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里一共有四個千戶所,分東西南北,曹唯接了任豪的班,即是城北千戶所的千戶。
其實南京錦衣衛(wèi)還有一個名義上的直屬上司,那便是錦衣僉事。一個錦衣僉事統(tǒng)轄四個千戶,四個千戶管轄十個錦衣百戶,這便是南京城里錦衣衛(wèi)的權力構架。
錦衣僉事叫做袁興武,在曹唯成親當天還派人送來禮錢,曹唯并沒有見過此人,任豪曾經(jīng)對曹唯說過,袁興武是一個干瘦的中年人,雖然才三十幾歲,但看上去如同五六十歲了一般,任豪還告訴曹唯,當他看見一個人笑得陰惻惻的樣子,那便是袁興武了。
袁興武理論上是南京錦衣衛(wèi)的一把手,正四品武官,然而卻對南京錦衣衛(wèi)沒有半點約束力,因為他是東廠廠督蕭敬的干兒子。
在大明朝里,錦衣衛(wèi)和東廠相互安插人手是非常普遍的事,這是對彼此權力的侵蝕和監(jiān)視,明里暗里都有,只不過這類人在兩個陣營里都是屬于有名無分的存在,只保留著名義上的統(tǒng)轄,卻插手不了手下的事務,所以南京城里發(fā)生了什么事都通過軍驛快馬送至北鎮(zhèn)撫司。
每日的閑散生活讓曹唯忘了他是城北千戶所的千戶,城北千戶所統(tǒng)轄的百戶們原來以為這位新任千戶只是在晾著他們,人未到就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誰知道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這個曹千戶如同忘了他們一般,搞不懂這個千戶到底是個什么路數(shù),這讓百戶們著急起來,紛紛打聽曹唯當百戶時的樣子。
打探結果讓眾百戶哭笑不得,原來這位千戶極為懶散,在做百戶時,一個月去百戶所四五次就算不錯了。
各個百戶所里有些公文需要千戶大人決議,眾百戶無奈,知道張猛是曹唯的親信,只好私下請張猛喝酒,含蓄地提出讓他給曹千戶傳個話:若曹千戶再不上任,眾百戶就撞死在他家門口。
張猛接替了曹唯的位置,現(xiàn)在是曹唯手下的百戶之一,他明白曹唯的性子,這位上司新婚燕爾,日子過得瀟灑滋潤,恐怕早已經(jīng)將千戶所給忘了。
張猛受眾人所托,連夜就去了曹府。
“千戶所?我不去!你們百戶將公文處理了便好,我在家很忙的?!焙翢o疑問,如今的曹唯正是活得滋潤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告訴他,需要每日出去處理公文,他自然不樂意。
張猛苦笑,別的千戶上任往往很早就去千戶所,把權力牢牢抓在手上,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都要收服手下的百戶們,然而曹大人聽到讓他去千戶所上任如同在逼他自盡。
“大人,千戶所里有些事百戶們根本沒法處理,需要您來決斷……”張猛很想說如果百戶們能把所有事都做了,那要千戶干嘛,考慮到自己的前程,還是默默閉上了嘴。
“張猛,你聽過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故事嗎?”
“屬下略有耳聞,說的是曹操綁架了天子,找大臣們要錢,否則就撕票,將天子大卸八塊,一塊紅燒,一塊清蒸,其他的爆炒,屬下喜歡爆炒!”
曹唯黯然嘆息:“張猛,你這輩子不當綁匪算是可惜了,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告訴你挾天子以令諸侯是這個意思……行吧,也算是這個意思。
那么本大人現(xiàn)在就給你這個機會,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要挾持我,以后我要被你挾持在家,不得外出,千戶所里所有的事務就交給你了……”
“撲通!”張猛立馬跪倒在地:“大人,您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屬下也不敢挾持大人,我家婆娘說了,大人是我家的大恩人,以后若是敢對大人不恭敬,就不讓屬下上床了?!?p> 曹唯默然無語,屬下慫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是誰的錯,上輩子一定是造了什么孽:“罷了,我明天便去千戶所?!?p> 張猛欣喜道:“大人勤于公務,因公廢私,屬下一定將此事告知其余百戶,以便讓更多人瞻仰大人風采?!?p> “張猛,以后說瞎話的時候一定要看看天上!”
“天上?”
“嗯,說瞎話容易天打雷劈,本大人到底是不是勤于公務,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
張猛走了,曹唯有些傷感,每個月總有那么三十天不想上班,現(xiàn)在的感覺就如同被生活摁倒在地,狠狠摩擦。
曹唯剛要去后院,只見朱厚照躡手躡腳地從門外走進來,看見曹唯后趕緊轉彎。
“站??!又去哪里了?整天不務正業(yè),當初不是說好了在南京這幾天不能離開曹府嗎?”曹唯走上前去,揪起朱厚照的耳朵。
朱厚照一陣吃痛,跟著曹唯走進外堂:“師父,你松手……?。∧氵€揪,曹唯,你放肆!”
曹唯放開朱厚照的耳朵,冷笑道:“怎么?太子爺要和某家動粗嗎?”
朱厚照頓時泄了氣,黯然傷神道:“師父,我得病了?!?p> 曹唯大驚失色,朱厚照要是在他府上出事了那還得了!于是他趕緊上前捂著朱厚照的額頭,關切道:“哪里病了?有什么癥狀?”
“師父,我認識一個姑娘,我只要見到她便會心跳加速,雙腿發(fā)軟,連說話也結結巴巴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即便是這樣,我也愿意見到她,哪怕只是看她一眼?!?p> 曹唯深深嘆了一口氣:“厚照啊,這不是生病,而是喜歡上那個姑娘了,你才十二歲,算了,還好只是喜歡上而不是……喜歡上。告訴師父,那是哪家的姑娘?”
朱厚照扭捏道:“百花樓……”
曹唯瞪大了眼睛,又揪起了朱厚照的耳朵,道:“你爹要是知道你這么小就上青樓,還不得打死我,以后不準再去了!”
朱厚照臉色頹然:“曹唯,我一直把你當作兄長,當作真正的朋友,所以才告訴你的,我不敢和父皇說,我父皇一定不會同意,甚至……甚至還會對她不利?!?p> 曹唯默然,朱厚照雖然天真無邪,卻也是在宮廷里待了十幾年,自然也是知道一些陰暗事。倘若皇帝知道他兒子動了情,并且對方還是一名青樓女子,恐怕真的會做出什么事來,畢竟未來的皇帝不可能娶一個青樓女子,更不能受人脅迫。所以即便皇帝再仁慈,也要除掉這個不穩(wěn)定因素。
“如此……我便明白了,我會將她召到府里來,等到以后再徐徐圖之,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她是誰了吧?!?p> 朱厚照滿臉驚喜道:“她叫凝薔……”
“啥?百花樓蘭院院首凝薔?”曹唯眼珠子快要瞪出來了。
朱厚照羞澀道:“嗯!不過我更喜歡叫她的良家名字,劉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