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番外（一）白月眼里的伊一
白月大概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和伊一的第一次相遇。
那時候自己像往常一樣靜靜地坐在位置上吃著飯。一個小身影突然闖入了自己的視線，小家伙星眸閃著亮光，就那么盯著桌上的一盤蒸魚，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白月已經(jīng)快要忘記自己上一次嘴饞是在什么時候了？甚至自己也許就從未嘴饞過吧？
也快忘記有多久沒見過這么毫不掩飾地表現(xiàn)出自己想法的人了？所以，白月鬼使神差地把那盤蒸魚擺到了小家伙面前，小家伙得償所愿，很是不客氣地把那盤魚一掃而光了。
接連幾日，小家伙都跑來和自己吃飯。當(dāng)然，其中一大部分原因是，小家伙來的時候，食堂早已沒有空位了。
后來，小家伙休沐回家了，白月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吃不下飯，還有點不習(xí)慣？
白月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一般——他的母親懷著他到藥云國和親，所以繼父不喜歡他。后來，母親將他送回生父身邊。那時候，他就知道母親也不想要他了。最后，回到了天齊，生父已經(jīng)是天齊的一國之君，他為自己安排好了所有，卻礙于世俗眼光不能認他。
繼父不喜他，親娘不要他，親爹不認他。小時候，他曾為此很難過，也曾在私底下偷偷哭過。
后來，他想通了——他的出生讓母親難堪，讓繼父不悅，也讓親爹為難。也許自己就是個多余的人，甚至見不得光，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上。他漸漸明白，無論再難過也不會改變事實。所以他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緒，逐漸封閉自己，養(yǎng)成了冷眼看世界的習(xí)慣。這樣，從此就不必再難過，更不必再偷偷哭泣。
白月曾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好了——隨便旁人去喜怒哀樂，自己就是個誤入人間的看客。所以，不必悲不必喜，不必怒不必哀。
可這一切卻被小家伙打破了，她是那么鮮活可愛，開心就笑，不開心就鬧。白月忽就厭倦了早已習(xí)慣的冷眼旁觀的角色。他開始習(xí)慣吃飯的時候要有她陪著；他偶然一次給她夾菜，小家伙后來吃飯的時候便常常給自己也夾菜；小家伙吃飯的時候不大規(guī)矩，總會時不時和他聊聊天……
后來，白月開始不可控制地期待起每天和小家伙吃飯的時間快點兒到來。
小家伙很喜歡吃魚，喜歡吃青菜，似乎還很懂怎么做飯？
她吃魚的時候曾說：“這個魚其實可以不用蒸這么長的時間，一刻鐘就足夠了？那樣味道才更鮮，口感也更嫩?！?p> 后來他破天荒開口吩咐讓御廚照做，那個御廚當(dāng)場就激動哭了。白月有些想笑，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御廚大叔對自己還是很盡心盡力的。
她吃青菜的時候會說：“這個青菜用大火熱炒才好吃，可惜你們這里沒炒鍋。”
他不懂什么叫熱炒，問了御廚，御廚又激動了一回?？上?，御廚也不懂。
她說：“這個肉，裹了粉煮湯會更嫩些，不過不知道這里有沒有那種粉？”
……
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她都像是在自言自語?？善看握f完她都要看自己一眼。好像在確認自己有沒有在聽？有時候她探究的目光太過明晃晃，自己便會抬頭看她一眼。她則咬著筷子對自己咧著嘴笑。
她說：“你一個人擺這么多菜太奢侈知道嗎？我當(dāng)初在邊關(guān)逃難的時候，只有野果子可以吃，還是那種酸到掉牙的。”
他才知道，原來她吃過很多苦，卻不知為何笑得比很多人甜？她提起過去吃的苦，嘴角是揚起的，語氣很平靜，就像說的是別人的故事，而她也只是個看客？
心里好像被堵了什么東西，有點悶。
她說：“一看你就不懂人情世故，你每天這么高調(diào)地吃飯，身份又顯赫，會沒朋友的。”
他抬眼看她，似笑非笑。
“咳咳……”她心虛得眼睛亂瞟，小臉紅撲撲的，還故意咳嗽掩飾自己的窘迫。
她整理了表情，一本正經(jīng)解釋說：“我不一樣。這不是看你一個人吃飯，怕你無聊。”
他心里劃過一絲欣喜，但面上卻不表現(xiàn)出來，只是抬手給她夾了塊魚肉。
他第一次對她笑：“吃吧?！?p> 白月發(fā)現(xiàn)，這是自己對小家伙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她咬著筷子傻笑，忽然又目光復(fù)雜，糾結(jié)著看了自己許久，終于小心翼翼地開口。
她說：“其實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遇到很多困難，也許被親人背叛，被朋友出賣，被老板奴役，被莫名其妙扔到陌生的地方，這些都挺苦的?！彼f這話的時候目光飄遠，不知在看什么地方。
她一臉神秘地說：“你聽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嗎？我見過。逃難的時候，很多人都餓死了。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能活著就要好好活下去，因為有人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她又開始笑，可白月分明看見她的眼里，有憐憫，有不忍，還有愧疚。她在愧疚什么？
她還是笑：“你看，我們的生活就算再多苦難，至少不用餓肚子，而且還能繼續(xù)活著，多幸運！還有什么好不開心的？”
這是休沐前一天，伊一對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臨走前，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春光燦爛，還有點兒……沒心沒肺？
白月心里“咯噔”一下，警報大作。果然，小家伙休沐回來就不來找自己蹭飯了。
“好！伊一你做得很好！”
白月坐在食堂里，看著眼前空了的位子，抓在手中的筷子折腰而斷。
說什么要好好活下去？說什么要開心？如今呢？卻如此沒心沒肺地拋下自己一個人？
白月勾唇淺笑：“小家伙，想始亂終棄？想得美！”
此時，伊一還不知道自己一時同情泛濫，臨時客串了一回心理輔導(dǎo)，到最后劇終退場，如今已經(jīng)被白月小王爺定義成了始亂終棄。
不得不說，越是看起來無情的人，真動起情來比所謂多情之人要熾烈得多。
無情之時，是執(zhí)意收起所有情感，做個無情之人；動情之后，則是執(zhí)意一往情深，至死方休。
如今的白月，明顯屬于后者。
當(dāng)然，小伊一更不會料到，自己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屁孩，還能引來桃花債？如果知道，她一定會驚恐萬分，指著白月的鼻子大聲質(zhì)問：“你丫的！是不是戀童癖！”從此對白月，有多遠躲多遠?？上?，伊一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