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所謂歌舞坊

　　三個小屁孩，又手腳被綁，那婦人發(fā)現(xiàn)三人清醒過來只是涼涼地瞥了一眼，暗含警告，便扭過頭去不再管了。伊一早已冷靜下來，一路走來都是窮山惡水，今天終于有機會看看這古代的街道了，實則，小巷更貼切一些。馬車是敞篷的，所以視野不受限制，可惜小巷兩邊都是高高豎起的圍墻，道路雖說還算寬敞，至少能容下一輛馬車還留有空余。于是，伊一東張西望了半天，最后仰著脖子，也只看到圍墻再往上，隱約跳過幾座鑲滿紅色琉璃瓦的、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屋頂。小巷里幾乎看不到什么人，也是，人販子的買賣可都是見不得光的，哪里就敢如此大大咧咧擺到大街上去。

　　三個小孩子張望了半天，脖子都酸了，小眼神交流了片刻，皆從對方眼中看出濃濃的失望之情和不甘。于是齊齊躺回馬車，直挺挺的三只，一模一樣的撇嘴動作，整齊劃一的兩眼望天空。那婦人聽到聲響回頭看了一眼，被三個小屁孩的模樣逗樂，淡漠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裂縫，于是便也不忍了直接笑出聲來，看得出婦人此時的心情很好。

　　三小只對她可不會又有什么好臉色，聽到婦人的笑聲，只是轉(zhuǎn)動眼珠子瞥了一眼，又轉(zhuǎn)回去兩眼望天空，動作整齊劃一。婦人瞧見，也不生氣，反而更樂了。一時間，又只剩下馬車有節(jié)奏的馬蹄“噠噠”聲和車輪轉(zhuǎn)動的“咕?！甭?，晃晃悠悠的，伊一居然覺得分外舒適，腦中浮現(xiàn)出一幅小嬰兒在搖籃中安睡的畫面，莫名讓人覺得歲月靜好，于是帶著滿身的疲憊與安心，甜甜地進入夢鄉(xiāng)。這是逃亡以來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不出云和、云時兩兄弟所料，他們?nèi)隧樌桓栉璺涣粝铝?，不過個中緣由卻有待深究，比如那個神秘的京都來客。此處暫且不提，我們且先說說天齊的歌舞坊究竟為何物。

　　歌舞坊，顧名思義就是表演歌舞的地方，多由官家女子中擅歌舞者經(jīng)營，這在古代并不多見，大概又是那個穿越來的始皇帝的另一項發(fā)明吧。歌舞坊在天齊王朝是個很特殊的存在——受官方保護，非官家中人不得經(jīng)營。歌舞坊遍布整個天齊，如此盛況空前，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在京都，每三年會舉辦一次比舞大會，由皇家主持。屆時全國各地的舞娘齊聚京都，才華出眾者一夜之間身價百倍，得皇帝金口玉言封賞的舞娘可與官家小姐平起平坐，身份尊貴到不可同日而語。此外，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脫穎而出的舞娘中，被王公貴族納入后宅者有之，納入后宮者亦有之，且可為正妻。這在等級嚴明的階級社會又是一項創(chuàng)新，且朝廷對舞娘的要求并為加以限制。換個說法，假若將科舉考試比作男子光宗耀祖的康莊大道，那么比舞大會則是專屬于女子的另一條大道，跨越等級限制，甚至飛上枝頭變鳳凰。

　　當然，理想是豐滿的，現(xiàn)實是骨感的。正如后世流傳的那一句“太宗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比舞大會中能鶴立雞群的畢竟在少數(shù)，多數(shù)平庸的舞娘最后的結(jié)局則并不大好。那些王公貴族們從來不會嫌棄自己的后宅太過擁擠，一旦被隨便哪個紈绔子弟看上，人微言輕的舞娘也只能認命，一生被遺忘在后宅中抑郁而終者不計其數(shù)，甚至還有被虐待致死的。借用一句古人的感嘆——嗟夫！誰叫你生在這個沒有人權(quán)只有特權(quán)的社會？誰叫你投胎時沒選對人家？

　　我們很難理解，在古代那個等級分明的社會，所謂平民，幸運者雖逃不過勞苦，好歹一世安穩(wěn)；不幸者，生個病就能要了命，或者隨便一個小官、小地主就能讓你家破人亡，永無寧日。這大概就是為什么即便比舞大會中的舞娘落選者結(jié)局如此悲哀，卻仍舊不乏如此多的女子甘愿冒險趨之若鶩？是選擇永遠生活在被欺壓的陰霾之下，可能夾縫中求生存終得一世安穩(wěn)，也可能一不小心就被欺壓到家毀人亡？又或是來一場豪賭，反正最壞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換個地方受苦？事實上，她們沒有退路?？绮贿^等級壓制，便永無安寧之日。

　　這便是天齊的歌舞坊——危險與機遇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