點頭算作回應(yīng),之后便在周圍上百仆從偷偷投來的目光注視下,快步上了石階,走進了木樓之中。
樓內(nèi)是間暖閣,三面圍著翠玉的屏風(fēng),另有些花巧的擺設(shè),正中放著張大的驚人,足可圍坐三十余人的紫檀木桌。
此時一個面容嚴峻的老者正坐在原木桌的主位,沉聲道:“林間人這次連破權(quán)、燕、旭…數(shù)國聯(lián)軍,寇掠二十二城、三百余鄉(xiāng)邑如入無人之境。
再如此放任下去,他們必像是成周年間的犬戎一般,成滅國之患…”
那老人正是曾經(jīng)和張還生在官驛中見過一面,被人尊稱為茂松公的熊京張氏當代家主,張茂松。
高談闊論間,他看到張還生闖進了眼眶,話語一頓,伸手指了指道:“大家聽好,這便是青檀公之女生下的孤子,亦是我熊京張氏第七百三十八代的嫡脈長子,自取了個俗名,叫張還生的了?!?p> 張茂松講的語氣毫無平仄,但聽到這話后,席上兩個樣貌與其頗為相似,也是油亮的額頭,細長眼睛的老者,卻一個鼓掌大笑道:“我說怎么剛才問吉兇時,接連龜卜出了三個大吉之像呢,原來是我熊京張家流落在外的麒麟兒來了,難怪,難怪?!保?p> 一個直接站起身來,迎上前去,拉著張還生的手,將他硬按著坐在了張茂松右手邊的尊位上,道:“我聽聞你小小年紀便覺悟了春芒君御風(fēng)、召云的天命之力,身軀中的大淵之力也頗濃烈,未來再覺悟出燭九陰的神通,未來定是我熊京張氏一代雄主?!?,神態(tài)委實親切無比。
聽到這些話,已經(jīng)入席其他十余個人,表情個個有了微妙變化,有些勃然變色,有些則意味深長的笑笑,點頭稱是起來。
望見這一幕,張茂松眉頭一下皺起,開口說道:“南麟、棲鶴,莫要胡說,未來之事千變?nèi)f化,現(xiàn)在如何能定的。”
之后不等自己兩個同胞兄弟講話,便指著他們朝張還生道:“這是你二祖張南麟,五祖張棲鶴,和我乃是嫡親的兄弟,只是早已分家另過。
現(xiàn)今一個是戶部典史,一個是兵部營轉(zhuǎn)官,今日是有事被我找來的。”
張還生這幾日在張府偏院除了修行之外,還特意抽出了些時間,在書房里讀了不少的禮法典籍用以解惑,知道炎黃之地,上古之時,中古之初,豪族貴門皆愛選賢良子孫為家主。
可不知為何卻內(nèi)亂頻生,往往自絕苗裔。
后來夏皇治世,改了規(guī)矩,廢除了立賢之制,以王法律條規(guī)定,除非豪族貴門的嫡系長子,犯下不可寬恕的滔天大罪,否則無需冊立,天生便是家族未來的領(lǐng)袖。
這規(guī)矩,在當時看來簡直毫無道理可言,不少人上書進諫,憂心那些愚笨的貴門嫡長子們一旦成為家主,邦國大亂便在眼前。
可奇怪的是,時間日久,這邦國大亂始終沒有出現(xiàn),反而以前幾世便必定出現(xiàn)一次內(nèi)亂的豪族貴門,變得秩序穩(wěn)固起來。
竟從此絕少再有內(nèi)亂出現(xiàn),便是衰敗也皆由外因而起。
這種情況之下,嫡長繼承之制自然而然便流傳了下來,最終成為了炎黃鐵律,不僅豪門世家絕不敢違,便是自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也都以此確保家族財、力不散。
這樣以來,張還生被冒認成了熊京張氏嫡長子后,九成九會成為未來的張家之主,張南麟、張棲鶴剛才的夸贊,嚴格來說其實并不過分。
可張茂松卻因為那些話,神色、言語都變得異樣起來,這不由讓張還生對自己最近數(shù)日經(jīng)歷過的矛盾遭遇,有了些猜想。
沉吟片刻,他決定在了解到事情真正的內(nèi)幕前,一定謹言慎行,因此對張南麟、張棲鶴適才表現(xiàn)出的熱情,并未多做回應(yīng),聽過張茂松的話,只恭恭敬敬的站起身來,行禮,問候了句,“二祖、五祖安好?!?,便不再作聲。
見張還生沉默寡言的樣子,張茂松緊皺的眉心總算舒展了一些,又將席間的其他張家人一個個介紹予張還生知道。
在他說話間,又陸續(xù)有人走進暖閣,紫檀的圓桌慢慢坐滿,最后只剩下了五個空位。
張南麟見了,忽地笑著說道:“竜侄一家怎地還沒有來,不會是他覺得遺在市井的孩兒都已經(jīng)覺悟了兩種天命之力。
他卻十幾年間盡圍著些蠅頭小利打轉(zhuǎn),武功、法術(shù)、神通皆無寸進,無顏以對了吧?!?p> 話音剛落,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從門外傳來,“二叔您家人口連同仆役、丫鬟不過百余人,那里知道維持一個單單家臣、家將便成百上千,那壯年的隨扈、仆從、廚子、花匠、苦工…少年的丫鬟、小廝加在一起更有幾千的,豪門大戶有多么艱難。
沒有您口中的蠅頭小利維持著,一切都如同沙上筑基,再大的基業(yè)也難免會一朝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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