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她的門1
第九十五章她的門1
很久很久以前，道士還是很稀少的存在，他們隱居在深山中，隔一段時間才會有那么一兩個人下山行走，降服那些為禍人間的魑魅魍魎，或者看哪家孩童有緣，帶回山中修行。在世人眼中，他們是飄忽不定的世外高人，只有誠心祈禱方能得以一見，他們……是神仙一樣的人物。
道士脫胎于古時的祭司，所有玄妙的的道法亦脫胎于祈天的巫術，雖然道法除妖辟邪，巫術祭天禱告，但本質上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都是向那虛無縹緲的大道借力……
很久很久以前，道門與俗世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任你兵荒馬亂，我只負責降妖打怪。但天下妖魔何其之多，凡窮山惡水必有妖魔盤踞，便是凡人所在陽氣極盛之地，陰暗角落說不定也藏著什么什么妖精。相比之下，道士簡直少得可憐。于是在距今大概兩千年前，有道士提出了入世這個說法，結果當然是遭到了反對的。
反對的原因是沾染了世俗之氣，道將不道！
這個說法并非沒有道理。俗世爭斗烏煙瘴氣，而修行最重要的是得保持一顆澄澈的心，若是被俗世纏身，那定然是與大道無緣的，看不見大道，又如何稱得上道士如何斬妖除魔呢？
但力有不逮，這樣下去總歸是不行的。
那就半入世吧……
于是那些在深山里隱藏了數百年的道統(tǒng)紛紛遷出，新地址選在凡人難入的名川大山上。門下之人前往各地，邊除妖邊傳道。最初的時候當然是碰了一鼻子灰，人還沒找到，宗門倒是先讓妖怪找上門兒給砸了個稀巴爛，好在人還在，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如此這般辛苦播種了將近百年，才終于看到了開花結果。
一個個嶄新的道統(tǒng)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道門，迎來了第一次繁榮！
那之后，道門不再是隱藏在深山老林里的神秘之物，雖然依舊選在清幽之地，但已經是凡人可以觸及的地方。凡世間有妖魔作亂他們必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而不是曾經的走到哪兒降到哪兒，兇狠妖王就不多說了，起碼小妖再不敢猖獗。
俗世妖禍大大減少，道門的力量妖人共矚，凡人帝王來拜，欲請道門入凡塵，以大道之力助平亂。道士們只是微笑拒絕，稱說:“道士只衛(wèi)天道，不衛(wèi)國土。”他們不屬于俗世中的任何王朝，甚至在他們眼中這片天地不屬于任何一位帝王，天與地，眾生共有。
帝王怒，拂袖而去。
妖魔易懂，而人心難測。不久之后從那個國家傳出了妖道亂世的說法，他們說道士都是人形的妖魔，因為人怎么可能和那些山精鬼怪比斗？凡人愚昧，總是容易輕信他人，一時間道統(tǒng)被劃入妖魔一類，披著人皮的妖物住在里面，等你們?yōu)樗麄償亓搜鴼g欣鼓舞放下所有防備的時候，他們就會用手中的劍劃破你的肚皮吃了你的心肺……
當那些你守護的人舉著火把大叫著妖魔要把你燒死的時候……
你該如何自處？
有人心灰意冷放棄了道士的身份，有人離開了道門我行我素繼續(xù)降妖除魔，也有的拋棄了這俗世遁入深山繼續(xù)參悟大道，總之幾年時間世間道門數量驟減，剩下的，也都是在偏遠之地。
大概誰也沒有想到，這番光景之下居然還有人敢大搖大擺的自稱道士行走天下。
她說她要建一個道統(tǒng)，名字已經想好了，叫“玉玄”。玉者，無暇，任你世間風風雨雨，謠言謾罵，我自保持一顆澄澈之心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若是敢對我動手，那我一定會打回去，妖也好凡人也好，當然，你們是打不過我的。
她很快證明了她的話，選了個地兒蓋了間屋子，宗門便算成立了。妖魔來犯，斬；凡人來犯，趕；世俗軍隊打上門，不管是幾十上百人，亦或者后來的千軍萬馬，后果都是被溜得團團轉，最終都無功而返。
她對著天下，對著所有壞心眼兒的帝王說:神仙也好，妖魔也罷，反正是你惹不起的。
道門，以如此強勢之姿宣告了自己的立場，天下震動，帝王顫栗。
誰都不知道的是，玉玄祖師，其實道行一般般……
但是那個宣言卻點燃了所有道士乃至許多凡人心中沉寂的火焰，道士們聚集過來，以玉玄門為主重新建立道門，而那些心中燃起了烈火的凡人……
幾十年后，天下大合，他們之中走到最后并且脫穎而出的人橫掃八荒六合，建立了這世間第一個統(tǒng)一的王朝，國號“玉！”
那是最和平的年代，沒有紛爭，國泰民安，除了時不時蹦出來作祟的妖物，一切都很好。
