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卡雅看著站在門口的人，笑容越來越僵硬，臉色慘白。
那人身穿與克倫特類似的皇家武者服飾，胸口有皇家衛(wèi)兵的徽記，外面披著寬大的斗篷，兜帽壓低遮住了面容，腳上是長筒皮靴，她的左手握住腰間的佩劍劍柄。
這人稍稍抬起帽檐，盯著卡雅看了半天。卡雅覺得血都快涼了。那人的眼神空洞冰冷，就好似沒有生命一般，死神在她面前也要遜色三分。
那人沒有說話，又退出了房間?？ㄑ怕牭礁舯诘姆块g門被打開了，過了一會兒她走了出來，又走進隔壁的另外一間屋子，然后才又走了回來。她脫下斗篷，摘下帽子露出下面的一頭黑色短發(fā)。
卡雅趁那人落座的間隙偷偷打量了下，這人眉毛很淡，臉上沒有化妝，而且面無表情，耳朵、脖頸上沒有任何裝飾，只有右手食指帶著一枚黃金打造的戒指，沒有花紋，也沒有鑲嵌任何寶石，極為樸素。
雖然是中性化的打扮，但是毫無疑問是個女子，卡雅這才稍稍安心下來，剛才她以為情報錯了，走進來的是個男子。
突然，卡雅的視線與那人的視線對上了，那人歪著頭不眨眼的看著卡雅，直看的她發(fā)毛。
“怎么一聲不吭？”那女子的聲音有些沙啞，“是新來的吧，我以前沒有見過你?！?p> 卡雅點點頭，又發(fā)現(xiàn)那人沒看自己，忙說道，“對、對不起，大人，我到這里不到一周，今天第一次就是接待您，還是有些緊張?！?p> “哦？”女子看了眼她，就轉(zhuǎn)過視線，她從斗篷里拿出一個盒子，里面是一瓶酒和兩個杯子。
卡雅心里暗罵了幾句，這人太謹慎了，看來是雅凡娜沒錯。
“誰教授你的技能和各種規(guī)矩？”雅凡娜又問道。
“利蒂希婭姐姐?！?p> “啊，是她啊，那個話多的要命的騷貨，笑起來就像只母雞咯咯叫喚不停，”雅凡娜打開瓶塞，倒了半杯酒喝了一口，她的眼神又落到卡雅的身上。
老狐貍。
“不，不，您說的是菲麗絲女士，我只見過她兩次，也是聽別人這么說過她?！笨ㄑ胚€是裝作害羞的糾正道，她又不自覺的摸了摸耳環(huán)。
雅凡娜沒說話，又喝了口酒。
卡雅只覺得度日如年。
2
“下毒呢？”卡雅問道。
三人在地下的秘密據(jù)點內(nèi)盤算著綁架雅凡娜的計劃。
“我在準備好的酒里下毒，或者杯的內(nèi)壁，或者在我的指甲上涂上毒藥，首飾的尖端也行?！笨ㄑ趴焖俚恼f著。
“都行不通，”米內(nèi)特不停的搖著頭，“雅凡娜太謹慎了，她會自備酒和酒具，而且根據(jù)情報接待她的玩偶都不允許帶過多的首飾，到時也得摘下放到她那里，不允許化妝，尤其是口紅，還有專門的人會檢查你全身，包括手腳指甲，總的來說，你連根針都帶不進去?！?p> “哈，聽你這么說，還不如直接跟她打呢，起碼死的不算窩囊?！笨ㄑ庞魫灥泥洁熘?p> 3
“你的耳環(huán)我可以看看嗎？”雅凡娜指了指卡雅的耳朵。
“好、好的，”卡雅連忙摘了下來走過去遞給雅凡娜。
雅凡娜用戴手套的手接過耳環(huán)，仔細看了看，“很漂亮，自己買的？”
“不，我怎么會有錢買首飾，是我媽媽留給我的遺物。”卡雅的眼睛暗淡了下來，“我覺得自己沒臉帶它，但是摘下它我就會覺得自己從此無依無靠。”
雅凡娜抬起頭，“抱歉，我不該問的?！?p> “您不用道歉的，是我不好，不該說這些掃興的話?！笨ㄑ藕π叩牡椭^，“您還、還沒說，需要什么服務……”
雅凡娜盯著她看了幾眼，笑了起來，“誰告訴你我來這是干這事的？”
卡雅吃了一驚。
怎么回事，米內(nèi)特的情報出錯了？
“我、我只是被告知來陪您，滿足您的需要，難道不是……”卡雅慌張的說道。
“坐下吧，女孩，”雅凡娜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她微笑著說道，“這么說也沒錯，但是不用緊張，只是陪我說說話就行，我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能讓自己忘卻工作上的煩惱。話說，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p> “西維亞?！笨ㄑ旁诖策呑讼聛?。
