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尋之搖身一現(xiàn)到了中層,中層卻比底層要清冷得多。也不像底層那樣,一條賣市通到底。
這里的商鋪都林立在石階之上。從下至上,十階一層,每層平臺之上,左右各置一店。靈器,靈符,靈藥,靈寵……再往上些便有了靈廚樓,做的是靈食。靈棲閣,便是設(shè)置了聚靈陣的客棧。
經(jīng)過一家靈織坊,陸尋之毫不猶豫地拐了進去。
老板娘風(fēng)韻猶在,身段依舊。柜臺后撥弄著金玉做的算盤。聽得有客人踏進店鋪來,習(xí)慣地揚起滿面迎客的熱絡(luò),“喲,哪來的貴客!”
打眼一瞧,卻是個叫花子一樣的姑娘。
老板娘眼里的熱情,在快速的將陸尋之從頭到尾掃過了一遍后并不冷卻。照樣兒笑吟吟打趣著:“姑娘這是打哪里渡劫飛升來了?”
隨著她說話,柜臺上擺的一個黃銅茶壺自己飛起來倒了茶,盛了茶水的黃銅茶杯又自己飛起來停到了陸尋之面前。
陸尋之無視掉飛在自己面前的杯子,冷淡地抬著目光,“我要一身衣服。”手指了店里擺出的幾套好看的裙子補充道:“這種不要?!?p> 老板娘一聽,搭著手臂就說,“這躲人嘛,光靠換裝可不怎么高明,高級易容丹要不?一塊上品靈石一粒!保證效果!買二贈一!”
陸尋之扭腳就朝對面的藥鋪要過去,來衣服店里買藥,她是真有病。
老板娘是瞧她臉冷,隨口逗逗她。沒想到陸尋之完全不上道,這轉(zhuǎn)頭就走的??晌r米也是肉啊,生給她拽回來了。
再從靈織坊中出來,陸尋之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少年郎。
黑色的裝束,襯得她人愈顯清冷,英姿颯爽。
捏著最后一塊靈石,陸尋之站在租駕行外,心里默默祈禱,希望車費夠了。
租駕行接待她的是個小伙計,客客氣氣地問了她去哪,在一個薄子上寫了記了,車費剛剛好她手里最后一塊靈石。
無需人趕的馬車,靈馬自知去向。陸尋之坐進馬車里,車簾放下后,租駕行前站出來一個少年,便是此前與陸尋之生了些小摩擦的那位。
少年輕輕“嘁”了一聲,“端陽鎮(zhèn)?那是什么鬼地方?聽都沒聽過!”他問邊上的小伙計,“你知道?”
小伙計自然狗腿,忙說:“少城主你都不知道,小人哪里知道得。可能就是什么窮鄉(xiāng)僻壤的小地方唄。她要哪回再來,小的可得跟她說,要不是少城主你,她就這么一塊靈石,可租不了咱們樂風(fēng)城的車!”
少年被捧了狗腿并不高興,一個爆栗砸在小伙計頭上,“要你多嘴!”
小伙計配合地“唉喲”一聲,摸摸腦袋,識趣的退開。
影道:“阿應(yīng),你該回去勤于修煉了,御個器都能從天上掉下來,打算下回再砸她一回不成?”
少年臉色一青,“哼!”
靈馬日行三千里,又日夜兼程。
行經(jīng)十日,馬車終于抵達了端陽鎮(zhèn)。陸尋之按照先前約定,用完車,便將車廂上一陣法啟動。只等她下了車,靈馬便會拉著空車騰空而去。
下去前,陸尋之用一面黑色方巾遮了臉上。
端陽鎮(zhèn)不大,住的又都是尋常的村民,靈車仙架,鎮(zhèn)子上的人見得不多。見那上頭下來個遮了面的少年后,那馬車又自己飛走。
稀奇得緊。
指指點點看馬車飛走的,指指點點看她的。陸尋之不作任何停留,很快走遠。
她走遠的身后,有人想起個什么事來,“嘿”地一嗓子嚷開道:“哎哎哎,你們說,咱們這鎮(zhèn)子上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怎么仙家一個兩個的都往這來!我跟你們說,今兒早,天剛蒙亮,我正下水塘里收魚蝦籠呢!就看見一把飛劍流星一樣的朝我刺來,好家伙,可將我嚇得不輕!等那劍穩(wěn)了,上頭就站著一位仙家公子。找我問話說,這里是不是端陽鎮(zhèn)?”
“我說是啊!”說話人故意買關(guān)子,聽的人自然催。
“然后了?”
“沒然后,然后人就走了!”
“你們是沒見著他那劍!比咱們各家門板都寬!”
……
田埂小道很窄,只容得一個人走,陸尋之走得很急,腳下不時踩空。一雙鞋面,已沾了不少的泥。
陸尋之既害怕走進家里的那一刻,又迫切的想要面對這一切。
她不知道陸正平的尸體是不是就丟在屋子里,任其腐爛。還是真的讓鄭業(yè)遠帶走,燒成了一把灰。
可是!不管是哪種!她一定,讓鄭業(yè)遠償命!
念頭翻涌,她幾乎壓制不住心里狂暴的一腔恨意。她多想在這刻聲嘶力竭地將這情緒喊出來,有多憤怒,就有多恨!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劇烈情緒,小火苗從鏡子里跑出來,飄蕩著停在她鼻尖上。
小火苗的“頑皮”,成功打擾到了陸尋之的心緒。
她停下腳步,任由小火苗在鼻子上這么待了一陣后,低道:“我知道……”
失去最親近之人的心情是相通的。他們都不會再活過來了。
陸家屋后的那片毛竹林漸漸的出現(xiàn)在前方,占據(jù)著一片矮山坡,竹林并不多寬。陸尋之為避人耳目,沒有原路從村頭進,而是轉(zhuǎn)的田間小路直接繞了竹林后方。
她預(yù)想中,是帶著萬千難安的思緒,怎樣地踏入已經(jīng)家破人亡的家中。
可當(dāng)陸尋之腳下,踩得林中落葉枯枝嘎吱嘎吱作響中,驀然,還遠,她不期看到韓裴時。
這一刻,好像整個世界都失去了其他聲音。她只能聽見自己內(nèi)心里有另一個自己,在看見他的一剎那,委屈極了,嗚咽抽泣在哭。
可是,哭什么!
你那么相信過他,他卻根本沒信過你!
那委屈很快打散,只剩下惡心!
毅然轉(zhuǎn)了身,陸尋之不想見他。
可韓裴的聲音穿過稀疏細細的竹子間,平平穩(wěn)穩(wěn)地落她耳邊?!澳氵^來,拜拜你父親?!?p> 拜拜父親?
陸尋之一剎那反應(yīng)過來什么,她飛奔著過來,撲向他腳邊的新墳,墳上立了新碑,碑上削著新字,“陸正平之墓”。
新起泥土的清息,沖入陸尋之肺腑間,凝噎住她的呼吸。
她重重跪下去,拉下臉上的黑巾,磕頭跪拜間,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