可笑的是這樣的盛世卻在它最耀眼最前途不可限量的時候猛然從云端跌入了深淵。
玉玄門毀，王朝破碎，突兀到讓人覺得不真實。
但……那卻是事實。
其后距今已經過了一千兩百余年，俗世之中的帝國王朝依然分分合合，而道門雖然想要重現(xiàn)昔日玉玄門的輝煌，無奈力不從心。
玉玄……
鬼站在門口，抬頭看著門框上多出來的那塊礙眼的木板，喃喃念道:“玉……玄……門？”不得不說木板上刻著的那三個大字簡直奇丑無比，連他這個鬼都看不下去，歪歪扭扭這里多一截兒那里差一頭……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拿菜刀給劈出來的。
“菜雞道士你門上掛著的是什么玩意兒？”
他飄進里屋，少女坐在案幾旁托著腮，嘟著嘴，鼻子下邊橫著一桿筆，她的身前擺放著一張畫了一半的黃符。
初九道長轉頭看向那個不速之客，眼中悲憤一閃而過，她咬牙冷笑道:“你這惡鬼還真不怕死啊，這么大的太陽不在窩里待著還敢出來晃悠！”“哼，本大爺是誰，打遍鳳凰山無敵手說的就是我，區(qū)區(qū)太陽能奈我何！”他大呲呲的坐到案幾上，瞇眼笑道:“還生氣啊，好吧我承認是我不對，不過也不能全怪我啊，我當時喝醉了后面的沒聽清啊……”
初九牙縫里蹦出了兩個字:“混蛋……”
關于豬的愛情故事，是的這惡鬼只給她講了前面半段，講到豬抱著女孩兒一起灰飛煙滅的時候就直接自作主張大結局了?？蓱z初九不知道里面那頭豬現(xiàn)在就待在后山的花田里，哭得稀里嘩啦的，邊哭邊說他騙人，一定是豬在從頭到尾的欺騙女孩兒，妖怎么可能為了凡人放棄逃命的機會。
三爺說，妖也是有心有感情的。然后把酒壇子往她面前一放:
嘗一口醉生夢死，你就可以知道豬的感情是真是假。
結果證明鬼就是個大騙子，她除了第二天早上醒來頭痛欲裂外別的什么感覺都沒有。案幾上攤開的日記本留下了新的一頁，上面只有一句話:
道玄三十四年六月二十五日夜:
菜雞道士說以后三爺想喝多少酒就有多少酒……
有你個頭啊！你這混蛋趁我喝醉了到底騙我說了什么蠢話啊！
她驚怒而起差點兒沒把整本日記給撕了。
“喂喂，菜雞道士？”鬼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少女的鼻子。她猛的張嘴狠狠一口咬了下去，三爺嚇得亡魂皆冒……呃，他本來就是亡魂來著，總之嚇得把手縮回來的時候他似乎才想起自己是不會被咬著的，一時有些汗顏，繼而將那尷尬轉移到初九身上:“那么兇干嘛，明明身材差不多，你學學喬小珠兒……”
“學你大爺?！?p> “喂喂……”
“喂你大爺?！?p> “……”鬼不說話了，道士輕哼一聲:“我仔細想了想那個司徒啥的話，覺得他說的有點兒道理，行走江湖，報名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像什么正陽山誰誰誰，又或者遙山誰誰誰，聽聽，山的波瀾壯闊迎面便來，逼格瞬間就高大上了起來。所以，本掌門決定，本門宗址就落戶在這兒了，以后姑奶奶出門就自報鳳凰山玉玄門掌門初九！嘿嘿，是不是很威風？”她一臉期待的看向白衣的鬼。
三爺沉默了一下，然后看著她，認真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那個啥司徒啥并不是這個意思？”他并不知道那個司徒啥跟她說了什么，不過不用想也知道人家正經道士怎么可能是這么不靠譜兒的意思？
初九撇了撇嘴:“我知道，他嫉妒我是玉玄門正統(tǒng)傳人，就想方設法的打擊我，讓我放棄玉玄門跟他混，哼，可笑至極，姑奶奶可是要成為第二個道祖的人，又怎么會被他兩句話就給唬住！”
“嗯，菜雞道士有志氣，比山上那群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家伙強多了！”
“那是！做為玉玄門唯一的傳人，復興玉玄義不容辭！”她眼珠兒狡黠的轉了轉，忽然對鬼道:“怎么樣三爺，這種名垂千古的機會要不要把握一下，只要你做我的靈侍就能有幸成為本門復興的第一個靈寵，到時候和我一起與道祖齊名，受天下萬萬人敬仰。很劃算啦！”
他笑:“我倒是覺得做與道祖齊名的菜雞道士的主人更能受萬萬人敬仰……”
初九干笑兩聲兒:“呵呵，那就當我沒說吧?！?p> 三爺在屋子里晃了一圈兒:“不過說真的，你要在我的地盤兒上扎根我不管，但是那三個字實在太難看了，完全就是拉低了鳳凰山的格調啊，你不會是拿菜刀砍出來的吧？”“胡說！”初九叫道:“菜刀怎么能拿來做這種事，我是用柴刀劈的好不！整整劈了好幾天呢，你看我手上都起泡了！”她說著炫耀般的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每一筆每一畫可都是傾注了我的心血??！”
