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名1
第一百三十七章名1
名這個字眼，不管是在凡俗還是山精鬼怪亦或是道門中都是讓他們趨之若鶩的。俗世之中帝皇以權(quán)傾天下為名，妖魔以主宰一方為名，而道門則以接近那個人為名。
所以有皇帝為了留下他們的名而年年征戰(zhàn)四方，有妖魔為了自己的名氣而使得王座方圓百里之地，生靈涂炭。與這兩者想比，道門就含蓄多了，他們的名不需要凡人知曉，也不需要妖魔知曉，他們要的，只是能一提起道門就不得不說某某某，就像當(dāng)年的玉玄門，他們，都想讓自家道統(tǒng)成為道門的代名詞。
俗世之中，有大玉王朝的開國皇帝；道門之中，前有玉玄祖師后有道家祖師；至于妖魔鬼怪，千余年來雖說涌現(xiàn)了眾多妖王，但真真正正讓道門吃了慘痛教訓(xùn)的，卻只有一個黑帝了。
那個在《道史》上曇花一現(xiàn)的絕世大妖，五百年前足跡由南向北一路碾到遙山，妖王不敵，道門慘敗，連頗有玉玄門風(fēng)范的玄天道都被砸塌了半邊山門。道門費(fèi)了好大的勁兒才將他誅殺，雖英年早逝，但他做到了九成妖魔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們一邊唏噓感慨再牛掰被全體道士盯上也只有死路一條一邊又在拍手慶祝那家伙終于歇菜了，明明是一個小輩居然還敢那么跳！
五百年后，雖黑帝現(xiàn)世消息被道門封鎖，但天底下哪有不透風(fēng)的墻，人家山精鬼怪修煉修煉又沒把自己的眼睛修退化，你們那么一大群人還盡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面孔招搖過境，很難不被注意到啊。各路妖王只消稍稍派手底下的小妖一打聽，便知了他們風(fēng)風(fēng)火火去的是南邊那座鳳凰山，再一打聽，哦，原來是黑帝沒死……
啥！他沒死?！
不知道有多少妖王從自己的王座之上一驚而起，大多是擔(dān)憂，但也有的是欣喜。擔(dān)憂者，無一例外是些老妖王，一身修為幾乎都是近千年，當(dāng)初黑帝的名頭有一半是在他們臉上踩出來的，至于欣喜的則是一些年輕的妖怪了，那可是傳說中憑一己之力硬剛整個道門的黑帝??！如果說道祖讓道士們神往，那對于這些年輕妖物而言，黑帝便讓他們神往。
五百年前，黑帝兇名威震四海，五百年后，他名聲不減，連帶著那座被遺忘已久的鳳凰山都耳熟能詳了起來，包括千年前山上的第一只修煉有成的樹妖，包括兩百年前一伙兒匪盜不知死活跑到黑帝的地盤兒扎窩。
但是對于鳳凰山下那個新建……呃，就算是建好的吧……對于鳳凰山下那個新建的小宗門，卻無一人提起，簡直是豈有此理，連山賊窩都能跟著沾點(diǎn)兒光憑什么她堂堂玉玄門卻連根豬毛的沾不上！
往好點(diǎn)兒的地方想就是那位玉玄門掌門大人現(xiàn)在正忙著尋找發(fā)家致富的法子，并不知道外界因?yàn)楹诘郜F(xiàn)世一事正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祖師爺啊祖師爺，又是嶄新的一天，你一定要保佑我大富大貴啊，如果能一夜暴富那就最好了，做為回報(bào)，我一定將玉玄門發(fā)揚(yáng)光大，名揚(yáng)四?！?p> 她穿著單薄的衣裳，長發(fā)沒有扎在腦后而是任由它垂在胸前，明明連眼睛都還迷迷糊糊的睜不開卻能半點(diǎn)兒不停的把那句話說完，可見平時沒少練習(xí)。
