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歲誕辰

　　北來南去幾時休，人在光陰似箭流。轉(zhuǎn)眼又十載，玄鴛迎來了魔梓焰的成年之日——一千歲誕辰。

　　登基大典在帝都玄鴛舉行，玄鴛數(shù)以萬計的生靈均赴玄鴛塔參拜這位史上法力最強的君王。塔內(nèi)共襄盛舉、鼓樂喧天。所有魔靈都期待著他們的王沖破封印，施展傳說中舉世無雙的仙魔合力，打開禁錮玄鴛近千年的翰索灣結(jié)界。

　　大殿上魔梓焰身著一席火紅的浮綾拖尾長袍，這件圣袍制作精良至極，上下鑲嵌著璀璨的血燁石，晶瑩剔透如水晶一般，由內(nèi)而外透著若隱若現(xiàn)的微光。

　　血燁石是玄鴛的寶物，可內(nèi)生特殊的靈力控制生靈的心魂，滿耳將軍使用的馴魂劍就是用至純的血燁石打造的。

　　玄鴛沉浮四十載，天資聰穎、修為精進的葉刺也掌握了玄鴛的幾乎所有幻術(shù)，除了少數(shù)只有皇室成員才能學(xué)習(xí)的法術(shù)和禁忌邪術(shù)外。但魔梓焰偶爾也會教葉刺皇家心法。

　　“鳶兒，軼觴心法需要將靈力集中到雙手手腕背部，雙手扣實在鎖骨的位置后才能開始念咒……”魔梓焰道。

　　“鳶兒”是葉刺第一次被魔梓焰問姓名時，一時緊張脫口而出的名字。因為要掩藏身份不能暴露本名，下意識的用了墨嫡給自己起的綽號，葉刺本身也很喜歡這個名字。

　　在赤旋鏈掩護下，葉刺的瞳孔和頭發(fā)的顏色已然與滿耳和渴念無異——美艷的血紅色。

　　其實能在魔梓焰這小魔王身邊活這么久的魔靈幾乎沒有，除了兩大護法，葉刺算是唯一一個。

　　在魔梓焰眼中葉刺無疑十分特別，不僅是她的樣貌、不怕死的性情，還有她那玄幻曼妙的幻術(shù)。

　　葉刺幻術(shù)中熏染出的蔓草云升、萬里晴空、繽紛煙火、淅淅春雨，那都是魔梓焰有生以來從未見過的景象；但他最喜歡的，還是葉刺每次施展攻擊性幻術(shù)時的剛毅不屈和極度具有殺氣的眼神。

　　或許也就是因為這樣，盡管剛開始每次都被葉刺氣的半死，但魔梓焰還是把要殺她的那口氣硬是忍了回去；久而久之，竟沒有了要殺她的念頭……想想她其實比滿耳和渴念更加在意自己，不僅教會自己如此多的幻術(shù)和心法，還教自己如何控制體內(nèi)的力量，甚至將這混亂不堪的國度整頓得井井有條，千萬魔靈如今全民皆兵，而自己也從一個大家躲都來不及的小魔頭變成舉國擁戴的君王。

　　“今日我鄭重將軍權(quán)交與您，愿王護玄鴛千年興盛，保帝國萬年長安！”滿耳莊重而嚴(yán)肅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上，說完用法力將半塊鋸齒形的金色臂環(huán)置于空中。

　　“我鄭重將政權(quán)交與您，愿王銳意圖治、內(nèi)政修明、躬勤民生，助我玄鴛世代昌盛、永世繁榮！”渴念說完也取出半塊同樣有鋸齒形的金色臂環(huán)置于空中，并施法將其與滿耳的那塊融合，在兩半臂環(huán)結(jié)合的瞬間無數(shù)道耀眼的白光向四面八方射出，照亮了整個玄鴛塔……隨后其緩緩落在魔梓焰的手中。

　　依舊是孩童模樣的魔梓焰迅速將其戴在右臂上，隨后跳下王座不耐煩道：“好啦，渴念我們快去巖洞吧！我已經(jīng)受夠了這個小孩子的皮囊了！”

