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甘羅不是一個仁慈的人,在這個時代,仁慈是奢望,甚至有一點(diǎn)愚蠢。
和上輩子不同的是,甘羅換了一個殺人的方法,他發(fā)現(xiàn)原來言語也能殺人,而且比用刀劍來得更狠,更讓對手無法抵抗。
這...大概是戰(zhàn)國時代的特點(diǎn)吧,甘羅暗暗感慨到,遙想蘇秦張儀之流也能被天下人仰望那么多年,甘羅的心頭便不由得升起一股郁氣。
這個時代終究還是傻瓜太多了,所以偶爾出現(xiàn)幾個稍微聰明點(diǎn)的人,便也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吧,可是他們并不知道,這個世界其實(shí)是有鳳凰的。
有人為了讓鞋子合腳,很果斷地?fù)]舞柴刀把腳后跟削了。
又或者,有人乘船渡江把佩劍給掉了,居然是立馬在船上刻了一個記號,然后等著船靠岸在從這記號處跳下去撈。
甚至有個蠢萌蠢萌的大傻瓜,整日擔(dān)心天塌下來怎么辦,沒地方躲呀!然后把沒過多久自己把自己嚇?biāo)懒恕?p> 甘羅想到這些就會不自覺地笑,如果遇到這種傻瓜,甘羅大概會告訴他一個不輕易告訴別人的秘密—冬天里的青銅鼎是甜的,很甜很甜的那種。
邯鄲城到了,這座屬于趙國的都城也很大,幾乎和咸陽城沒什么區(qū)別,甘羅掀開車簾遠(yuǎn)遠(yuǎn)望去,目之所及,也無法看盡那一面城墻的寬度。
城門的兵卒站成左右兩列,時刻不停地檢查著入城的人流,城門旁立著一塊告示牌,上面貼著幾張畫像,應(yīng)該是通緝犯的。
趙國的文字甘羅不是很懂,為了心中有數(shù),他派了一個識得趙國文字的隨從走在前面,隨時匯報那上面的內(nèi)容。
人流排起了長隊,甘羅的使團(tuán)放慢了速度,也排在了隊伍的末端。
漸漸地,隨從看清了告示牌上面的畫像和文字,回過頭來小聲地向甘羅匯報。
“少庶子,公乘大人的畫像在上面,緝拿獎賞正如先前所說的,百里封地,千兩黃金?!?p> “畫像如何?”
“畫得有點(diǎn)...有點(diǎn)丑?!彪S從支支吾吾地回答到。
甘羅瞪了一眼隨從道:“誰問你丑不丑,我問的是畫得像還是不像!”
隨從嘿嘿地笑了兩聲,模樣有些憨厚:“少庶子,公乘大人雖然胖了點(diǎn),但外貌還是不差呀,那畫像把公乘大人畫得跟個斗雞眼大餅?zāi)標(biāo)频?,?dāng)然不像了?!?p> 甘羅聽得這話,也瞇著眼睛朝那畫像看去,雖看不得十分清晰,但從五官輪廓上可以斷定,的確畫得跟張?zhí)朴行﹨^(qū)別。
果然吶,十幾年過去了,就算是同一個人也會有很大的變化,更何況在這個沒有照片的時代里,通緝像純粹靠手畫,隔太久了也一定會越畫越離譜。
現(xiàn)在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當(dāng)年那些和張?zhí)茖居诮畧鲋系睦媳蠈⒘?,若是被他們認(rèn)出來,可能會惹上大麻煩。
甘羅心頭稍寬,便向那隨從說到:“去告訴公乘大人,一切如常,安之若素便好。”
“諾。”
——————————
人流不斷向前挪動,不久后,終于輪到了甘羅所率的使團(tuán)接受檢查。
畢竟是都城邯鄲,守備城門的兵卒檢查得格外仔細(xì),除了第一時間查看使團(tuán)的旌節(jié)、驗證文碟之外,連馬車的里里外外也都檢查了一下,看是否攜帶有大量兵器。
檢查完后,兩個趙兵交頭接耳,嘻嘻哈哈地笑了兩聲,笑得賊欠揍。
“這秦王政是個傻子吧,居然派個毛頭小子當(dāng)使者。”
“你不知道咧,現(xiàn)在秦國的朝廷亂得很吶,估摸著他們窩里斗人才都跑光了吧,不然也不可能派個娃娃來呀?!?p> 章邯脾氣直來直去,哪里聽得別人說這話,當(dāng)即橫眉怒目地盯著那倆趙兵,駁斥道:“兩個不知死活的家伙,竟冒犯我大秦使者!”