“恩，森林中的女孩。這名字是你的真名？”
卡雅點了點頭，“利蒂希婭姐姐認為這名字很好聽，客人們會喜歡，所以讓我就用真名就挺好。”
“確實是個好名字。”卡雅看到雅凡娜還在把玩著她的耳環(huán)。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嗎？”雅凡娜終于把耳環(huán)放到桌子上，然后拿起酒瓶倒酒。
“我……”卡雅是真的矛盾，她內(nèi)心中真想確認她的身份。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雅凡娜。”雅凡娜瞥了一眼卡雅，又喝起了酒。
卡雅驚訝的合不攏嘴。
“怎么？聽過我的名字？”雅凡娜沒有看卡雅。
“不，不，怎么可能，我只是驚訝您竟會告訴我真名。”卡雅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
“誰說這是真名了？”雅凡娜突然死死盯住了卡雅。
“我，我以為我的是真名，您，您告訴我的，也，也會是真名?！笨ㄑ爬浜怪绷鳌?p> 雅凡娜慢慢移開了目光，抿了一小口酒，然后點了點頭，“就算是吧，這個名字我用了很長時間，現(xiàn)在也還在用?！?p> 卡雅覺得自己真的快要瘋掉了。
4
“那么，咱們躲在隔壁或是房頂，等著她和卡雅上床后偷襲呢？”卡洛揉著下吧邊思索邊說道。
卡雅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哦，謝了，卡洛，這么惡心的話竟然說的那么自然。”
“還是不行，”米內(nèi)特打斷了卡雅的抱怨，“雅凡娜每次都會讓那里的人把隔壁的房間空出來，她一定自己還會親自檢查一遍的，而且她在屋內(nèi)的時間里二樓絕對不讓上人。房頂如果有動靜，憑她的敏銳聽覺，早就逃走了，你覺得她會在意是不是赤身露體嗎？”
卡洛想了又想，最后也只能垂頭喪氣的蹲在了一旁使勁撓著頭。
米內(nèi)特的嘴角咧開，露出詭異的笑容……
5
“你是出生在暗黑城？”雅凡娜柔聲說道，似乎不再懷疑卡雅。
“不，諾伊佩拉?！?p> “啊，來自鄉(xiāng)下，是母親死后來的暗黑城？”雅凡娜似乎很感興趣。
卡雅搖搖頭，繼續(xù)編著故事，“母親帶我來的這里，然后她不久前回了一趟老家，在回來的路上去世了?！?p> “哦？怎么死的？”雅凡娜歪著頭看著卡雅，眼神中竟帶著關切。
卡雅不清楚那是不是她的真實感情還是也在演戲，她突然有股沖動，脫口而出，“不清楚，但我覺得是被殺死的，就像不久前的死去的那個姐妹一樣?！?p> 卡雅低著頭偷偷看著雅凡娜。
她的眼中只帶著哀傷。
卡雅有些猶豫。
別被她的表象欺騙了。米內(nèi)特強調(diào)過這點。
“我很遺憾，這真是個悲傷的話題。我不該問你這些傷心事，請原諒?！毖欧材鹊沽吮普酒鹕碜叩娇ㄑ琶媲斑f了過來。
“不，怎么會?！笨ㄑ沤舆^酒杯，雅凡娜坐到了她的旁邊。
“既然你告訴了我你的事，公平起見，我也該跟你說說我的事才對吧。”雅凡娜沖著卡雅和藹的笑了笑。
卡雅只覺得現(xiàn)在遇到的情況越來越出人意料了，也許雅凡娜并不是他們要找的那個兇手。
“知道我為什么每個月都來一次這里的真正原因嗎？”雅凡娜盯著自己的雙手。
“您說過是為了忘卻工作的煩惱?！?p> “不，我說的是真正原因，”雅凡娜搖了搖頭，又露出哀傷的笑容，“因為我曾經(jīng)也是窄巷的玩偶?！?p> 卡雅瞪大了眼睛，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覺得不可思議？”雅凡娜看了卡雅一眼，自己點點頭，“我每次來到這里也覺得恍如隔世?！?p> 雅凡娜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憶往事。卡雅有些同情的看著她，這會是多么痛苦的經(jīng)歷啊。她想說點什么，卻被復雜的心情干擾的一團亂麻，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只能默默的告訴自己雅凡娜說的都是謊言。