他輕咳了一聲，正色道:“本祖師聽見了，現(xiàn)在就給你指一條明路，只要你答應(yīng)做三爺大爺?shù)钠腿?，一夜暴富什么的不存在的。”她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祖師爺你別扯了，那就是個連點(diǎn)石成金術(shù)都不會的笨鬼，做他的仆人很沒前途啊，倒不如他來做弟子的靈侍，還能吃香的喝辣的?！?p> 白衣的鬼咧咧嘴:“青菜炒蘿卜也算吃香的？你看看你都把本大爺餓成什么樣兒了……”他說著挺了挺胸膛，然后嘖嘖一嘆:“胸肌都餓沒了?！背蹙?“……三爺你信不信我打死你?！薄班?，信的信的?！?p> 好敷衍的語氣??！
少女翻了個白眼兒，得意地哼了一聲走進(jìn)里屋穿好了那件破舊道袍。
自從鬼霸占了自家祖師爺?shù)漠嬒裰螅愃频那榫皫缀趺刻於紩l(fā)生，初九道長一開始對于惡鬼冒充道祖的事當(dāng)然是深惡痛絕的，無奈攆了幾次都攆不走，打也打不過，真是麻煩的家伙，明明是打遍鳳凰山無敵手的“尊貴”鬼王，卻偏偏像塊狗皮膏藥一樣，把鬼的臉都給丟盡了！
攆鬼無果之后，不管初九道長愿不愿意，也只能由著他，總不能把祖師爺給撕了吧！
雖然她有時候被氣得不是沒想過呢……
出了大門，恰逢一絲寒風(fēng)吹拂，少女打了個哆嗦，趕緊關(guān)上門原地蹦了兩下。雖然地處南方，但該冷的時候還是會冷，她呼出一口氣，那氣便在眼前化作一縷白霧飄散。
真冷……
可是再冷還是得去看死老頭啊。
鬼從門里探出半截身子，看了她面前隨著鼻息出現(xiàn)的白霧，咧嘴一笑，學(xué)著少女的樣子開始呼吸，但一個鬼哪里需要呼吸呢，他連肉體都沒有。所以最終呼出來的不過是一團(tuán)青色的煙霧，飄散之后又不知從哪里鉆進(jìn)他虛幻的身體里。
初九翻了個白眼兒:“幼稚……”
鬼嘿嘿一笑，問道:“菜雞道士，何為呼吸？”
她想了想:“活著便是呼吸?！彼麖拈T里鉆了出來，忖著下巴在她身邊轉(zhuǎn)了一圈兒，最后停在她面前:“那何為活著？”“有呼吸便是活著唄。”這回答真是高深莫測啊，初九道長心里有些洋洋得意，覺得自己離大道又近了一步。
豈料三爺冷笑一聲兒:“說了當(dāng)白說，大道和你的胡說八道可不一樣?！?p> “……”
鬼轉(zhuǎn)過身:“呼吸是道，活著是道，死了也是道，所以萬般事物其實(shí)都逃脫不了“道”之一字，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道家說山精鬼怪逆道而行，擾亂了天道，又怎知所謂逆道不是道呢？我說得對嗎？”
他回過頭，看見少女正一臉懵逼的看著他，毫無疑問他剛剛所說堪稱精辟的一番話全都喂了狗……浪費(fèi)口舌。
“喂，菜雞道士，要不要跟我學(xué)學(xué)？雖然你資質(zhì)愚笨，但有這么厲害的本大爺在，就算是頭驢我也能教成驢精。”他霸氣道。
少女搖了搖頭，嘆道:“我資質(zhì)已經(jīng)不行了，拜托三爺你就不要再東扯西扯把我?guī)诵胁?？”他臉上一絲意外閃過:“你居然肯承認(rèn)自己那被狗啃過的資質(zhì)，嘖嘖……不過沒關(guān)系，只要你跟了本大爺……”他瞇眼笑道。初九嗤笑一聲:“一頭驢都能教成精是吧，那好啊，我就問問你，你能讓小黑變成黑驢精嗎？”
三爺眉頭一揚(yáng):“當(dāng)然能，我跟你說啊，這小毛驢可聰明啦，只要本大爺悉心教導(dǎo)，不出百年，一定能達(dá)到小白的水平！”
她臉上譏笑之意更濃:“連小黑都要一百年，更別說我……”唔，好像有點(diǎn)兒不對啊，這么一說的話不是顯得自己一頭驢都不如？
三爺卻認(rèn)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嗯，有道理……”
