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論天馬國之患(一)
有人開了頭,后面的人開始躍躍欲試,畢竟都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紀,誰都會有愛國的熱血激情。
又有一學(xué)子站起身來,竟是那個娃娃臉顏如玉。顏如玉恭敬行了師禮:“學(xué)生有禮了!”
南宮夫子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學(xué)生以為,既然天馬國不能強攻,那何不議和?十幾年前,藥云國與我天齊結(jié)了秦晉之好,而后兩國至今相安無事。如今要解這天馬國之患,何不再次效仿?”
南宮夫子坐在臺上,似是沒有聽到顏如玉說話。眾人看不到的是,他袖子的雙拳緊握,當年的那場和親換來了兩國和平,卻犧牲了他的一生所愛!可是,他非但不能反對,還要親自將自己心愛的女人送到別國,這樣的傷痛如今再被當面提前,他能保持沉默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伊一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白月去她家里蹭飯的時候,娘親私下曾說過,當年和親的玉憐香就是白月親生母親。以前爹爹也跟她提過,她那時沒當回事??珊髞砟镉H每次看到白月就眉開眼笑地忙前忙后,她便記下了。果然,她小手偷偷順著白月的袖口溜進去的時候,就摸到那個握得死緊的拳頭,她甚至還能感受到他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心中暗罵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顏如玉!
伊一悄悄坐近了一點,小手勉強包住大拳頭輕拍著安撫。白月拳頭果然松開了些許,他抬眸看過來,伊一的大眼睛里滿滿的都是疼惜。
她用口型告訴他:“不要難過!好不好?”眼里是毫不掩飾的哀求和疼惜,他那顆冰冷的心里緩緩升起一股暖流,淡淡的,卻很舒服。
明明該難過的是自己,怎么她卻一副比自己還要難過的樣子?
白月有些心疼了,他反手將袖子里的小手包進大手里,對著她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伊一直勾勾盯著他的可憐小眼神才終于恢復(fù)了笑意。
她深吸了一口氣,胸中突然就升起了豪情萬丈,突然就站了起來,恭敬地拱手作揖,也不等夫子的回應(yīng),便開口道:“這位兄臺的建議,學(xué)生不能茍同!”
南宮夫子方才第一時間就把注意力放在白月身上,兩人私下的交流自然瞞不過他的眼睛。此時他對伊一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難得露出笑意:“哦?說來聽聽。”
“學(xué)生以為,天馬國之患,究其根源,乃是天馬國每年冬季的饑寒之災(zāi)所致?!?p> 南宮夫子似乎開了興致:“接著說?!?p> “天馬國之所以進犯我天齊,除了天馬人生性好戰(zhàn)之外,其根本原因,乃是天馬國一到冬季便是一片冰天雪地,導(dǎo)致其國人餓死凍死不計其數(shù),究其原因,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已?!?p> 伊一停頓了一會兒,決定還是拿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來現(xiàn)身說法:“夫子有所不知,學(xué)生早年曾流落邊關(guān)之地,邊關(guān)多年戰(zhàn)亂,正好與那天馬國的冬季異曲同工。那里的人們?nèi)币律偈常院芏嗳藶榱松嬛缓寐洳轂榭?,打家劫舍為生?!?p> 南宮夫子打斷她:“落草為寇便是為禍百姓,就算為了生計也不值得同情?!?p> 伊一搖頭繼續(xù)道:“夫子試過三天三夜不吃東西嗎?”
南宮夫子沉思片刻,搖頭。就是他當年帶兵打仗,環(huán)境惡劣了一些,也沒淪落到三天三夜不吃東西的地步。
“不巧,學(xué)生剛好試過幾次?!币烈坏灰恍?,“那時候三天三夜不曾進食,到后來突然看到有個孩子拿了半個小饅頭,我差點就撲上去搶食了。那樣的行徑,與強盜土匪并無二致?!?p> 廣場上的學(xué)子齊齊倒吸一口冷氣。有個圓臉的小胖子站起身,顫著手指著伊一怒道:“枉費你讀那么多圣賢書,怎可同一個孩童搶食?你……你……”
伊一自嘲笑問:“你是想說我不要臉?”
“你怎么罵人?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小胖子不認賬,讀書人怎可罵人?
“當時確實想搶來吃的,好在我讀了些圣賢書,忍住了??墒且驗闆]有去搶那個饅頭,我差點就被餓死了?!币烈簧钌蝗辉掝^一轉(zhuǎn),“實則,我當時沒有去搶食還有一個原因?!?p> 南宮夫子挑眉:“是何原因?”
伊一忍不住大笑“哈哈!因為那孩子身邊有個人高馬大的父親在。我若是搶了,只怕就不是被餓死而是被打死了。所以,我寧可餓著也不去搶東西吃,只是因為我太弱了?!?p> 眾人似乎隱隱明白了什么,皆是一臉若有所思。
“回到我們最初的話題,夫子方才說過,天馬國雖然糧草不濟,但是兵強馬壯。方才的故事,我不小心漏掉了一個細節(jié),當初我看到的那個孩子手里的半個饅頭,實則也是搶來的,是他的父親從另一個男子手里搶來的?!?p> 伊一轉(zhuǎn)身看向剛才的小胖子:“你方才說搶小孩子的吃食不要臉,那如果是為了自家的孩子能得一刻溫飽呢?試問,天馬國人又何嘗沒有孩子?實則,天馬國人會如此做,換做天齊國人,也會如此吧?不過是我天齊人天生幸運,不必為了一口溫飽就要去搶他人的糧食罷了?!?p> 南宮夫子微微不悅:“照你所言,豈不是他天馬國沒錯,反倒是我天齊錯了。嗯?”
這聲威脅之意好生熟悉,伊一忍不住把目光轉(zhuǎn)向白月,滿臉狐疑?白月此時正眉頭緊鎖,嚴肅地對著她輕輕搖頭。顯然倆人關(guān)注的不再一個點兒上。
伊一對著他眨眼一笑,轉(zhuǎn)身作了個揖,笑道:“夫子說笑了。隔壁住了那么個如饑似渴又人高馬大的強盜頭子,也虧咱們天齊實力強大,不然早像那個倒霉的男子一樣被那個當父親的給搶光了,都沒地方找誰哭去!所以,遇上天馬這么個頭疼的鄰居,咱們天齊也是挺倒霉的?!?p> 南宮夫子被伊一這討巧的說辭逗樂,忍住笑意道:“照你如此說,那我們天齊就活該倒霉?”
伊一嘆口氣道:“倒霉就倒霉一點兒吧,大不了就分他們一口吃的,反正咱們天齊地大物博,也不缺那一口飯吃?!?p> 南宮夫子被氣笑:“你倒是大方,那他天馬先前進犯我天齊的罪過就這么算了,我天齊國威何在?”
伊一淡然一笑:“那就打他,狠狠打他一頓,叫他學(xué)乖一點,讓他知道我天齊不是好欺負的!”
南宮夫子皺眉:“你倒是隨性,難道是要打他一頓,再給他一頓飯吃?”
伊一驚喜道:“對??!打一頓,再給顆甜棗吃,夫子居然如此懂得馭人之術(shù)??!”
她那“原來你也是個壞胚子”的笑容很是欠揍,反正南宮夫子是如此想的,偏偏她又讓人卻討厭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