　　魔梓焰所說的巖洞坐落在玄鴛北源，聽聞在每個魔靈成年之際，通過布下強大的陣法，借助巖洞中圣水的靈力，身形容貌會永久地變成成年后的樣子。

　　對魔梓焰來說，這一天更加意義非凡，葉刺很理解他的急不可耐。

　　對葉刺而言，用天山換顏術(shù)暫時性的改變?nèi)菝膊⒎请y事，功力越深，維持的時間越久，但魔梓焰不行。他的身體內(nèi)封存著強大靈力，與他每一寸肉體緊密相連，封印未解除時會自動隔絕一切驟然改變?nèi)怏w結(jié)構(gòu)的換顏術(shù)。

　　這是剩下的唯一一種葉刺能施展但魔梓焰確無法施展的幻術(shù)，自然就激起了葉刺的興趣，所以葉刺以前經(jīng)常把自己變成各種樣子去逗魔梓焰。

　　還記得有次葉刺把自己變成地鬼之國的閻羅天子，大半夜的把魔梓焰嚇了個半死。

　　當(dāng)然葉刺也不是純屬沒事找事兒地瞎玩，那次主要是為了偷偷溜進魔梓焰的房間找找有沒有靈生玉，誰知道那小魔王如此警覺居然不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了有動靜，也沒看清楚就嗖的一聲瞬移到葉刺面前，結(jié)果由于閻羅天子的那張臉實在太恐怖了：兩個黝黑的眼眶里沒有眼珠，甚至沒有眼白，血口大嘴，虎牙長到了鎖骨，滿臉都是撕裂的血印，皮膚就像那褶皺過的牛皮紙，全身還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尸臭……魔梓焰嚇傻了，愣了幾秒后就凄厲地大喊“救命啊?。。。　比缓蟀瓮染团?。

　　那晚葉刺回去笑得肚子都抽了筋，心想原來魔梓焰也有害怕的東西。

　　“今日是您成年之日，借助圣水的靈力，我自可施法助您沖破封印”渴念道。

　　“那趕緊趕緊！”魔梓焰已迫不及待。

　　“是，我的王，請隨我往北源?！笨誓钇鹕淼?。

　　北源巖洞外風(fēng)景并無奇特之處，但洞內(nèi)居然是綿延千里、遼闊無垠的棗紅色水靈藻，著實讓葉刺眼前一亮，仿佛進入玄鴛之外的另一個浩瀚世界。

　　水靈藻雖是玄鴛一種常見的補充靈力的食物，但也分等級，等級最低的是淡黃色，像這種棗紅色水靈藻就是極為罕見的高級食物，吃一棵可以讓靈力增大不少，數(shù)月不用再吃。

　　但這樣的平川廣野中會有圣泉嗎？

　　正當(dāng)葉刺疑惑之際，渴念催動其貼身法器琉璃鉞，眾人眼前漸漸出現(xiàn)一個冰藍色的菱形入口，這是……洞中之洞么？

　　果不其然，他們進入入口后，一座巍峨聳立、直沖云霄的火山驟然顯現(xiàn)。從山頂處往下望，幾百米處，奔騰著暗紅色的山泉，有種仙源遙自丹砂生，沫日濃月泛靈液，微波細浪流琮琤之感。

　　魔梓焰此時突然瞬移到葉刺面前，他將右手掌心按在了葉刺的額頭，并快速用腹語念咒。

　　葉刺還來不及反應(yīng)身體便不能動彈，極度不詳?shù)念A(yù)感襲遍葉刺全身。

　　魔梓焰念完咒后將手收回，對葉刺露出了邪邪的笑容：“鳶兒，你等著！”說完縱身從懸崖上一躍，飛身直入到泉水里，消失了……

　　此時渴念鎮(zhèn)定自若的開始施法，整個圣泉迅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起初漩渦往下旋，漸漸的向上凸起，此時突然整個圣泉如同巨龍噴涌而出，高高的沖上云霄……

　　剎那間，巨型水柱嘩的一聲奔瀉而下……其后一股前所未見的強大靈力直擊圣泉中心，山岳驟然倒塌、大地朝四面八方裂開，圣泉水伴隨著坍塌的山脊流入裂開的地面形成的蜿蜒溝壑中。