“真有意思，你也是玩偶，卻在為我感到悲傷，這是為什么？”
卡雅這才注意到雅凡娜不知不覺的又盯上了她?？ㄑ炮s忙搖搖頭，“我，我只是感同身受?！?p> 雅凡娜點點頭，沒再理她，繼續(xù)說道，“我不像你還見過自己的血親，我是在地表之上出生的，沒錯，我是個混血。從記事起我就在不停的流浪，直到被一個游歷的暗精靈發(fā)現(xiàn)帶回了地下。很遺憾，那人并不是好心，他是個人販子，而我就這么被賣到了這里。”
“人類總是羨慕我們一族的長壽，但是要我說當你面對的是最悲慘的境遇時，永恒的生命反而是最折磨人的詛咒了?！毖欧材阮D了頓繼續(xù)輕聲說著，“每一天你都會祈禱結(jié)束這種痛苦，但是沒有任何神明會關心你的死活，當希望化為灰燼，你會發(fā)現(xiàn)你就剩下空殼了。”
雅凡娜的雙眼又變的空洞，冰冷。
“日子變得不再重要，直到某一天，我的導師選中了我，把我?guī)肓怂氖澜?，我成為了一名刺客學徒?！?p> 卡雅心下一凜。
為何她會自己說出實情？
卡雅不自覺的又看了看放到對面桌子上的耳環(huán)。
雅凡娜不再關注卡雅的舉動，像是自言自語的繼續(xù)講述著，“當希望再次降臨到你的頭上時，啊，你會發(fā)現(xiàn)一切又變得美好起來，導師成了我的神明?！?p> “我全身心的崇拜著她，要成為她那么強大的人，我拼命的練習，發(fā)誓絕不會再回到從前的生活?！?p> “我成功了，”她攥緊了拳頭，“可是她卻不復存在了?！?p> “從那以后，我常常來這里，是為了提醒我自己，我是個從窄巷出來的破爛玩偶，導師改變了我的命運，而姐妹們還在掙扎，離開這里她們會死，留在這里，靈魂會被掏空，我想改變這一切，但現(xiàn)在卻無能為力，我只好默默的守護著她們，這就是我忠心耿耿為元老院那些垃圾賣命的理由，能獲得一些特權來幫助曾經(jīng)的姐妹?！?p> “這就是我的故事?！?p> 雅凡娜站起身踱步走到對面的桌子旁拿起那個耳環(huán)，“你剛才提到的那個玩偶，我非常熟悉，她是我曾經(jīng)的好友。”
卡雅心亂如麻，她盯著雅凡娜手中的耳環(huán)。
“伊莎貝爾，這是她的名字，她是這里的光明，總是那么開朗，我們都愛著她，而如今她死去了，連尸首都找不到。”雅凡娜轉(zhuǎn)過身環(huán)視著四周，“這是她的房間，我今天來這里是為了悼念她的消逝，卻看見你在她的屋子內(nèi)?！?p> 卡雅的手抖了起來，視線與雅凡娜相對。
“所以，我想問的是，你究竟是誰？”雅凡娜平靜的問道。
“我、我不明白，大人，我、我是……”卡雅的舌頭像是打了卷。
“玩偶從來不稱呼自己為‘我’，規(guī)矩第一條，對客人要說自己是‘奴家’?！毖欧材葒@了口氣，“新人也會知道這件事，而且你的坐姿并不像普通人，你下意識的已經(jīng)準備逃走了吧，這是多年的偷盜經(jīng)驗或是刺客才有的反應?！?p> 卡雅汗如雨下，終于要開始了。
“你以為你們能買通這里的人，但是我告訴過你了，我就是從這里走出來的人，她們不會出賣我的，”雅凡娜把玩著耳環(huán)，“我早已知道你不屬于這里?！?p> “那你為何……”卡雅皺起眉頭。
“我只是好奇，為什么派一個菜鳥來，她想怎么弄死我呢？”雅凡娜打斷了卡雅，舉起了耳環(huán)，“看來就是它了吧，想下在酒里？簡直是最低級的把戲?！?p> 卡雅咬著嘴唇閉上了眼睛。
雅凡娜輕蔑的哼了一聲，“是誰派你來的，孩子，女王的人？”
“我只是想知道伊莎貝拉的死因，”卡雅否認道，“她也是我的朋友?！?p> “又是一個謊言，伊莎貝拉出生時就被送到了這里，她在這里長大，并沒有你這么年輕的朋友?！毖欧材瓤粗?，“而你明顯知道我是誰，想必是女王情報處的人吧。你又為何找上我，難道懷疑是我殺了她？”
