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棄地
大帳外，一隊長得望不到頭的隊伍正緩緩向西邊而去，隊伍里全是平民，驚恐而疲憊。
幸好，不斷有士兵將熱食和水遞到他們的手中，這些東西，他們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得到了。
“再堅持一下，等到了薇山城，一切都會好的?！笔勘鴤冞@樣溫聲安慰他們。
這些話似乎比他們狼吞虎咽地吃到肚子里的食物更有力量，疲憊的隊伍重新煥發(fā)了力量。
這些，都是從下四城中解救出來的居民。
高歌判斷，云中國決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卷土重來，分散防守只會重蹈覆轍，被各個擊破。
所以，他決定放棄下四城，將力量都集中在薇山城，捏緊的拳頭比分散的指頭更堅強，這是他作出這個決定時對眾將說的話。
與這些疲憊的難民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正列隊于大帳外的一百多名喜氣洋洋的年輕士兵，他們，都是即將獲得榮譽的勇士。
年輕的城主正一個一個地給這些勇士佩戴上特別打造的勛章，并耐心地一一聽取這些勇士的事跡，再給予熱情洋溢的鼓勵。
“城主大人，就是這個小伙子在追擊中發(fā)現(xiàn)了巨木城城主格羅斯，并一箭射死了他?！弊坷{馬引著高歌來到一名站得筆直，胸膛挺得老高，一臉機靈的年輕戰(zhàn)士面前，介紹道。
“好小子，這枚銀薇勛章，你當(dāng)之無愧。告訴我你的名字。”高歌熱情地注視著年輕戰(zhàn)士的眼睛，一邊從卓拉納馬手中接過一枚銀薇勛章。
“斯金納爾，十七歲！”年輕戰(zhàn)士大聲報告，年輕的臉龐因為興奮而通紅。
“聽你的口音，你是北方人，是來到薇山城的難民嗎？”高歌一邊關(guān)切地詢問，一邊為斯金納爾佩掛上銀光閃閃的勛章。
“是的！”斯金納爾繼續(xù)大聲回答，“我來自王國北境的廬西郡，我的父親曼徹倫尼曾在三十年前參加過抗擊曙光軍入侵的戰(zhàn)斗，我是他的第四個兒子。父親說他已經(jīng)老了，沒辦法再拿起刀槍保衛(wèi)自己的家園，所以送我參軍，讓我代他守護薇山城。因為，薇山城是我們的第二故鄉(xiāng)！我們，絕不能再當(dāng)一次難民！”
眾人皆笑。
“你父親說得好！”高歌大聲夸贊，“為保衛(wèi)自己的家園而戰(zhàn)，這，也是我們能取得這次勝利的原因。代我向老英雄轉(zhuǎn)達(dá)敬意，告訴他，他有個很棒的兒子！”
“是！”斯金納爾有力地敬了個禮，開心道：“我父親從小最不喜歡的人就是我，總喜歡數(shù)落我這里不好，那里不對。這回，我要讓他好好瞅瞅這枚勛章，讓他也為我驕傲一次?！?p> 高歌有力地按住了這名比他小不了幾歲的年輕戰(zhàn)士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不，小伙子。相信我，你的父親，從來就沒有不喜歡過你。他愿意為你，隨時獻出自己的生命。你從來，都是他的驕傲。因為，他是你的父親?！?p> ……
簇岳王國的心臟，中原九州十大名城之一，群山簇?fù)淼拿髦?，輝煌的雪圍城。
巍峨的王宮連綿廣闊，在王宮最中心，最壯觀的宮殿中，國王的政務(wù)書房里，國王與他的四子，一坐一立，相對而談。
“戈爾登，你都知道了吧？”菲力邁恩二世問。
“是的，父王?！备隊柕穷D首道：“東部軍區(qū)總司令瓦西里斯特上將兩天前以五個軍團的劣勢兵力用巧妙的斜切陣突襲兩倍于已的赤川軍，把他們趕回了赤川江以東。聽說，被殺死和落入江中溺死的敵兵有兩萬多，江水都被鮮血染紅，成了名副其實的赤川。”
“御林軍疾風(fēng)軍團第五聯(lián)隊的聯(lián)隊長佛郎西斯騎士，在前往北部前線傳達(dá)父王重要命令時，剛好遇到敵軍發(fā)動進攻。他一馬當(dāng)先，沖入敵群，往來殺透敵陣十八次，斬殺敵軍五百三十四名，包括少校軍官五十八名，中校軍官十六名，上校軍官九名。被譽為曙光軍后起之秀，有山地戰(zhàn)之花美稱的規(guī)秀阿部少將，也被他一擊斃命?？梢哉f，佛郎西斯騎士幾乎是以一人之力，擊退了這次進攻?！闭f起這些時，戈爾登的眼中洋溢著特別的神采。
“最讓人驚喜的是來自南境的消息?！狈屏~恩補充道：“薇山城的城主，高歌.霍頓，小小一個男爵，以區(qū)區(qū)兩千兵力，居然擊敗……不，是殲滅了云中軍兩萬人的偏師，解了雁回關(guān)之圍。甚至連云中國的世子，都丟了性命！奇跡?。 ?p> “是的?！备隊柕俏⑿Φ溃骸斑@的確是一個奇跡，這位高歌男爵，讓我印象深刻?！?p> “戈爾登?！狈屏~恩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又垂下眼皮，緩緩道：“王國現(xiàn)在需要這樣的奇跡。而創(chuàng)造這三個奇跡的人，都是由你推薦的。不得不說，你很有眼光。”
“這只是我的運氣罷了，一切都有賴于父王的圣明?！备隊柕侵t虛地微微頓首。