有你大爺??！
她咬牙切齒的一跺腳，怒哼一聲兒，繞過房子從一側(cè)小路爬上了屋后面的小山坡。
給死老頭守孝的第很多很多個早晨。
“死老頭死老頭，你泉下有知，徒兒我已經(jīng)將玉玄門的名聲打了起來，別的不說，起碼在鳳凰山這一片兒遇到什么妖魔鬼怪都知道要找玉玄門初九掌門……”
他補(bǔ)充道:“沒有妖魔鬼怪也找玉玄門初九掌門……”
比如給牛接生什么的。
少女翻了個白眼兒:“死老頭死老頭，你要是真的泉下有知就去幫徒弟我求求道祖……賜我個厲害的道法降了這只惡鬼吧?！?p> 白衣的鬼趴在石碑上，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著她，然后道:“眼睛是睜開的，也沒做夢啊……”“去死！”她張牙舞爪撲了過去，但是理所當(dāng)然的看不慣他又打不到他，氣得跳腳。鬼輕哼一聲:“本大爺說的是實(shí)話，那個叫道祖的家伙哪里值得你那么崇拜，不是我吹，要是他遇見我本大爺分分鐘教他做人，所以啊所以，菜雞道士，來崇拜本大爺吧。”他一臉期待。
初九翻了個白眼兒:“大言不慚，還有啊，誰跟你說道祖叫道祖啦？那是尊稱，尊稱你懂不懂？”“我當(dāng)然懂，這跟你們叫我大爺一樣的嘛?！薄啊?p> 不，絕對不一樣。
她看白癡般的看了他一眼，將手里的香插在了石碑前的泥土里，青煙裊裊，穿過他虛幻的身軀，飄到高空，消散不見。
他抬頭望著那煙，輕輕吹了口氣，可惜一個鬼哪來的氣，所以那煙還是那么裊娜而上，沒有受到半分影響。
“菜雞道士，什么是道？”
“……嗯，姑奶奶資質(zhì)愚笨，只知道胡說八道?！?p> 他給了她一個白眼兒指了指山坡下:“那就是道啊白癡?！彼剡^頭，只見小山坡下的田野間，阡陌交通，少女愣了一下:“路？”
他嘿嘿一笑:“道路道路嘛，菜雞道士，本大爺就說過跟著我準(zhǔn)沒錯，你看你看，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就讓你看見了道，是不是很牛掰？”初九額頭上一道黑線:“牛掰你大爺！”
她冷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鬼嘖嘖一嘆，自語道:“怎么不牛掰了，路就是道啊……”
……
吃了早飯，因?yàn)樘鞖馓渌圆幌氤鲩T。少女坐在案幾前，晃動著手里那枚銀色的吊墜，聽說這是秘銀打造的，雖然不知道秘銀是啥不過應(yīng)該是比銀子還要貴重吧……能換不少錢吧。
吊墜的一面刻著“天一道盟”四個字，另一面刻在“正陽山”，周圍還有一些奇特紋路。
是司徒啥臨走時委托老村長轉(zhuǎn)交給她的，另外還要向她道個歉，關(guān)于青云觀和紫虛宮那幾個弟子來砸場子的事……這個象征正陽山的吊墜就當(dāng)是賠禮了，以后要是再有不長眼的家伙來鬧事就亮出來，他天一道盟正陽山的面子還是沒幾個敢不給。
哼，天一道盟天一道盟，面子大了不起哦，等她把玉玄門的名氣打出去了之后一定要拿金子做一塊吊墜扔他臉上然后說:好好拿著，這是本掌門賞你的……
面前白影一閃而過，初九只覺得手里一空，鬼不屑一顧的聲音在她背后響起:“多此一舉，有本大爺罩著誰還敢來找事兒。”他隨手將東西拋回了桌子上，初九沉默了一下:“三爺，你可以解釋一下上面幾個指頭印是怎么來的嗎？”“哦，那個啊，不好意思我沒想到這東西那么軟一捏就變形啊?！?p> “……”她有些心痛的看著那枚快要變成一坨的吊墜:“變成這個樣子還能用不？”“哎呀菜雞道士，這個東西哪有本大爺好用?！彼吭谒缟?，腦袋出現(xiàn)在她臉旁，一臉的欠揍。