倆趙兵說得起勁兒,被章邯這么一吼,自是不甘示弱,隨變本加厲地譏諷道:“誒誒誒,我說你們秦王敢派這種小娃子當(dāng)使者,就不要怕別人笑話嘛,從古自今七老八十的使者倒是聽說過幾個,這種毛頭小子當(dāng)使者,咱倒是第一次聽說,哈哈哈哈...”
“你...!”章邯拔劍相向,卻不知如何罵回去,只能憤然吼到:“再敢出言不遜,小心你的腦袋!”
入城的人群見有人抄家伙,當(dāng)即便噓聲一片,紛紛后退幾步。
而其余守備城門的兵卒見章邯拔劍,也都把武器對準(zhǔn)章邯,將他圍了起來。
甘羅走在前面,他對于這種小嘍啰的嘲諷完全不在乎,本想直接走開趕緊去館驛歇腳,但此刻聽見后面的動靜,便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打是不會打起來的,甘羅清楚得很,雖說章邯是個武夫,但也不至于是莽撞之輩,當(dāng)然了,身為使團(tuán)的護(hù)衛(wèi)者,聽到有人這么貶損使者,有點(diǎn)脾氣在所難免。
不過嘛...章邯兄弟,你還是嘴太笨了呀。
“很抱歉,各位。”甘羅走過來像那些兵卒拱手說到,“我這手下不懂事,沖撞各位了?!?p> 某個兵卒揚(yáng)起眉毛笑了起來:“這就對了嘛,使者年紀(jì)雖小,但就是懂規(guī)矩些,哪像這個莽夫啊,還敢在我們面前舞刀弄劍的,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閉上你的狗嘴!”章邯怒道。
甘羅擰了擰眉毛,揮手示意章邯把劍先收回去。
章邯憤憤不平地從了甘羅的命令,趙兵們也樂呵呵地退開了。
“各位想必是誤會了。我大秦人才濟(jì)濟(jì),而我也不過是呂侯爺府中三千門客中不入流之人,之所以遣我入趙,原因無非憑我足矣?!备柿_笑了笑,神態(tài)自若,穩(wěn)如泰山:“這其實(shí)和殺雞焉用牛刀一個道理?!?p> 城門吏聽到甘羅語氣中極為小瞧趙國,心頭大怒,直接沖上來拿劍指著甘羅吼到:“你找死!”
甘羅高舉旌節(jié),斂去笑意大聲喝道:“你敢!我乃大秦使者,沒有你們趙王的命令,你一個城門小吏何敢犯我大秦天威!”
那人本以為甘羅年少好欺負(fù),卻反被這急劇迸發(fā)的威嚴(yán)給嚇住了,他自知無趙王命令,一旦惹出事端就是殺頭之罪,隨悻悻躲開一旁讓出道來,眼睜睜地看著甘羅等人離去。
晌午時分,趙王偃正在偏殿批閱政事,門外太監(jiān)邁著碎步走了進(jìn)來,伏地說到:“稟大王,建信君求見。”
趙偃點(diǎn)了點(diǎn)頭,收起手中之筆:“讓他進(jìn)來?!?p> 郭開走進(jìn)殿來,屈身啟奏道:“大王,那個叫甘羅的小子到了,現(xiàn)正于城南館驛下榻!”
趙偃嘴角輕揚(yáng),似乎早就等待著這一刻:“按計劃行事?!?p> “諾!”
郭開退出殿外,神采飛揚(y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