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求救突如其來，沒有了瘋狂，沒有了威嚴(yán)，就象一個絕望的溺水者。
“伏魔真人？”郁觀瀾向黑暗處試探著問道。山腹中似乎傳來一陣轟鳴，似乎是口齒不清的回答，然后就是死寂。
“他的意識正在湮滅，但還力掙扎，如果能幫他一把，我們就有機會！”方巖沉聲說。
“境界不足而強行使用神臨之法，自我意識必然被吞沒，這就是道法反噬，修道者最大的詛咒?！比脊窍傻?。
“自我意識被吞沒是怎么回事？是完全沒有自我意識還是有口難言？”方巖苦苦思索，也忘記了晚輩之禮。
“此刻也無它事可做，我便細(xì)細(xì)與你說來。”燃骨仙道。
眾人左右想不到什么辦法，只能指望方巖和燃骨仙，也就在一旁靜靜聽著。
“道門珍藏經(jīng)典之處名叫道藏，我年輕時喜歡在那里看書。大概是少年心性吧，當(dāng)時特別喜歡看越境斬殺實力高于自己的邪魔外道的記載，可惜翻遍道藏此類記載寥寥無幾，倒是看到了不少強行越境被道法反噬的例子。就是在身體和神魂都不足的情況下，強行使用無法承擔(dān)的力量，結(jié)果反被這力量吞沒，身死道消。”
看了看眾人似懂非懂的樣子，燃骨仙問方巖，“這并不難理解，就以你剛說過的先天境界為例吧，你覺得什么是先天？先天高手與凡人的區(qū)別是什么？”
方巖一一回想自己見過的高手，前隋老太監(jiān)王承恩、突厥國師灰艮、夜行者的雄闊海，還有只能瞬間恢復(fù)實力的沈老頭，他們都與先天境界差一線。真正先天境界的高手，怕是只有合體后的暮紅衣和仞天藏吧？不過也只是猜測而已，從未見過兩人以先天境界出手。
方巖勉強點了點頭，“他們和凡人的差別就像猛虎和兔子。凡人哪怕再厲害也不過是只強壯的兔子，在猛虎眼中并沒有什么差別，因為一萬只兔子也咬不死一只猛虎?！?p> 兔子和猛虎……這種不倫不類的比喻真是讓人啼笑皆非。方巖不經(jīng)意說的他們二字卻讓眾人心中一動，象趙轍這種縱橫四海的大盜雖殺人無算，卻沒見過真正的先天高手，方巖居然見過不止一個，這小子到底什么來路？
燃骨仙搖了搖頭，“后天就是人出生以后。打熬筋骨力氣也罷，修煉內(nèi)力道法也罷，靠的都是人自身的力量，成就終歸有限。先天近似出生前的狀態(tài)，以天地為母體，自身為胎兒，溝通天地之力為我所用，成就幾乎無限。所以后天和先天不是兔子和猛虎，而是肉體和天地的差別！”
“道家有一句修仙口訣：順為凡，逆為仙，只在其中顛倒顛。世間凡人都是按照懷胎、出生、成長、死亡這條路走，而修仙則是逆行，從成長回歸到胚胎之初，由后天回歸到先天?！?p> “聽前輩的意思，伏魔真人的神臨之術(shù)是以后天強行入先天，但其身體精神不能承載天地之力，因而靈智漸被吞沒？”方巖問道。
“雖非如此簡單，大概就是這意思了。蓮花山匯聚信眾念力，以齊山神符保存，再用神臨之術(shù)啟用，他此舉如同襁褓小兒力舉千斤重?fù)?dān)，看似神妙無方，實則兇險異常?！比脊窍娠B骨里大大的眼珠直視方巖，“我如今剩下的法力不足萬一，可見識還在。洞玄道人之所以被道法反噬，是在施法時被干擾了。年輕人，是你出手了！”
“晚輩對五行道法一竅不通，卻對周遭的法力變化極為敏感?！狈綆r心頭大駭，難道自己能吞噬元初之氣的秘密被看破了！燧皇當(dāng)初可是慎重至極的叮囑，這秘密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方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燃骨仙不可能看穿這秘密，只是猜測和推斷。
每個人都有師承秘術(shù)，這年輕人不愿細(xì)說也是人之常情，燃骨仙不以為忤，繼續(xù)道：“修仙、修道、內(nèi)丹、先天、元嬰、神魂……這些詞在修仙中常見，凡人卻不知有何分別。仙、佛、妖、魔的修煉各有法門，但都是在追求大道，這就是所謂的大道唯一。丹就是單的諧音，是唯一的意思，唯一就是道，所以丹道就是修仙之道。丹道分外丹和內(nèi)丹，外丹就是煉丹服食求以成仙。內(nèi)丹就是修煉靈元，以求回歸先天狀態(tài)，至于元嬰、神魂、陰魂、陽魂等都是修煉靈元的不同結(jié)果。”
“人乃懷胎十月出生，本是懵懵懂懂。你們可曾想過，最初的第一道意識是如何產(chǎn)生的？道家認(rèn)為產(chǎn)生第一道意識的就是靈元，這就是一元初始的一，是大道之根，是先天之本！靈根孕育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百日筑基，十月養(yǎng)胎，三年乳哺，九年面壁……修真就是煉靈元，除此別無他物可煉?！?p> 靈元。靈元！在場眾人得聞大道，無不細(xì)細(xì)思量。這些道理對別人只是一些觸動，對于方巖卻似炸雷在耳邊響起！
自幼勤習(xí)元初冥想，不曾有一日間斷。元初之氣改變身體里如同凌遲，他始終咬牙忍受，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積累，在等待一層窗戶紙被點破。
元初之氣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每個修行者都有元初之氣，他們自己卻毫無所覺？為什么自己能吞噬元初之氣卻不知道如何運用？沉思中的方巖不知不覺陷入到冥想之中，好像一雙巨大眼睛在心靈深處緩緩張開，不可觸、不可見、不可聞、不可感，但是它在！
伏魔真人就懸浮在半空，沒有形體，但氣息真真切切說明就是他本人！而且整座山也有氣息在不斷變幻生滅，表面平靜，卻暗自涌動。
方巖心頭靈光一閃。之前浮生軒的雨夜中面對忽左，他就模模糊糊感到周圍元初之氣的流動，由此預(yù)判飛劍軌跡，一舉斬殺對方。今天也是如此，伏魔真人施展神臨術(shù)時方巖也感覺到了元初之氣的變化，不知不覺擾亂了對方的施法軌跡。
原來修道者用來觸動天地規(guī)則的靈元就是元初之氣！能察覺元初之氣的動向，意味著能預(yù)判修道者的施法意圖，當(dāng)修行者以為道法能碾壓武技的時候，豈不知自己已經(jīng)變成了獵物。
難怪燧皇絕不允許自己泄露元初之氣的秘密，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成為天下修道者的天敵。天下修行者都將是自己的獵物，所有的元初之氣都是等待吞噬的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