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烏孫和親的相夫公主的車駕就在這種清晨的喧囂中起程。
公元前64年,歷史上的?;萑鯇O接受聘禮,公元前61年,相夫公主經(jīng)過一年多的學習(主要是學習烏孫語),終于要出塞和親了。
她們的目的地是敦煌,漢帝國目前的邊境。
成實剛剛毫不客氣地在置中的官舍里睡滿了黑夜時間的十分鐘,現(xiàn)在多少有點兒迷迷糊糊的。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相夫公主沉默寡言地坐在車里,低頭垂目,順從地隨著車隊出發(fā)。
但這一點兒都不影響成實猜測相夫公主的命運。
相夫公主已經(jīng)是第三個嫁到烏孫的公主了。第一位嫁去的細君公主始終不習慣塞外的生活,抑郁而終。第二位解憂公主一直盡職盡責地幫助烏孫擺脫匈奴人的控制,漸漸成為漢朝的盟友。
相夫公主又會怎樣呢?
成實也不知道她的結局,成實只知道相夫公主沒有抵達烏孫,因為當?;葑o送公主抵達敦煌時,一個糟糕的消息打斷了他們西行的計劃——老烏孫王去世了,解憂公主的兒子沒有當上烏孫王,反而是具有匈奴血統(tǒng)的泥靡繼承了王位。
成實的任務就是把公主送到敦煌,然后及時獲取這個重要的消息,不要讓公主白白出塞。
相夫公主在抵達敦煌之后,就沉默地登上了敦煌的城關。她的四周都是茫茫戈壁和流沙,但西方是她的任務,東方是她的故土。
黃土夯成的高大城關同樣灰蒙蒙的,公主的衣裙是成實的視域里唯一的亮色。
成實順利地知道了烏孫的變故,現(xiàn)在,他要將這個消息稟告公主了。
相夫公主“聽”到了他的腳步聲,轉(zhuǎn)過頭,輕聲細語地問道,“長羅侯,為什么我們要停留在這里?”
成實看著她清澈的眼睛,突然有點兒卡。他匆匆避開公主的目光,偷偷瞄著視域中的小抄,委婉地說出了蘇星繁幫他寫的第一句話:
“你的姑母解憂公主非常不容易?!?p> 劉相夫看著他,溫溫柔柔地接道,“我知道。姑母剛剛嫁到烏孫時,烏孫王同時又娶了一位匈奴公主做夫人,地位比姑母還略微高一些。匈奴公主的兒子泥靡也一直很想繼承王位,是一位非常有實力的競爭者?!?p> 成實沒想到相夫會講出這么長的一段話。他匆匆忙忙地看著小抄,突然覺得哪句都接不上公主的話。
他撓撓頭,尷尬地說道,“你再說一遍?”
相夫公主就又說了一遍。
“這個…”成實想了一會兒,終于想通了——劉相夫已經(jīng)把烏孫的情況說清楚了,那他只需要略過這部分,直接念下一段,“現(xiàn)在那位泥靡已經(jīng)繼承了王位,元貴靡沒有按照約定成為嗣王,我們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皇上?!?p> 相夫公主輕輕地“嗯”了一聲。
成實繼續(xù)念道,“匈奴毗鄰烏孫,烏孫卻遠離漢土,數(shù)十年來,烏孫始終都是漢匈競爭的重要對象,所以……“
相夫公主突然打斷他,蹙著眉擔憂地嘆息道,”泥靡登位之后,不知姑母的命運又會如何?“
公主的凄凄切切的樣子戳動了成實的同情心,他突然有點兒不忍,可還是說道,“按照烏孫的習俗,解憂公主要嫁給新的烏孫王?!?p> “那我呢?“相夫公主的眼睛里蓄出淚水,憂傷地問道,”我又怎么辦?“
成實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他脫口而出,“別擔心,你會回到漢……“
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緊緊地閉上了嘴。系統(tǒng)制造的情景成功帶動了他的情緒,讓他不小心直接說出了最終答案。
這是錯的。成實趕緊小心翼翼地偷偷地看了看右上角的課程助手,希望自己的失誤不要被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
系統(tǒng)一直安安靜靜的。
成實馬上改口繼續(xù)念小抄,“我這就寫信報告皇上。在那之前,少主您先留在這里,哪兒也不去?!?p> 相夫公主的眼睛里流露出感激與鼓勵。
成實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責任。盡管知道站在眼前的公主只是一串代碼,但成實還是覺得,他在真實地同情這個劉相夫,他的行動將影響一個女孩子的命運,以至于她到底是真人還是NPC都不重要了。
成實只是有點兒糾結。對相夫公主而言,烏孫內(nèi)亂是一個好消息。但對漢帝國與解憂公主而言,這實在太糟糕了。
***
蘇星繁盤坐在席子上,雙手支在低矮的案子上,翻看羌族的文件。
羌族有很多小部落,各各部落之間相互都有仇怨,平時,這些部落之間打來打去,很難像匈奴那樣形成統(tǒng)一的勢力,所以平時對漢朝的危害不算特別大。但是現(xiàn)在,羌族之間主動解除仇怨,還與匈奴相互往來,那就大事不妙了。
因為上一次羌族這么做時,就是為了反叛漢朝。當時,漢武帝用了五、六年的時間才平定那場叛亂。
這一次,他們又選在了宣帝的時代故計重施。偏偏宣帝又挑中了一個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去巡邊。
宣帝派出的人叫義渠安國。義渠安國的任務是甄別各部首領,瓦解羌部聯(lián)盟。結果,這個義渠安國沒把事情搞清楚就一口氣斬殺了三十多個羌族首領和一千多百姓。
義渠安國的一通操作猛如虎,嚇得其他羌族首領紛紛以為漢朝言而無信,又聯(lián)起手來背叛漢朝了。
蘇星繁現(xiàn)在就要“收拾這個爛攤子”。她一邊看一邊不安份地擰了擰身子,悄悄地把雙腿從案子底下伸了出去。
天知道,桌子和椅子是在魏晉之后才傳進中國的,所以,作為“漢朝人”,她只好或者席地而坐,或者跪著,用和家里的茶幾差不多高的矮案子吃飯、寫字、辦公。
她不舒服。
鐘喬伊深表同感,她飛快地在小組頻道里回應道,“你知道這個時代的羅馬人怎么吃飯嗎?“
“??“蘇星繁打出問號。難道羅馬人不是坐桌椅的嗎?《最后的晚餐》不就是大家在桌子邊吃飯嗎?
可鐘喬伊截了一張奇怪的圖給她看。這張圖的中間是個凹陷的坑,外側(cè)是傾斜的土坡,鐘喬伊樂呵呵地問,“你猜羅馬人在哪吃?“
蘇星繁非常誠懇地說道,“我不知道?!?p> 鐘喬伊在斜坡上劃了個圈圈,說道,“把桌子放中間的這個坑里,趴在坡上吃?!?p> 蘇星繁立刻說,“我還是做中國人好了?!?p> 感受完異域風情對自己的沖擊,蘇星繁精神抖擻地從案上撈起排在第一位的竹簡,繼續(xù)做“西羌”的任務。
此時,宣帝還是一個不那么成熟的皇帝,他對平定西羌的看法比較隨大流,多少都有點兒單純,那就是——打——打服為止。
但趙充國可不這么認為——義渠安國倒是打了,結果怎么樣?打得羌人反倒背叛起漢朝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