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誅心之語1
第七十五章誅心之語1
對于鳳凰山而言，今晚注定了不會平靜。
那個男子在黑暗中前行，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穩(wěn)。雖然夜色深沉，初九還是可以勉強(qiáng)看出他臉上的凝重……和那一絲復(fù)雜難明的神色。
和上一次偷偷摸摸溜進(jìn)山可不一樣，鵬魔王這次是要光明正大的進(jìn)到山里，踏足那家伙的故土，見到那家伙曾經(jīng)念叨過的人……他其實很早就想來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山才能生出那樣的妖怪，這個念頭曾經(jīng)深深的扎根在他的妖心之中，只是后來發(fā)生的事卻讓他再也沒有不遠(yuǎn)萬里來此一游的心思。
……
又想起那些糟糕的事了啊……
他在山林外停住了腳，再往前便正式踏足鳳凰山。雖然還未入山，但此處的壓制已經(jīng)尤為明顯，也多虧了他肉身無比強(qiáng)悍，若換做別的妖物，哪怕只是站在這兒恐怕都維持不了人形。山上的道則禁制他前兩天已經(jīng)提前“熟悉”……好吧是被虐了一下，他原本以為只要自己有所準(zhǔn)備應(yīng)對就會輕松一些，但事實證明哪怕他活了將近千年也還是太天真了……
有點兒本事的到了這兒都想掉頭回去。
但是他還能怎么掉頭？
他苦笑一聲看了看身后山坡下田野盡頭的小村子，那三個追殺他的道士此時就在那邊某處房屋之中歇息。如果驚動山上的妖王，那也不可避免的會驚動他們，時間……來得及嗎？
初九不耐煩的踢打著水晶球內(nèi)壁催促，不過這水晶球明顯也不是什么凡俗之物，任憑她百般腳踢手捶都紋絲不動。鵬魔王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與其無謂的折騰，為什么不好好享受最后的時光呢？”
享受你個鬼啊，趕緊帶姑奶奶去見木乙??！
但是鵬魔王站在那里卻沒有再往前踏半步，正當(dāng)初九擔(dān)心他是不是慫了的時候忽然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下一刻一聲嘹亮鳴啼響徹黑暗！
“鳳山妖王木乙可在！”他運足妖力這般大聲喊道，聲音迅速傳遍整座山頭……也自然而然的傳到了山腳下那個小村子里。然后燈還未亮，已經(jīng)有一道劍光沖天而起，下一刻卻十分古怪的一頓，接著一頭往地上載了下去。鵬魔王沒有理會那邊趕來的人影，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看著前方的黑暗。
黑暗中慢慢亮起了許多雙猩紅的眼睛……
……
“噗……”他終于還是沒有忍住笑出聲來，那個白衣少年回頭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對前面那只妖魔道:“這位牛大哥你別怪他，他就是個小妖精不懂規(guī)矩的?！迸ｎ^人身的魁梧妖物冷哼一聲，在少年胸口上戳了一下:“蠢貨，長點兒眼吧，敢在我牛魔王的地盤兒上撒野……”
“是是，我還以為這里也是那鵬魔王的地方呢?！必i妖嬉皮笑臉的道歉。牛魔王眼睛一瞪:“他的地盤兒?”嘛，其實這么說也沒錯，這天光嶺本就在是寸光山的尾巴尖兒，不過因為隔得太遠(yuǎn)北邊又臨近落砣山，所以那個懶散的妖王上位兩百多年也一直沒怎么管這邊，久而久之這位野牛修成的精怪便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干嘛不自己稱王？
想想看，以后走到哪兒都說的是“我乃天光嶺牛魔王”而不是“我乃寸光山鵬魔王……的小弟”。整個的逼格都不一樣了啊喂！
“我呸，那家伙算個什么東西！要是他敢來管老子，老子非拔光他的鳥毛不可！”牛魔王叫囂道，然后他忽然警惕地看了面前纖瘦少年一眼:“你不會把這句話抖出去吧？”
