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我的孫子
雪，已經(jīng)停了，可北方的太陽照在雪上，卻沒有一點(diǎn)想要讓雪融化的感覺。不過，在陽光下的雪原比昨天的雪更美了。
早上起來，雪地上是那么的耀眼。
今天，任重和南飛要到任重的妹妹家去了。早早的，嬸嬸就為他們煮好了兩碗熱氣騰騰的元宵。
吃完，兩人就上路了。
一路上，南飛還在玩著雪，可任重今天卻不怎么說話。玩了好一會(huì)，南飛也感覺有點(diǎn)不對勁，也就停了下來，他也知道任重今天為什么不說話的原因了。然后走到任重的邊，說：
“等一下到家了，我該怎么說呀？”說著，看了看任重。
“唉！”任重長長地嘆了口氣。接著，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南飛說：
“小時(shí)候，兒子和奶奶很好，他從一歲開始，就一直是和奶奶一起睡覺，奶奶也會(huì)講好多好多的故事。兒子每次哭的時(shí)候，不是要媽媽，也不是要爸爸，而是要找奶奶?！?p> “有一次，兒子剛剛會(huì)說話，奶奶坐在門口幫他洗尿片，他輕輕地跑到奶奶的身后，跟奶奶捶背，然后對奶奶說，奶奶，你把尿片洗干干凈凈地放好哈，等我大了，有兒子了，再留給我兒子用?！?p> 奶奶轉(zhuǎn)過身來，摟住孫子，笑得喘不過氣來。”說著，任重嘴角才露出了一點(diǎn)笑容。
南飛也在想，那一定是個(gè)慈祥而又和藹的奶奶。
在家里，南飛沒見過奶奶，他的奶奶，也是在南飛還沒有出生之前就去逝了。小時(shí)候也經(jīng)?？吹街車哪棠瘫持约旱膶O子，或是牽著他的小手，那種慈祥而又溫和的眼睛，經(jīng)常讓南飛羨慕不已。
想著想著，南飛的心里不再那么地緊張了，也就放松了許多。
妹妹所在的村莊比任重老家的村子要大了許多，也比那要熱鬧了許多。還隔著好遠(yuǎn)，任重就指著其中的一棟房子告訴南飛，那就是妹妹的家。
妹妹的房子在村子的東頭，第一個(gè)要走近的就是妹妹的家。
慢慢地走近了，在一間半開著的窗戶里面，南飛一眼就看到一個(gè)老人用手撐在窗臺(tái)上，把頭放在手臂上，兩眼無神地、默默地向外張望——
那種猶豫的表情，那雙混濁的眼睛，濕得是那樣孤單和迷茫。
幾絲白發(fā)，斜斜地垂掛在額前，卻也擋不住臉上的憂傷。
走著走著，任重的步子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后竟然站在那里不動(dòng)了，背包從他的肩上輕輕滑落在地面------
又站了好久好久，只見任重‘咚’的一聲雙膝跪在了地上，重重的一個(gè)頭磕到了地上，無聲的淚從他的眼睛里涌出，無聲的抽泣使得他整個(gè)身體都在打顫。
南飛趕緊走了過去想把他扶起來，可是不知用了多大的勁也沒能讓任重抬起頭來，南飛的眼淚也流了出來。
“任叔，你別這樣，你別這樣！”
這時(shí)，窗口的奶奶像有心靈感應(yīng)一樣，在那里大聲地喊了起來：
“姑娘，姑娘，你快來看，你快來看，外面是誰來了，外面是誰來了。”說著手在不停地擦眼。
妹妹聽到叫聲從屋里走了出來，一看，有兩個(gè)人遠(yuǎn)遠(yuǎn)地跪在屋前，她也吃了一驚，忙走了過去：
“哥，是你呀，你都有好多年沒有回家了呀！”
說著妹妹也哭著跪了下來。
兩個(gè)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眼淚都不停地流在對方的肩上。奶奶好像聽到了，從屋里顫巍巍地走了出來，拄著拐杖：
“兒子，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呀！”
一行混濁的老淚從她模糊的眼眶里流了出來，手也一直顫抖著指向南飛、任重他倆。
任重和妹妹趕緊站了起來，慌忙跑了過去，三個(gè)人又緊緊地抱在了一起。淚水在她們的眼里盡情地流著，好久好久------
南飛走了過去，把一只手放在任重的背上，另一只手，挽在了奶奶的肩上，輕輕地拍著，好久，哭泣的聲音才小了點(diǎn)，南飛輕輕地叫了聲：
“奶奶！”
奶奶的抽泣聲馬上停了下來，停了好久才把頭慢慢地朝南飛轉(zhuǎn)了過來，用手背揉了揉雙眼，抬起頭、直起腰、墊起腳在南飛的臉上看了又看。
好久好久，才又伸出顫抖的雙手，慢慢地伸向南飛的臉，輕輕地，從臉摸到了頭發(fā)，又從頭發(fā)摸到了耳朵，又從耳朵摸到了雙肩。然后，緊緊地把南飛摟在了懷里。嚎啕大哭：
“我的孫子呀?。?！”
任重在旁也吃了一驚，妹妹也在那迷糊著，好久，才把哥哥扯到一邊，輕聲地說：
“哥，這是怎么一回事？是真的還是假的，你怎么也沒先打個(gè)電話告訴我一聲?！比沃爻读艘幌旅妹玫囊路洲D(zhuǎn)過頭看了南飛和奶奶一眼，輕輕地對妹妹說：
“這不是，這只是我們的一個(gè)同事，剛好跟你侄兒長得差不多，我?guī)麃磉@邊玩的?！泵妹靡渤粤艘惑@。
“那你咱不先打個(gè)電話給我，你看把老太太騙得。要是她清醒過來知道了，不定又會(huì)弄出什么事來。到時(shí)，我看你怎么處理。”
“這么多年了，我也是沒辦法，我看他長得很像的，就把他帶了過來，扯了個(gè)謊?！?p> “等下我看你們怎么圓吧，老太太萬一有什么事，我可不管了?！泵妹蒙鷼獾卣f。
南飛被奶奶緊緊地抱著，也陪著她流了好多的淚，也不知該怎么才好，時(shí)不時(shí)的也輕輕地叫了幾聲奶奶。