　　葉刺整個身體被這股突如其來可怕的靈力彈出了百里開外，這種感覺就像突然間被驚濤駭浪猛打在身上一樣。

　　待一切漸漸恢復(fù)平靜，葉刺勉強睜開眼睛……瞬間驚呆了??！

　　空中的這位男子……輕盈的降落在離她不遠處地面上，款款朝葉刺走來。他清風(fēng)為眉，烈焰為眸，玉勾為鼻，紅罌為發(fā)……

　　這張臉并非別人，正是天山之王肅鈺的容顏。

　　葉刺眼前的肅鈺，一頭血色長發(fā)垂延而下，如綻放的紅蓮鋪散在周身焦黃色的山石上，他的瞳仁如火，眼神滾燙炙熱，但嘴角卻露出了淺淺笑意，道：“喜歡嗎？”

　　這個聲音，渾厚而富有磁性，如春日般溫意盎然，融化了整個冬季的冰涼，真的……是殿下，那是殿下的聲音！

　　殿下真的來了么？

　　葉刺佇立了一會兒，不禁咽了咽口水，有些結(jié)巴地問道：“你……你是?”

　　本來葉刺直接就要脫口而出：“殿下您怎么來了？”，但從軍多年的警覺性告訴她在不確定對方身份之前，萬不可輕易地道出不該道出的事情，否則自己是天山奸細的身份，就在渴念面前暴露無遺了。

　　只見眼前的肅鈺并未作答，而是低頭盯著身旁已然形成小溪的圣泉之水，他盯著的自然不是水，而是水中的倒影。

　　仔細打量了許久后，“肅鈺”露出了一個邪邪的狂妄笑容：“沒想到鳶兒喜歡這樣子的啊，真好看！非常適合我！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容……這說話的口氣……

　　毫無疑問，他是魔梓焰！

　　葉刺起初是吃驚，隨即確認對方的身份還是魔梓焰后，不由得有點生氣又有點害怕，大聲道：“梓焰，別鬧！”

　　葉刺生氣是因為，肅鈺是那么神圣，他是五界生靈的信仰，是一朵不驕不躁的云，關(guān)于他，世界花開花謝都是風(fēng)景，一顰一笑皆可入畫。

　　葉刺害怕是因為，肅鈺是天山之王，他的容貌就算魔梓焰未曾見過，但滿耳和渴念肯定見過，這會不會讓葉刺此行的真實目的暴露？

　　葉刺看著眼前這熟悉的輪廓，微微酸楚的感覺突然涌上了心頭，映襯著此時天邊有些凄艷的晚霞。

　　回頭一想，看似一晃而過的時光，原來已經(jīng)四十年了，自己原來已經(jīng)四十年沒有回過天山，沒有見到殿下了……原來都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了。

　　其實這四十年間，葉刺也曾無數(shù)次想起天山，想起肅鈺，想起年幼時第一次在新任殿覆君即位大典上，看到高高的九天圣壇上那擁有著劍眉星眸、逸氣寧人的淡紫色長發(fā)身影，信彤說，那就是他們的王。

　　葉刺想起劍南山戰(zhàn)役，她與同門師姐妹四夕全軍遇難移萇峽，眼前殺也殺不完的百萬厲鬼幽魂被突然從天而降的無數(shù)道強大閃電劈得落荒而逃、潰不成軍。

　　每當(dāng)葉刺想起肅鈺，就想起他夜夜曼妙的琴音，跳躍在晨光微露的曠野。

　　見葉刺此時有些生氣地瞪著自己，魔梓焰打趣道：“這么盯著我是不是因為我太好看，看呆了？！哈哈！”

　　葉刺回過神來，一跺腳，再次大嚷道，“你你你……你立刻變回去！”

　　魔梓焰卻裝作沒聽見，又不禁低頭反反復(fù)復(fù)地打量著下泉水中的自己，神色是滿意、是得意，估計此時如果他是一個女子，都要馬上嫁給自己了。

　　“你聽到我說話了么？！”葉刺道。

　　魔梓焰聞言自顧自地惋惜道：“真可惜，就差一點，就是這頭發(fā)和眼睛的顏色好像不能變，還是紅色的，不過嘛，也不影響本王的傾城之貌，哈哈，怎么樣，我厲害吧，還算像吧？”