“運氣，也是一種實力?！狈屏~恩擺了擺手，輕輕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決定了，晉升瓦西里斯特為王國的元帥。封佛郎西斯為男爵，他也不用回王都了，就地晉升他為軍團長，那里更適合他。據(jù)說，現(xiàn)在他的威名，已傳遍了北部戰(zhàn)線?！?p> “父王英明?！备隊柕嵌糁浦睦锏募?。
“但要如何封賞這位霍頓男爵呢！”國王用手指輕輕叩擊著書桌，微皺起了眉頭，“云中軍慘敗，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一定會卷土重來，再次大舉入侵稀樹草原。而我們，為了抵擋北部的曙光軍，已經(jīng)快把南境的兵力都抽空了。長城一線攸關(guān)王國命運，自然再困難也要守住。但長城以南的稀樹草原，我們實在是沒有力量兼顧了?！?p> “父王是想放棄稀樹草原嗎？”戈爾登似乎并不意外。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狈屏~恩沉聲道：“北方才是主戰(zhàn)場。誰都知道我們已無力經(jīng)營長城以南與蠻族長期拉鋸的區(qū)域了，他們就像聞到無主鮮肉的禿鷲和鬣狗，很快便會蜂擁而至。除了東方的云中國，西邊峪州的那些個公國、侯國，都會侵入稀樹草原。廣袤的稀樹草原，將迎來一場混戰(zhàn)?！?p> “這樣的話，”戈爾登眼睛一亮，“干脆將整個長城以南都交付給這位高歌.霍頓，即使他守不住，也是意料中的事。萬一，他還能給我們帶來新的驚喜呢？畢竟，他創(chuàng)造的驚喜已經(jīng)不止一次了?！?p> “我可聽說，他掌握著某種邪惡而可怕的遠(yuǎn)射武器，并且還雇傭蠻族人為他打仗，甚至于……他還豢養(yǎng)妖女。這些，都很危險，他絕非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狈屏~恩遲疑道。
“現(xiàn)在的稀樹草原，不需要循規(guī)蹈矩，需要的就是這樣不擇手段的梟雄。只有這樣的人，才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創(chuàng)造出些驚喜呢?！备隊柕堑?。
菲力邁恩二世沉吟了片刻，下定了決心：“好，那就宣布設(shè)置一個薇山邊疆區(qū)，囊括整個長城以南的區(qū)域，封高歌.霍頓為這個邊疆區(qū)的總督，掌管一切軍政要務(wù)。等等，再榮封他為子爵，世襲罔替。”
“我想，高歌子爵一定會對父王感激涕零，并全力為王國守邊的?！备隊柕堑?。
“感激這種東西，并不可靠，讓人有所忌憚比讓人感激更值得放心。該采取的措施還是一定要采取。”菲力邁恩坐回了王座。
“兒臣明白。”戈爾登沉聲道。
“戈爾登，既然這三個人和你都有些淵源，那他們的封賞和任命就由你去辦吧。”菲力邁恩淡淡道。
“好的，父王?！备隊柕巧钌铑D首，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等一等?！狈屏~恩叫住了正要告退的戈爾登，語氣變得森然，“對那些人的暗中清理，要加強力度?！?p> “是，父王?！备隊柕堑穆曇粢沧兊美滗Ｆ饋恚拔医^不會讓他們陰謀得逞的?！?p> ……
鷹使呼嘯而來，帶來了國王的封賞。
負(fù)責(zé)此事的四王子殿下還寫來了熱情洋溢的親筆信，將高歌.霍頓比作王國南境的另一條長城，并鼓勵他再建新功。
而且，王子殿下還若有若無地暗示，作為一手發(fā)掘了他的人，王子殿下對他有特別的期待和關(guān)照。
整個稀樹草原，都?xì)w于高歌麾下，作為總督，他對上四城從此擁有了法理上的統(tǒng)治權(quán)，不再是要依靠盟約的臨時共主了。
同時歸他統(tǒng)領(lǐng)的，還有一些小的邊境哨站和寨堡。
而他也從男爵榮升為子爵，屬于他私人所有的封地從薇山城方圓十里變?yōu)榉綀A百里，要是在內(nèi)地，這樣大的領(lǐng)地，已經(jīng)可以作為公爵的采邑了。
與興高采烈的部屬不同，高歌的心情卻并沒那么喜悅，他從城主府那聳立在薇山頂上的高高塔樓的尖窗向外望去，窗外，是連綿到天際，已然完全枯黃的稀樹草原。
秋風(fēng)起了，風(fēng)中依稀有著肅殺的氣息，秋季，是一個多見刀兵的不祥季節(jié)。
這時，有衛(wèi)兵來報，格利議員回來了。
當(dāng)看到格利孤身一人，滿面風(fēng)塵，一臉失落的樣子時，高歌那準(zhǔn)備迎接喜悅的心頓時一沉。
“格利，發(fā)生了什么事？”高歌的雙眼變得銳利無比。
“高歌，我沒有接到夫人和小姐?！备窭е?，恨恨地吁了一口氣，“在我趕到你家的前一天，國王的人將夫人和小姐接走了。他們說，你現(xiàn)在是王國的重臣，你的家人，要接到王都嚴(yán)密保護。”
高歌一聲不吭，走到尖窗前，久久地眺望著，他臉上的表情陰晴變幻，老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