奶奶哭了好久，才慢慢地停了下來，伸出手，給南飛擦擦眼角的淚。又緊緊地拉著南飛的手，說：
“快過來，奶奶看看，奶奶看看?！闭f著，奶奶就坐在了門坎上，又拉著南飛上上下下的看了又看。
妹妹走過去拿起剛才任重和南飛的包，又走到奶奶和南飛的面前，說：
“都先進(jìn)屋吧，都先進(jìn)屋吧，有話到屋里說，有話到屋里說。別又弄感冒了?！?p> 任重也趕緊走了過去扶起了奶奶，南飛拉著奶奶的另一只手。等奶奶慢慢地站了起來，才慢慢地朝屋里走。
奶奶一直把南飛的手拉著，生怕她一不小心南飛就要飛走似的，她坐下了，又把南飛拉坐在她的身邊接著又把南飛仔仔細(xì)細(xì)地端詳起來。嘴里還不停地說：
“好多年了，好多年了，我孫子辛苦了，我孫子辛苦了！”說著，又是摸摸南飛的手，又是扯扯南飛的衣服。
任重在旁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對他來說好像從前——
那時(shí)，多少次任重從外面工作回來，奶奶和孫子就是這樣坐在火塘邊，兒子把手放在奶奶的腿上，眼睛不停地注視著奶奶，奶奶時(shí)不時(shí)地伸出手，一會(huì)兒摸摸孫子的頭，一會(huì)兒又整整孫子的衣服。有時(shí)在輕輕地給孫子講故事，有時(shí)又給孫子唱唱歌，孫子也總是這樣乖乖地呆在奶奶的腿邊。
玩夠了，聽睏了，就把頭歪在奶奶的膝上睡著了。這時(shí)，奶奶就拉過孫子的小手指，輕輕地幫他修剪指甲，或是用棉花頭幫他清清耳朵。任重有時(shí)也總是說你別這樣慣著他，但他又是多么地希望每天都看著這樣的畫面——
這時(shí)，妹妹端來了一個(gè)面盆走到南飛的面前，又不知道怎么稱呼，就又看了看任重。任重忙走了過去，說：
“啊，他現(xiàn)在叫南飛，你就叫他南飛吧?！?p> “啊，南飛，你洗把臉吧！”說著，妹妹把面盆遞了過去。
“啊，謝謝姑姑?！蹦巷w想了想也只能這樣叫了。說著，他又把面盆送到了奶奶的面前，說：
“奶奶，你洗個(gè)臉吧！”
奶奶說什么也不肯先洗，一定要南飛先洗。南飛也只好先洗了。他在認(rèn)真地洗著，奶奶在旁邊靜靜地看著，臉上有了慈祥的笑意。不停地說：
“大了，都長這么大了，都長這么大了?。?！”
南飛也只好回頭對奶奶笑了笑。
休息了好久，任重拿來背包，坐在奶奶的身邊，從包里拿出幫奶奶買的東西，邊拿邊說：
“媽，這是我?guī)湍阗I的保暖內(nèi)衣?！?p> “媽，這是我?guī)湍阗I的防滑布鞋。”
“媽，這是我給你買的保溫手套?！?p> “這是------”
奶奶把手停在了任重給她的衣物上，轉(zhuǎn)過臉對著任重，冷冷地說：
“你咋不跟我孫子買一件呢！”說著，有點(diǎn)生氣的樣子。弄得任重也一時(shí)反應(yīng)不過來。南飛在旁邊忙說：
“奶奶，他已經(jīng)給我買了，已經(jīng)給我買了，都放在我包里的。”
奶奶這時(shí)臉上才又露出了微笑。
妹妹一直在廚房里忙著，一會(huì)兒，中午飯就上來了，擺了滿滿一桌，奶奶執(zhí)意要南飛坐在她的身邊，吃飯了，奶奶不停地往南飛的碗里夾菜：
“這是你小時(shí)最愛吃的雞腿，”
“這是你小時(shí)最愛吃的肥肉炒白菜，”
“這是你小時(shí)最愛吃的冬瓜燉豬蹄，”
“這是你小時(shí)最愛吃的涼拌酸豬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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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飛只是在那里應(yīng)接不暇，今天，他吃了一餐又飽又幸福的午飯。
午飯后，奶奶又把南飛拉到她住的房間，翻出了好多二十幾年前三四歲小孩玩的玩具，一樣一樣地把它們遞到南飛的手里，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你看，這是你小時(shí)，奶奶給你縫的沙包；”
“你看，這是你小時(shí)，你爸爸給你做的彈弓；”
“你看，這是你小時(shí)，你爸爸給你做的高腳馬；”
“你看，這是你小時(shí)，你爸爸給你做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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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gè)下午，奶奶把自己房間里的東西翻了一遍，也把孫子小時(shí)候的所有一切念叨了一遍。
那個(gè)晚上，直到很晚很晚，奶奶一直看著南飛在床上躺下了，又坐在南飛的床前，伸出手輕輕地在南飛的肩上拍著，嘴里輕輕地哼著二十年前的兒歌——
寶寶要睡了
蟲蟲莫打擾
寶寶要睡了
老鼠別亂咬
寶寶要睡了
貓兒別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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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飛真的在奶奶的兒歌中睡著了。
夢里，他也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