　　“我命令你現(xiàn)在就變回去！”葉刺語氣十分憤怒。

　　不等魔梓焰回答，一旁一直沉默的渴念突然開了口，神色淡然道：“成年之日只能有一次機會終身改變?nèi)蓊??！?p>　　“什么……？！”葉刺頓時滿腦空白。

　　這是上天的玩笑么？

　　如果是這玩笑也未免開的太大了！

　　葉刺內(nèi)心猶如狂風(fēng)暴雨，這下可如何是好，要是被外人看到這魔梓焰長得跟殿下一模一樣，肯定懷疑當(dāng)初修月其實跟殿下有了私生子……

　　哎呀這青凡上仙豈不是瞬間戴了個綠帽子？而且即便不論青凡，魔梓焰私生子的問題也會毀了殿下一世清白，況且如果被殿下知道魔梓焰是按照自己喜歡的樣子變的，那這估計跳進全世界的河都洗不清了……

　　這些八卦之事都還不要緊，關(guān)鍵是如此一來，那滿耳和渴念會怎么想，會懷疑自己其實是天山派來的奸細么？還是說只是一個普通的山靈入魔后來了玄鴛，但是一直喜歡天王的樣子？或許只能這么解釋了，畢竟殿下那張臉論誰看了都會把持不住，信彤不是也很喜歡么？這也情有可原吧？而且是魔梓焰自己要變成那樣的，這跟自己就沒關(guān)系了吧……

　　葉刺就這么天馬行空的亂想著所有的后果，內(nèi)心依舊波濤洶涌般難以平靜。

　　此時只見魔梓焰對天空輕輕的動了動食指，原本昏暗的天際驟然出現(xiàn)一道又一道藍綠色炫目的光暈，那畫面奇異而神秘、透著宿命般的夢幻……

　　那是……極光！天邊千變?nèi)f化的美麗光帶，絢麗繽紛宛如仙境。

　　魔梓焰走到葉刺身邊，雙手抬起輕扶著葉刺的肩膀，低下頭來輕聲道：“這就是鳶兒喜歡的極光吧？像么？”

　　葉刺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那璀璨壯麗的極光，這比自己之前在長安所見之景更美、更夢幻。

　　見葉刺沒答話，魔梓焰眉心微微蹙起，問道：“怎么？不像？”

　　“像……”葉刺終于擠出了一個字。

　　魔梓焰聞言松了口氣，低頭不好意思的說道，“之前渴念老說不像，終于成功了呢。”

　　葉刺一怔，魔梓焰他從來沒見過極光，這是他通過轉(zhuǎn)述想象出來的嗎？心想自己不過隨意說過的話，他還記得……

　　“鳶兒，你喜歡的東西很美……跟你一樣?！?p>　　“……”

　　魔梓焰溫柔地看著葉刺道，“現(xiàn)在即使你變成了其他魔靈的難看樣子，我感覺我還是可以馬上找到你，并且依然覺得你很美，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奇怪？”

　　葉刺忙避開他的眼神，心想這小魔頭怎么突然間對自己的態(tài)度變得如此好了？毫不避諱地夸自己美，以前他可是從來都沒有夸過；而且剛才那句話，是表白么？他喜歡自己么？還是單純的只是夸自己長得好看？

　　葉刺有點尷尬，道：“那個……結(jié)界……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應(yīng)該去瀚索灣打開結(jié)界了？”

　　魔梓焰饒有興趣地瞇起了眼睛，“鳶兒被夸的時候，會害羞呢！嘻嘻！”

　　“你到底去不去？！”葉刺大聲道，耳根有些發(fā)紅。

　　“哈哈哈哈！”魔梓焰大笑，“鳶兒不僅會害羞，而且心事被人說中的時候，就會裝作不耐煩?！?p>　　“……”

　　雖然魔梓焰還是喜歡逗葉刺，但是至少剛才并沒有再“本大王本大王”的稱呼自己，而且之后的日子也漸漸讓葉刺看出，魔梓焰的言行舉止收斂了許多，他的心智仿佛跟其身體一樣，一時間長大了不少。

　　葉刺琢磨著滿耳渴念估計早就知道，心靈與肉體的瞬間長大，是玄鴛生靈的規(guī)律，所以他們對于魔梓焰之前的為所欲為放任不管。

　　可是，這變化未免也有些太大了，剛才還是個驕傲急躁的小魔王……

　　一瞬間的成熟真的好么……

　　還是會與一瞬間的蒼老一樣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