初九想了想，道:“有道理，我把你拿去賣給玄天道或者天一道盟應(yīng)該比這塊吊墜值錢?！薄笆裁础比隣攩∪弧３蹙殴之惖乜戳怂谎?“不是你說的自己比較好用嗎?這枚吊墜我本來是考慮賣掉的。嗯，三爺為了我的發(fā)家致富真是犧牲頗大啊，姑奶奶會好好記得你的，安心的去吧?！?p> “……不是，菜雞道士，這可是那什么天一道盟的信物啊，你以后出門在外裝逼打臉的神器?。∧氵€記得那個鬼道不，人家順了一個玄天道的吊墜就把你嚇得……”
“哼，我堂堂玉玄門掌門初九豈能與那種宵小之輩相提并論！”初九趕緊打斷這段不想再提的人生污點(diǎn):“姑奶奶才不稀罕用別人的名字呢！我玉玄門是最強(qiáng)的?！比隣斬Q起大拇指:“霸氣！”“那是！”
“誒對了三爺，聽紅玉說最近南歸發(fā)病了啊。”
話頭一轉(zhuǎn)，又提到山上，黑帝現(xiàn)世一事，總的來說是完美解決了的，道士們撤離，不會有人搶飯碗……呃不是，不會與山上的妖物起爭執(zhí)，就不會在自己的地盤兒上打架，雖然她現(xiàn)在也牛掰，但是被夾在妖物和道士之間可是很難受的……尤其是只能看著他們打得昏天黑地而自己只能躲在一邊瑟瑟發(fā)抖……
哎呦，實(shí)力啊實(shí)力。
三爺翻了個白眼兒:“白癡道士，那不叫發(fā)病，只是弄丟了一個對她很重要的東西，唉，都快把整座山翻過來了?！?p> 初九眉頭一挑:“連你都找不出來？”“呵呵，你跟一個連自己都找不到的鬼說啥呢？”少女忖著下巴想了想，剛想說會不會掉到別的地方去了，忽然間面前黑霧晃動，黑衣女子紅著眼睛現(xiàn)出身形，半句話不啰嗦向她伸出了手:“交出來！”
“……”
“呃……交什么？”
南歸哼了一聲兒看了三爺一眼也不廢話變成燕子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了起來，初九:“……”雖然她問心無愧不過你這樣亂翻是不是有點(diǎn)兒過分啊……喂那是我的……，混蛋三爺你再看我戳爆你的眼啊！她丟給三爺一個警告的眼神，后者撇撇嘴，一臉我又不是沒見過的樣子，氣得初九道長咬牙切齒。
好在她的東西不多，找尋無果之后，小燕子便傻楞楞的呆在了那里。
這里也沒有……
初九剛琢磨著要不要安慰她兩句……嗯，一個道士去安慰一只傷心的妖怪，好奇怪啊，燕子忽然瞥見床頭露出了一個角的小箱子，她瞇了瞇眼。初九驚呼:“喂，那是……”她的爪子一拉，銅錢銀兩如雨灑在了床上。
她眼中的希望頓時化作了濃濃的失望:“也沒有……”
“有你個鬼啊，姑奶奶才不會拿你的東西呢！”她邊說邊要走過去把自己這半年多的收獲小心裝起來，便在這時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上，鬼似笑非笑:“菜雞道士，你的存款不少啊?！薄皼]有沒有，這點(diǎn)兒小錢也能叫做錢？”
“下次除了酒再給本大爺帶點(diǎn)兒好吃的回來。”
“憑什么！”她的聲調(diào)陡然拔高，這些錢可是她好不容易攢下來的！
三爺想了想，笑道:“保護(hù)費(fèi)漲了?！薄澳?！”
三爺不再理他，飄到床邊，對南歸道:“喂燕子，找不到就算了，說不定等哪天你不找它的時候它自己就冒出來了呢?！?p> 她冷冷的看了鬼物一眼，冷哼一聲變做黑霧消失不見。
有的東西，沒了就是沒了，這個道理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啊只是，要怎么才能去坦然的接受呢？
她找不到的，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