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風塵面不改色,非是她時過境遷,淡然處之,而是想到了那位野心勃勃,罪不容誅的大將軍。一切罪惡的根源,此人不除實在天理難容。要殺死他,如捏死一只螞蟻那般輕松,得好好安排一套解氣的死法。
讓人在意的是,梁笑茹講起某將軍時,平白的恨意彌漫。她也是個有故事的女人,幾年間經(jīng)營起流觴紅船,還揚言“殺盡天下負心人”,此心此意絕不可能平白而來。
“那些掃興的事,日后慢慢處理。我倒是很有興趣聽一聽,何以你會三番四次的找我麻煩,是受何人所托?”雖然心中已有答案,不過聽別人講來,總是能發(fā)現(xiàn)別的細微之處,讓能難以探查到的秘密。
梁笑茹也是女人,尤其還是和諸葛風塵遭遇乃相近的女人,會意,閃爍言辭道:“你心里很清楚,何必要我說出來?!?p> 知道諸葛風塵的一切,梁笑茹自然知道假七凄的擔心都是多余,什么殺死狐貍精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怕她再追問,不如主動交代,免得回答不好:“我答應那個人,自然什么都不會說,你也別再問了?!?p> “能讓舫主這般維護的,除非是欠下的人情債。錢債易還,人債難償。不說就不說吧。”都能理解,諸葛風塵對那位尹少夫人是愈發(fā)的感興趣,直覺一直告訴她,那個女子很不簡單。
“長夜漫漫,不如笑茹就講一些你的秘密與我聽。你看,你都知曉了我全部的秘密,不向我講些你的事,總感覺我賭錢輸了一般?!备杏X吃虧只是其一。梁笑茹笑起來很美,但笑容之下掩藏的悲涼是有多深就不得而知,或許有些事情要說出來才會舒服。
“全部?不見得。至少我都不知你是從哪里學的這一身本領(lǐng)?”梁笑茹自問已是學武奇才,但諸葛風塵虛長兩歲,武學境界卻高自己一層,真讓人嘆服。
諸葛風塵蘭花指掩面,輕笑道:“這也是件不能說的秘密,你若知曉,絕對對你百害而無一利。天都大亮,忙活一晚都累了,不如你先去休息一會兒,咱們有空再聊?!?p> 梁笑茹聽之,瞌睡即來?!昂冒桑瑒佑蒙襻?,耗費我甚多功力,我得美美的睡上一覺。”
和尚們的早課都取消,住持慈愛,怕吵到各位來客休息。白日睡覺似乎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舒適過頭,竟都是午后才蘇醒過來。忘塵依舊跪拜佛前,嘴中不停念著經(jīng)文。
和尚是鐵了心要做負心人,梁笑茹手抱琵琶站立于前,儼然一副東方持國天王模樣,問道:“和尚,諸葛風塵是哪里對你不起?你誦經(jīng)幾個時辰,還沒想通?我且再問你一句,你到底娶不娶諸葛風塵?”
和尚無動于衷,自顧自念經(jīng),氣的梁笑茹想跺腳?!澳?!”
“別以為假正經(jīng),念幾句經(jīng)文就可以超脫一切。好,我梁笑茹此生最恨寡情薄幸之人,你既然如此絕情,那也沒必要活在世上,浪費空氣?!睔馍闲念^,隨手撥動琴弦,音浪直擊襲去。和尚并沒有要躲的意思,收手已然晚了。千鈞一發(fā),一枝玫瑰飛射擋于前,花瓣散落一地,只留下一根光禿禿的枝干。
“笑茹,不勞你費心,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再插手?!彪m然兩人惺惺相惜,但沒熟到可以為對方做出決定。
梁笑茹一時失手,她也沒真想對忘塵下重手,只是她低估了忘塵的執(zhí)念,他寧愿一死。“我也懶得管?!泵靼鬃约菏蔷滞馊耍θ悴缓眠^多插手,盡管氣憤,但是只能揮袖而去。
“忘塵,笑茹性情耿直,說話有所沖撞,你不必放在心上?!彼怯械栏呱匀恍臒o掛礙。敲打木魚的木錘始終沒有放下,沒有再朝女子望去一眼。
諸葛風塵轉(zhuǎn)身欲離去,敲打木魚的聲音頓時停下,心道:“莫非是他回心轉(zhuǎn)意?”急忙轉(zhuǎn)身,得到的卻是無情之語。
“敝寺從不留宿女子,昨日實屬情況特殊,不得已而破例。既然諸葛姑娘的身體已無大礙,還請為敝寺清譽考慮,及早離去?!痹挳?,木魚聲夾雜經(jīng)文念詞再起,頓時像有千萬把尖刀插入心頭。
“好,忘塵我做完該做的事情,再回來找你。”誤會多年,再走到一起已經(jīng)希望渺茫,或許拔除罪惡根源還能有一線希冀。當下,沒有比報仇更能讓人解氣的。
這回輪到忘塵注視諸葛風塵離去的背影,他不知道她還有何事情要做,不論是什么事情,做完此生都無緣分。
看到女人灰溜溜出門,估計事情得黃。梁笑茹習慣性的諷說道:“怎么,那個和尚搞不定對吧?真是塊頑石,跌進過茅廁的石頭都比不上他這脾性,又臭又硬?!?p> 有時人可能真的是犯賤,明明片刻前還有口角,還是忍不住關(guān)心。明明是關(guān)心之言,卻非要說的那樣粗俗。
“算了,沒有他日子還是照樣要過的。清涼寺不接待女客,天色尚早,你是否要同我一起下山?走得晚,怕是找不到客棧?!?p> 多借宿一晚都不肯,梁笑茹心中不止一陣冷笑,無情無義的臭男人。還說什么出家人慈悲為懷?這些事諸葛風塵不想她管,她也懶得,更何況管不過來,自己紅船還有處理不盡的單子。