卡雅沒有吭聲。
雅凡娜微皺眉頭，“我在她遇害的前一天確實來過這里，但是直到第二天清晨我才離開，這里有人可以為我作證，而且我直接就去了元老院，組織內(nèi)部的人也可以作證。但是估計你們都不會相信吧。”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清洗掉刺客組織的首領，女王的夜之破壞者就可以趁機奪下整個組織了，沒想到梅婭也是心狠手辣之人啊。”雅凡娜冷笑了一聲。
“抱歉，孩子，你我皆為棋子，而且你先開始的這一局游戲，輸了就不能后悔，鐵律第一條，絕不留情。”雅凡娜捏碎了耳環(huán)上的珍珠，騰起一股淡藍色的煙塵，雅凡娜愣了下，舉起耳環(huán)剩余的部分看了兩眼，突然覺得眼前開始變得模糊。
她拔出佩劍，卻掉在了地上。
6
“這就是你藏了半天的東西？”卡雅拿著耳環(huán)仔細看著，卡洛也湊了過來。
“這是莎蘭特制的，珍珠里面是用魔法強化過的強效煉金藥劑制成的粉末，一旦破損就會瞬間化為煙塵，吸入它的人幾秒鐘就會陷入昏迷?！泵變?nèi)特解釋道。
“那還扮演玩偶干什么，裝在瓶子里見到她摔倒她面前就行唄?！笨ㄑ艁砹司瘛?p> “不可能，正面對付她，這東西都沾不到她的邊，而且這藥雖然強，但是范圍非常小，就那么一瞬間會產(chǎn)生效力，而且制作難度極高，目前只提煉了這么一點，還是實驗品。這原本是為了提高女王這邊刺客的實力而研發(fā)的?！泵變?nèi)特抱著肩膀看著卡雅手中的耳環(huán)。
“所以我還是要去干這倒霉活唄。”卡雅又郁悶的蹲到了一旁。
“你必須誘使她自己在近處打破珍珠，所以你不必入戲太深，留下一些破綻，讓她有貓捉老鼠的感覺，盡情的捉弄你，并讓她很快注意到這個耳環(huán)是你成功的關鍵?！?p> “露出破綻……”卡雅皺起眉頭，“她難道不會直接跑掉，或是直接殺了我？”
米內(nèi)特想了想，“應該不會，如果我是她那么強大的人，只會把你當成打發(fā)時間的樂子，你要知道，強大的人一般都是極度自負的，她確定解除了你的所有威脅后，肯定會留下來?！?p> “你說過她極度的謹慎，咱們都不在旁邊，萬一雅凡娜并不是如你所說的那么自大怎么辦？”卡洛沉吟道。
米內(nèi)特也皺起了眉頭，沒有吭聲。
“不論怎樣，總得去試試，”卡雅站起身，“沒那么多時間猶豫了，危機就在眼前，這是最好的機會了。”
米內(nèi)特也沒有了平時的玩世不恭的模樣，她嚴肅的點點頭，“記住，她說的話都不要相信，全是謊言。”
卡雅收好了耳環(huán)，“好吧，讓她捉弄我，最后打破那個珍珠?！?p> “嘭！一切都結(jié)束了，真簡單，我快等不及了?！?p> 卡雅的臉上卻沒有一絲輕松的表情。
7
這哪用露出破綻，一開始就被發(fā)現(xiàn)了。
米內(nèi)特那個混蛋，說的全都沒用。
卡雅只來得及勉強翻到床的另一頭趴到地上，一把匕首插入了后方的墻里，直沒入柄。
卡雅聽到哐啷一聲，她從床后探出頭看到雅凡娜摔倒在地，卡雅等了一會兒才站起身，發(fā)現(xiàn)臉龐有些疼痛，摸了一把，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劃破了一道口子，她回頭看了看墻上的匕首，冷汗直流。
還好結(jié)局是勉強成功了。
昏迷前的一瞬間還能出招如此精準狠辣，卡雅吐了吐舌頭。還好米內(nèi)特把雅凡娜說的快成神了，卡雅才時刻警覺著她的反應。
這救了她的命。
平靜下來后，卡雅又陷入了沉默。
就像米內(nèi)特說的，我被玩弄于鼓掌之中，她知道我注定會死在她手上，會跟我說假話嗎？
卡雅看著雅凡娜。
她曾生活在這里，她也是一名玩偶。
卡雅使勁搖了搖頭，走出屋外準備給米內(nèi)特發(fā)信號。
剩下的事，讓莎蘭操心去吧。
但是在她內(nèi)心深處，她開始相信，雅凡娜也許真的并不是他們要找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