那雙白凈的手上果然起了幾個礙眼的血泡。
他翻了個白眼兒:“那是你傻，村子里這么多人把你當神仙一樣供著，隨便就抓幾個苦力?！薄班l(xiāng)野村夫，識得了幾個大字啊。再說了，玉玄門的招牌當然要本掌門親自刻?！彼栈厥忠桓崩響绱说臉幼?，鬼嘴角抽搐了一下:問題是你那不叫刻啊白癡道士……
他腦海里不由浮現(xiàn)出少女拿著一把砍柴刀對著一塊木板一邊喊著“玉玄門！玉玄門！”一邊狠狠的一刀砍下去……
你不是想復興玉玄門你是想讓它萬劫不復吧喂！
“話說你跑來干嘛？還沒到來要酒的時候吧。”她忽然疑惑的看向鬼。鬼臉上難看的笑了笑:這個“要”字用得好啊，明明是你丫的欠我酒為什么搞得像本大爺死皮賴臉的求你施舍了一樣啊！鬼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太善良了，一次又一次的縱容這個菜雞道士，小胖事件后她干脆就不把酒送到破廟去了，接連兩次三爺怒氣沖沖的殺上門都裝出一副一不小心忘了的樣子從床底下把酒壇子拖出來然后說“哎呀你來了啊，酒已經準備好了，你拿去吧……”
這他娘的分明就是小說里看過的善良的老板娘每次都留下剩飯剩菜對定時前來的乞丐說的話??！
然后三爺也果然不負眾望……每次都眉開眼笑的說“這次就原諒你啦，下次要送到山上來哦”。
送個鬼??！
“不是來拿酒就不能來了嗎？”他故意將“拿”那個字咬得很重:“本大爺體恤我的子民，特來微服私訪，看看有沒有外來的不長眼的妖孽窩藏，免得某個菜雞道士又被逮住當做禮物送到了山上……”
“喂喂，能不提那件事嗎？”
“嘿嘿，你可得小心些，那只小胖鳥兒現(xiàn)在還在山上呢，他對你逼迫他吃蚯蚓的事可是耿耿于懷一直揚言要讓你嘗嘗絕望的滋味呢?！?p> “絕望？”初九一臉想笑又笑不出的表情:“前幾天紅玉來過了，帶著她新收的小跟班兒……我倒是從他臉上看到了絕望的表情，看來要讓我嘗嘗絕望的滋味得等到他看到希望了之后啊哈哈?！比隣敽吡艘宦?“那蠢狐貍自從有了那個破面具之后越來越飄了，真是奇怪，我明明已經把面具里的鬼滅了啊。”初九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面具只是那家伙留下的紀念品，真正送給小狐貍的是一顆種子，一顆名叫勇敢的可以讓她無懼一切的種子?！?p> “居然能說出這么高深莫測的話，你……被附身啦？”
“你才被附身了呢！”初九道長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難得認真了下來:“不過三爺啊，你為什么決定收留小胖呢？不會只是為了給紅玉找個跟班兒吧？”鬼奇道:“你為什么會覺得我這么怕麻煩的一個鬼會做這種決定？”“誒？”他嘆了口氣，虛幻的身子動了動，他說:“有的決定就算我把他的牙打斷也不會更改的……”
“他？”
“嗯……菜雞道士啊，這山是我的山，可卻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山，你懂了嗎？”
道士搖了搖頭，三爺想了想，又說:“就比如說玉玄門是你的玉玄門，但卻不是你一個人的玉玄門，它難道不該是你玉玄門每一個弟子長老的玉玄門嗎？”
“可是玉玄門只有我一個啊?！?p> “我知道，我是說將來啊?！?p> “將來啊……三爺，為了玉玄門的將來，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滾！”
“……這是我家?！?p> “……”
“嘿嘿，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三爺……”她眨了眨眼:“想不到你也挺溫柔的嘛?！彼麉s說:“我又不是那頭蠢豬?！鄙倥壑泻Φ目粗?，直到看得鬼不好意思了，她忽然嘆了口氣，拿起面前擺放的那畫了一半的符紙:“那個司徒啥的說……鳳凰山就要不太平了。”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嗯”了一聲。
她說:“是因為黑帝在這兒……”她知道黑帝就是故事中的小花，紅玉上次來的時候已經閑不住把故事的后續(xù)告訴她了，害得她當時差點兒沒殺上小破廟去。
三爺搖了搖頭，一臉心累:“因為蠢狐貍的新跟班兒是那家伙的大哥啊……要不然以那家伙的性子，除非天塌下來他才會離開那個破地方。”初九心說你忘了還有商量對付你的對策的時候啊……咦等等，小胖是黑帝的大哥？
看到她驚奇的眼神，三爺微微一笑，飄到她對面趴下:“黑帝和魔王不得不說的故事，要聽嗎？”
“不許隨便大結局！”
“你果然還記著那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