“走走走,下山??粗@里的一切只會讓人煩心。”言歸正傳,忘塵的所作所為讓人厭惡,但是空夢大師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出于禮節(jié)也應該親自告別。“住持方丈仁慈,曾救笑茹脫離黃華老賊魔掌,我親自向他辭行?!?p> “原來還有這樣的際遇,看來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眻蟪鹬凡还聠?,有人陪的感覺就是不同以往。
“共同敵人可不止這一位?!?p> 想再問,梁笑茹人已走遠??磥碇荒芷诖罄m(xù)的合作,相比起來那個廢物一般的傻弟弟諸葛風流相形見絀,是時候換個搭檔了。
尹龍星等在三花殿前,像是知道她們要來似的。“大師出門做法事超度,不在殿中,你們走吧。”
“要尹大公子親自轉(zhuǎn)告我們,實在過意不去。那我們便告辭了?!绷盒θ闳杂浀靡埿悄歉鳖U指氣使的大少爺模樣,并無好感,多看一眼都懶得,大師不在,她更不想再待。
“尹大公子,我們回見?!敝T葛風塵勾引人上了癮,臨走還要耍些狐媚伎倆,轉(zhuǎn)身投足間,一步三回頭,媚眼拋落一地,讓人感到一陣不適,瑟瑟發(fā)抖。
再出一道門就是走出了清涼寺,接引的小沙彌親自相送,感謝自然是少不了的?!岸嘀x小師父。笑茹知貴寺建成久遠,好多地方都年久失修。我這里有些香油錢,聊表心意,還望小師父代為轉(zhuǎn)交給空夢住持。”
“施主客氣了。”小沙彌實誠,恭敬接過銀票。又一臉好奇問道:“施主,你剛才為何不直接交給住持?”看她們走來的方向,分明是住持的三花殿。
笑茹、風塵互視一眼,同聲問道:“你們住持不是外出替人做法事嗎?”
小沙彌更是不解,撓著小光頭道:“奇怪,住持昨晚已經(jīng)回來,沒說今日有法事要做的?!?p> 如此看來是有人不想讓她們見到空夢大師。雖然不知道尹龍星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是女人的好奇心深邃如海。
“笑茹妹妹,我們不妨折回去看一看?”
“正有此意。”
還未走進三花殿,就聽到老和尚一口“阿彌陀佛”,一口“罪過罪過?!币埿窃谝慌园参浚骸按髱煵槐亟閼眩嘈牌兴_能明白你的苦心,不會怪罪于你?!?p> “出家人不打誑語,住持大師身為一寺之首,帶頭撒謊,可是要下阿鼻地獄受十八道酷刑的。”越來越讓人好奇,究竟是什么事,竟讓住持寧愿撒謊也不見女子?
聽到梁笑茹的聲音,嚇得空夢手足無措,本想轉(zhuǎn)身背對,卻讓尹龍星拽住。眼神似在說:“別慌亂,二十年已過,她未必還認得出您?!?p> “是呀,原來大師并沒有出門,怎么尹大公子會說你給人超度去了呢?”諸葛風塵翹起蘭花指問道,“難不成是怕風塵來纏著您?那您可就擔心多余,風塵還是更喜歡年輕力壯的男子。”
肯定不是不想見諸葛風塵,那問題就出在梁笑茹的身上。昨夜便覺空夢有些眼熟,不知為何見到他,腦海里回想起母親的話。“笑茹,你爹威武高猛,濃眉眼寬,笑起來的時候還有淺淺的梨渦。我相信他不會那樣絕情,他會回來救我們的。”
老和尚的梨渦真是像極那個負心漢,奈何人有相似,實在記不起那個臭男人的模樣。不過母親說過,他胸前有塊胎記,機會擺在眼前,說什么都要試一試。
尹龍星放出一個微笑,輕松道:“本來大師是要去做法,但是忘記帶了重要的法具,所以又回來取。我也是不知道,你們走后看到大師出來,委實嚇一跳,還以為大師練會分身術(shù)了?!?p> 聽著就假,諸葛風塵毫不客氣道:“你的故事真精彩,來繼續(xù)往下編?!?p> 尹龍星氣不打一處來,討事的女人,平白做了那炮臺,炮火一觸即發(fā)。更有補刀后話:“大師,尹大公子說的可是真的?”一句不打誑語逼死出家人,空夢已不知該怎么回答。
梁笑茹突然輕笑:“你們干嘛呀?說著說著還說出火來了?!?p> 這一笑倒打破尷尬的場面,尹龍星慶幸梁笑茹應該沒認出大師。
笑茹上前道:“笑茹只是想親自拜謝大師當日救命之恩,被你們一人一句搞得我像是追債的?!?p> 大師也松口氣,心中暗道:“多謝佛祖保佑?!?p> 梁笑茹彎腰挨的很近,禮貌道:“笑茹謝過大師的救命之恩?!?p> 想象了無數(shù)次父女見面的場景,本以為免不了要大打出手,這樣的局面再好不過。空夢伸手扶住,回道:“梁姑娘不必客氣,快快請起!舉手之勞,不足……”
話音未落完,笑茹突然出手,使的一招“偷天摘星”緊抓和尚胸前。空夢及時防守,“大掄手印”切臂,聞得一聲“嘶”的布帛開裂聲,雙方保持數(shù)丈距離。
盡管空夢有及時拿袈裟掩蓋,卻還是慢了一步。那塊胎記早已暴露于人前,看的清清楚楚。所有不好的記憶頃刻間涌入腦中,梁笑茹緊握山口的右手止不住的發(fā)抖。是恨,是怒,是得見仇人能報大仇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