“你們要是當(dāng)個啞巴的話本王就不計較你們在我地盤兒上殺人的事了?！?p> “絕對不會！”豬黑齒連忙指天發(fā)誓。這牛魔王到是挺好玩兒的，豬很慶幸及時阻止了鵬魔王暴露身份。鵬魔王確是個不錯的家伙，領(lǐng)著他在自己的地盤兒轉(zhuǎn)悠，寸光山地界寬廣，山脈隔斷兩個俗世王國，山之東有繁華的城鎮(zhèn)，山之西是一望無際的遼闊平原，山之北接落砣山，人煙較為稀少，那邊山嶺密布，溝壑叢生，俗世之中多有在那邊落草為寇的。當(dāng)然，有欲望的地方便有妖魔，嗯，那邊……是誰來著？
鵬魔王原本是打算帶著豬黑齒去拜訪拜訪那個被自己忽略了的家伙的，說來也挺對不起他，上位兩百年居然一次沒和他交談過……
兩個妖類并沒有招搖過境，要是被對方理解為找麻煩的就糟糕了。反正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而且說實話鵬魔王恨不得豬在寸光山待個幾百年……于是他們變做人形徒步上山。然后就遇到一伙兒不長眼的山賊，一臉獰笑的把兩位“俊小哥”圍住，五大三粗的漢子添了添嘴唇，說什么這破地方連個娘們也沒有，俊秀的小哥也可以將就將就……
將就什么？
妖王聽不懂他們說的是啥，不過看那意思就是不讓他們過去了唄，是要收買路財？真是麻煩啊，在自己的地盤兒上居然還要被收買路財，他原本是不會理會這些愚蠢人類的，畢竟誰會和一群螻蟻計較。可是打劫打到自己頭上這就是他們的不對了，被螞蟻叮了都會想要踩他兩腳，何況被叮的還不是他一個。
他嘆了口氣，剛要動手，豬黑齒忽然伸手將他攔了下來，他說:“我來，我有經(jīng)驗……”一群漢子懵逼了:你有經(jīng)驗？騷年你到底有個什么鬼經(jīng)驗？
豬黑齒清了清嗓子:“此山，是我開！此路，是我栽！要想，從此過！咳咳……留下，買路財!！”
“大家伙兒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眾山賊:“……”然后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誰他娘的跟你這個栽路上的家伙是自己人，大家上，把這兩個小白臉綁了！”他們一擁而上，鵬魔王冷哼一聲，撲向他的幾個人駭然發(fā)現(xiàn)居然半分也近不了他的身，他再度準(zhǔn)備動手，被一群人掩蓋住的豬黑齒伸出手?jǐn)[了擺:“我沒事，我很好！”
罷了，能有什么事呢？
“喂，這家伙有問題！”試了幾次發(fā)現(xiàn)并不是自己花眼的山賊回頭對圍住那白衣少年的人叫道，但是其實不用他說所有人都知道不僅這家伙有問題，那家伙也有問題。他的身軀慢慢變大，獠牙外露，目光赤紅，黑氣翻涌間翩翩少年郎已經(jīng)不見，他們駭然的望著那頭高出他們一個身子的漆黑怪物，豬頭人身，身形魁梧。
他淡淡的注視著驚恐到腿軟的凡人，冷笑道:“買路財？”
“妖……妖怪??！”
他們玩兒命一般的四散而逃，鵬魔王不屑的一笑，伸手甩出一根翎羽，只聽“噗噗”幾聲，翎羽飛回手中，一眾山賊無一站立。
豬頭怪物不滿道:“喂喂，都?xì)⒗?，留兩個玩玩兒??！”“呃，下次吧，下次……”
豬黑齒還待說話，山嶺之山卻已經(jīng)傳來一個聲音:“哪里來的宵小，敢在我的地盤兒撒野！”牛頭怪物拿著兩只板斧從天而降，面色不善的看向鵬魔王和豬黑齒，又看了看滿地尸身，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顯出妖身的豬身上:
“小妖，你殺的？”
“你是……”
來了來了！牛頭怪眼睛一亮，牛蹄重重往前一踏:“聽好了小妖，我乃天光嶺牛魔王！”“?！?？”豬妖回頭裂開嘴似笑非笑的看著有些鷹鉤鼻的男子。鵬魔王冷哼一聲剛要開口，那家伙忽然一臉堆笑的對牛魔王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們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驚擾了大王您嘞……”
這家伙……又搞什么名堂？鵬魔王無奈的搖了搖頭，也就任由他去了。
然后豬黑齒就表現(xiàn)出一副點頭哈腰恭順無比的狗腿模樣，如果不是青眼所見，鵬魔王真沒法兒把他和那個顯出巨大妖身和自己戰(zhàn)得昏天黑地的恐怖家伙聯(lián)想在一起……
“我保證不會把你的話說出去的！”他信誓旦旦。
“這還差不多，小妖挺上道的?！迸Ｄ鹾吡艘宦曈挚聪蛞贿叺哪贻p男子:“你呢？”鵬魔王心說就算要我說我又說給誰聽呢？我自己嗎？
“呃……啊……我也不會……”
