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器飛過山峰,朝著水波蕩漾的蓄水湖飛去。喬立辰繃著嘴角,嚴肅地盯向前方。他陷在座椅里,感覺自己的情緒正在崩潰。此刻他就像一個局外人,冷靜地感受著身體的每一種變化。
他無法判斷自己現(xiàn)在處于緊張中還是恐懼中,但兩者都會促使他的腎上腺激素上升,讓他的心跳加快,呼吸開始急促。
莫名的虛弱感卻從他的心口處開始,無法遏制地向外漫延,朝四肢手腳流去。但與他的劇烈感受完全相反的是,這些變化甚至沒有引起健康檢測儀的注意。
喬立辰通過后視鏡看著自己,默默忍受著這些微弱的生理變化帶來強烈的心理沖擊感。片刻之后,他抬手拍了拍胸口,“好了,別怕?!?p> 但這種反應(yīng)始終困擾著他,直到飛行器降落在農(nóng)家樂的平臺上都沒有消散。他鉆出飛行器,大步朝地下室走去。
“主人!“無人機小狗歡快地飛了過來。
喬立辰“嗯“了一聲,抬手一指,將小狗定在半空。小狗無人機的螺旋槳嗡嗡地轉(zhuǎn)著,屏幕上的狗眼睛討好地看著他,但他依舊面無表情地合上地下室的門,將它留在門外。
地下室的燈光雪亮。喬立辰將袋子放在新安裝的工作臺上,然后從臺子下方拿起一個金屬手提箱。這是一臺便攜式的家用檢測儀,需要手工將樣品放進檢測儀中檢測。喬立辰雙手撐在工作臺上,默然地看著被他擺了一桌子的樣品和儀器。
一方面,他迫切地想知道他和陳曉峰的聯(lián)系,但另一方面,他又在抵制真相。兩種情緒反復(fù)在他的腦子里轉(zhuǎn)化,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氣,然后,他慢吞吞地站直,有條不紊地將土樣一一收進紙袋中,拎了起來。
無論哪種情緒,至少有一點兒是共通的,他真的害怕過去曾經(jīng)做過什么,以至于當真相揭開的一刻,會猛烈地傷害到喬麗萍他們。
他小心而仔細地收裹好自己的焦慮,連同土樣一起,丟進了紙袋里。
打開地下室的門時,無人機管家像個等待主人的小狗一樣歡快地飛上來。喬立辰?jīng)]有理它,徑直走到垃圾焚化爐,將紙袋扔了進去。
焚化爐自動啟動。喬立辰看著它一步一步地分拆垃圾,然后分類焚化或降解。直到程序運行完畢,自動關(guān)機,他才離開,坐進飛行器,朝家飛去。
飛行器躍升到空中,朝著喬麗萍的家飛去。喬立辰深陷在座椅中,目光微垂,看著腳下的景色。因為身處空中,視域越過山巔,被無限拉開,因此喬立辰也輕易地發(fā)現(xiàn)了,那個青年離開了村子,駕車朝山中駛?cè)ァ?p> 喬立辰立刻取消自動導(dǎo)航,大致判斷了一下他的方向后,追了上去。
黑色的越野車繞著山梁疾駛,在山間的公路一側(cè)時隱時現(xiàn)。喬立辰飛到他的后方,降落在公路上,沿著相同的路線開去。
熟悉的場景很快落入他的眼中,轉(zhuǎn)彎之后,他便看到越野車停在路邊,駕駛室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了。
喬立辰不慌不忙地將飛行器停下,然后走出來,站在公路的邊緣。
這一側(cè)臨近懸崖,懸崖之下是一條河谷,幾個月前,他和陳曉峰就在這里冒著風雪追逐,然后慘烈墜毀,熊熊燃燒,在地上留下明顯的痕跡,至今依然清晰可辨。
現(xiàn)在,黑皮膚的青年已經(jīng)下到河谷中,徑直走向那些黑色的焦土。他繞著現(xiàn)場走了一圈,然后放出無人機。無人機貼著地皮掃描,將圖像傳遞到他的視域里。
