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有用嗎?”鐘喬伊問。
“我覺得,”男孩兒猶猶豫豫地回答,“可能沒用……”
他還來不及說完,就驚訝地看著鐘喬伊從他的眼前消失了。
鐘喬伊被班主任強制下線,火急火燎地沖出任務艙。
“別著急?!卑嘀魅尉驮谂摽诘戎豢匆娝⒖陶f道,“你爸爸就在大廳等著你,老師送你出去?!?p> 鐘喬伊點點頭,但眼圈已經無法控制地紅了。因為她爸爸剛剛替她向老師請了假,告訴她喬立伊突然暈倒,要被轉送到彰美小鎮(zhèn)去治療。兩個大人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人托付喬伊,只好將她也一并帶過去。
喬麗萍已經帶著喬梁跟著喬立辰一起轉院了。鐘石明隨后也帶著喬伊登上了開往彰美的列車。一路上,鐘喬伊異常沉默。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她的小舅舅這一次好像真的出事了。
列車在傍晚的時候進入彰美。安德魯斯教授已經幫一家人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鐘喬伊跟著爸爸放下行李,立刻去醫(yī)院看喬立辰。喬立辰安靜地躺在ICU里。昏暗的燈光下,各種檢測線貼在他的頭上,身上,讓他看上去像個半人半機器的娃娃,那么地不真實。
喬麗萍平靜地將監(jiān)護的工作交給鐘石明,然后帶著兩個孩子回去。鐘喬伊一路扯著她的衣角,直到快走到賓館時,才小聲地說道,“小舅舅一定沒事兒的。”
“嗯。”喬麗萍抬手摟住她的肩,用臉輕輕地蹭了一下她的頭發(fā)。
這一夜,喬麗萍一宿沒睡。鐘喬伊乖乖地躺在床上,裝睡。
清晨的時候,鐘石明發(fā)來消息,非常簡明地寫道,“醒了?!?p> 喬麗萍捂住嘴看著那兩個字,良久之后,平靜地起身為倆個孩子準備早飯。喬伊吃不下去,喬麗萍也沒有強迫她,只是帶著她和喬梁再次去了醫(yī)院。
喬立辰已經轉出了ICU,但直到這一天的傍晚,他才真正地清醒過來,被允許和家人們說話。
“對不起?!彼硢〉卣f道。
“瞎說什么呢!”喬麗萍打斷他,“這不是醒過來了嗎?醫(yī)生說沒事兒了,過幾天好了?!?p> 喬立辰輕輕笑了一下,“好?!?p> 一家人只短暫地聚了一下便分開了。因為病人醒了,便會有智能機器人和護工一起照顧他,所以今晚無需陪護,一家四口都回賓館去了。
喬立辰睜著眼睛,默默地看著折射著機器發(fā)出的幽藍色光芒的天棚發(fā)呆。
病房門無聲地滑開。門口響起滋滋的機械聲,接著,安德魯斯教授坐在輪椅上滑了進來。
喬立辰微微側身,智能病床隨之升起,為他調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可以讓他輕松地看到訪客。
安德魯斯也來到他的床前,用海藍色的眼睛看著他,低聲問道道,“喬,我的孩子,你感覺還好嗎?”
“不好。教授?!眴塘⒊狡v地垂下眼睛,“非常不好?!?p> “能和我說一說嗎?孩子?”
喬立辰垂頭想了想,拒絕道,“對不起,至少不是現(xiàn)在。”
“好吧?!卑驳卖斔裹c點頭,“但我希望你知道,你可以信任我?!?p> 喬立辰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安德魯斯沒有再講話,轉身離開了。
但是喬立辰并沒有因此感到放松。在這間監(jiān)護病房里,他幾乎沒有隱私可言。他微微闔上眼,在唯一的無法被真正窺探的腦海里慢慢回想整個事件。
4月3日是寒食節(jié),4日是清明節(jié),按照村里習慣,全村人要一起準備祭祖,即使在外地的人也一定要提前趕回來祭奠亡人。
喬立辰的村子是個三姓村,鐘家、喬家和陳家各自都有各家的祠堂。喬麗萍忙不過來,就讓喬立辰代她將過節(jié)要用祭品送到鐘、喬兩家的祠堂去。
因為天陰,古老的祠堂顯得莊嚴而壓抑。祠堂與祠堂之間夾著一條小路,平時極少走人。喬立辰很想避開村里熱情關心他的病情的大爺大媽,于是故意選了這條小路。
他沒想到,還有一對年老的夫婦也會選這條偏僻的路。
喬立辰已經認識了村里大部分的人,所以最開始只不過把他們當成了外地來的游客。
但是,當兩個老人迎面走上來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老人用怨恨的目光死死盯著他。
“對不起?!彼O聛?,禮貌而小心地問道,“我們認識嗎?”
年長的男性用極度不信任的目光盯著他,語氣里充滿了怨恨,“聽說你失憶了?“
“是。“喬立辰點點頭,”很抱歉我想不起來。但是……“他微眨了一眼睛,突然醒悟過來?,F(xiàn)在,村子里的老人大多會選擇在村里養(yǎng)老,所以他幾乎認識村里的全部老人。但是,陳曉峰去世之后,他的父母立刻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喬立辰的瞳孔因為驚訝而微微放大,他望著兩個老人,試探地問道,“你們是曉峰的……“
老人立刻激動地吼了起來,“不準你提他的名字!“
喬立辰震驚地看著他。老人顯然進入了應激狀態(tài),他用手指指著喬立辰,急促地大口呼吸。陳媽媽匆忙攙扶住他,連連用手順著后背,疾聲道,“老陳,別生氣,有話好好說,別生氣。“
喬立辰退到一邊,默默打開手腕上的通訊器,撥打急救醫(yī)療電話。
“不用裝好心。“陳爸爸上前一揮手,打斷了他的呼叫。
他再次指著喬立辰,“別以為你會捐錢,就能掩蓋你做的那些壞事。你害死了我兒子不夠,現(xiàn)在你還想害死我是不是?“
喬立辰將背抵在墻上,默然地由著他發(fā)泄怒火。
陳爸爸氣不過,上前一把揪住他平整的衣領,“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找到證據,把你送進去的。你這個殺人兇手?!?p> “老陳!“終于有人聞聲趕了過來。喬立辰認得他是村里的書記。書記匆匆伸出胳膊攔住陳爸爸,”有話好好說,不要這么激動?!?p> 陳爸爸被他拉開,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陳書記連忙將他扶到一邊,輕輕給喬立辰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離開。
喬立辰便默不作聲地抱著祭品轉身去了祠堂。
不久之后,陳書記也跟過來,好言好語地對他說道,“辰兒,別生氣。老陳他老了。“他說著嘆了一口氣,”這村里,就你和他兒子玩得最好,他也一直把你當親兒子看??勺詮臅苑宄鍪铝酥螅陀X得是你害死了他?!?p> 喬立辰笑了一下,“沒關系,其實我都不記得了?!?p> “誒!”陳書記再次沉重地嘆出一口氣,“讓你受委屈了,其實大家都知道,你才是受害者?!?p> 喬立辰微皺了下眉。
似乎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叫囂著要從他的腦海深處里沖出來。但是他的腦子卻像磚石砌住了一般,沉甸甸地,渾噩噩的。
他輕輕按住太陽穴,想把這種怪異的感覺壓下去,但細小的疼痛卻一絲一絲地穿過他的腦海,漸漸放大。
他眼前一黑,突然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