喂喂答應(yīng)得很勉強(qiáng)啊……他微微皺眉，豬妖忽然湊了過來，一臉促狹道:“你是不是怕那個鵬魔王??？”牛魔王一驚:“我會怕他？哼哼，那只雜毛鳥要是敢來我保證他有來無回！”
“對了，這句也不要說出去啊……”
牛魔王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喂小妖，我看你不錯，要不要考慮來做我的手下啊，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迸Ｄ蹩戳丝床贿h(yuǎn)處的男子，猶豫了一下:“讓那家伙一起也是可以的，我封你做我天光嶺二當(dāng)家怎么樣？”鵬魔王嘴角一揚(yáng):等著吃癟吧蠢牛！然后他聽到豬幾乎不假思索的答道:“好啊！”
哈？
鵬魔王抓狂了，什么意思，你嫌棄我寸光山的二當(dāng)家卻甘心做寸光山一條天光嶺的二當(dāng)家?！他看向那頭怎么看怎么蠢的牛，腦子里一團(tuán)漿糊:滅了他，滅了天光嶺！
……雖然天光嶺是他的地盤兒來著。
牛魔王正暗自高興，忽然身子一抖，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年輕男子，他眼中怒意十足，背后巨大的褐色羽翼慢慢展開，威勢如山一般蔓延而至……
這他娘的是哪門子不長眼的小妖！我他娘的才是不長眼的小妖??！
牛魔王只覺得自己膝蓋一軟，不爭氣的跪倒在那威勢之下，他顫抖著開口:“大……大王……”
這一刻什么逍遙自在什么占山為王，什么赫赫威名牛魔王大人舉世無雙，都是狗屁！他只求跪舔能換得那位妖王的原諒，畢竟辛苦修煉三百載，若是就這樣被打回原形那……那！
“呵，牛魔王是吧？”
“不敢不敢，大王叫我小牛就行。”
“我不記得什么時候說過這天光嶺不再歸寸光山啊……”鵬魔王走到他面前，森然一笑:“你這是要反?。 迸Ｄ跎碜右欢?，苦道:“大……大王，就算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 ?p> “……你剛剛不是還讓我不要說出去嗎？”
“呃……”好想扇死自己……牛魔王臉色更苦，正想著如何解釋才好讓自己死得好看一點兒，眼前忽然多了一個身影，那只剛剛才答應(yīng)做自己二當(dāng)家的小妖居然就那么擋在了自己面前，縱容妖心冷漠他也不禁感動得熱淚盈眶:“你……你……”
“喂傻鳥，你干嘛！”
牛魔王驚了:就算為我出頭也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啊！而且你應(yīng)該是王的手下吧，就算選擇了我這個明主也不要直接和老妖王直接翻臉啊，考慮考慮我?。∥胰遣黄鹚?！
“我干嘛？”鵬魔王輕笑一聲:“怎么，我要殺我的人你也要攔著？還是說是因為他許諾了你吃香喝辣心動了？”豬黑齒“哎呀”嘆了一聲，擺了擺手指:“所以說你這個人啊，一點兒都不懂生活的樂趣……”
“生活的樂趣？”
“你就是在那個位置坐太久了，知不知道站得越高便越孤獨??？”
孤……獨？他嘴角難以察覺地微微一揚(yáng):
我當(dāng)然知道，所以才希望你可以留下來啊……
“所謂王，自然是站在最頂點，正如一座入云之峰，越往上便越是狹窄，所謂登高望遠(yuǎn)自然是沒錯的，但登高未必見到的就比下面多，因為把眼光放得太遠(yuǎn)，所以就忽視了腳下。木乙總是對我說山頂是山，山腳同樣是山，沒了山頂山腳依舊是山腳，而沒了山腳山頂便也不復(fù)存在，所以為了追求高遠(yuǎn)而忽略了的東西，或許并沒有被忽略的東西重要。你是一個王，但你不能總把自己當(dāng)做是王，有時候你也只是一只小妖怪而已……”
說了半天這就是你到處扮豬吃虎的理由嗎？
……呃，你本來就是豬來著。
他輕輕一嘆，也不知聽沒聽懂:“牛魔王這個名字你可以繼續(xù)用，這些年未曾管理是本王的過失，不過若是你還有反叛的念頭……”他的眸光冰冷如刀，冷哼一聲轉(zhuǎn)身便走。豬黑齒“誒”了一聲，趕緊追上去，走到一半還不忘回頭對還沒回味過來的牛魔王道:“不用謝我，我叫……豬魔王……”
牛魔王身子一震，終于明白自己似乎沒事兒了，他看著那兩道破空遠(yuǎn)去的背影，卻久久沒有起身。
豬……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