喬立辰站在路邊,靜悄悄地看著。
青年全部檢查完畢,抬起頭,自然而然地發(fā)現(xiàn)了喬立辰站在那里。
他揮了揮手,然后向上爬。
喬立辰便退到一邊等著他。他爬上來,便看到喬立辰靠在自己的飛行器上,朝他揮手打了一個招呼。
青年露出熱情的笑容,用生疏的漢語說道,“你怎么在這里?“
“跟著你過來的?!皢塘⒊綐O為坦誠地答道。
青年有一瞬驚訝,然后他又笑了起來,“我竟然以為你會掩飾,編個理由哄弄我一下。“
“顯然我并沒有。“喬立辰望著他,”這個事故也在你的復(fù)核范圍嗎?我記得我們投保的是另一家保險公司?!?p> “別這樣,喬,“青年連忙舉起雙手,”我只是好奇。一個調(diào)查員不應(yīng)該以個人的惡意去揣測案情,但同樣地,他也不可以放棄調(diào)查任何一種可能性,否則就太失職了?!?p> “我可以冒昧地問一下,是什么可能性嗎?“
“顯然?!扒嗄晷Φ?,”我不可以說。我的工作是尋找事實,而不是談?wù)摯y?!?p> 喬立辰理解地贊同道,“你說的對,是我冒昧了,抱歉?!?p> 青年攤開手,表示他并不介意,然后,他說道,“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就給我推薦一下住宿的地方吧。“
“好?!眴塘⒊酱饝?yīng)著,低頭打開通用器,真的替他查找起來。
“等等。“青年阻止道,”我還以為你會推薦你自己的農(nóng)家樂?!?p> 喬立辰微微一怔,抬起頭,但他沒有問為什么這位叫杰克的調(diào)查員知道的他的農(nóng)家樂,只是帶著歉意說道,“還沒有開始營業(yè)。只能推薦你住到縣城里去了?!八^續(xù)翻了翻,然后又抬起頭,打量著青年問道,”你很想住我的農(nóng)家樂嗎?“
“當然。“
“如果你不嫌棄地話,來吧?!?p> 喬立辰帶著杰克回到農(nóng)家樂,杰克立刻被院內(nèi)滿樹的繁花吸引了。喬立辰帶著他穿過果樹林,進入小樓,“你看。”喬立辰指著空蕩蕩的迎賓廳說道,“什么都沒有。你確定想住嗎?”
“不太確定。”杰克如實地回答道,他望向樓外的休閑平臺,“但我覺得這里風景很好,也許我們應(yīng)該喝一杯。”
“好。”喬立辰答應(yīng)著,從吧臺里取出兩個酒杯和一瓶果漿酒,帶著他朝平臺走去。
金黃色的果漿酒注入輕薄的高腳杯中,兩個人坐在對著湖面的平臺上,無聲地各飲了一口酒。
“抱歉?!眴塘⒊轿⑿Φ?,“做為主人,我應(yīng)該說一小段祝酒詞,并與您干杯。”
“不。”杰克晃動著酒杯,笑了出來,“你并不想和我干杯?!?p> 喬立辰坦然地承認了他的猜測,并且直接問道,“你想從我這里調(diào)查些什么?”
“當然是案情相關(guān)的內(nèi)容?!?p> “恐怕很抱歉,除了是同鄉(xiāng)之外,我和這次的火情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p> 杰克看著他,然后點點頭,“哦,你說得對。我的調(diào)查報告里也沒有提到你。只是我恰好在調(diào)查現(xiàn)場遇到了你。但你與這次火情無關(guān)。”他說著站起來,“打擾了。我想我可以走了?!彼f完指了指手里的杯子,“我很喜歡這支酒,我可以帶走它繼續(xù)喝嗎?”
“整瓶都可以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