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流螢
連途的奔波勞累也沒能讓錦塵擺脫夢境的困擾,大概是從一個月前開始的,先前只是三四天一夢,再后來是兩三天,以至于到現(xiàn)在變成了一日多夢。錦塵原以為自己是白日里憂思過重,才會這般多夢,卻不想是因為摩羅多的反噬。
她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大汗淋漓的,好不容易靜下心神來,她轉(zhuǎn)頭看了看窗外。
月亮還在中天懸著,周遭稀疏地點著幾顆星,在月輝的映襯下,依稀可見。
這一醒應(yīng)該是睡不著了,心中有些煩悶,她索性披了件單衣,推門走了出去。
藥王谷自日暮后,谷中云霧就都會漸漸散去,因此,此時她站在小院中,就能遍觀這被群山圈出的一方小小天地。
月色朦朦朧朧地灑在地上,時有螢火蟲從她眼前飛過,點點瑩綠的光,卻昭示著它此刻擁有著最為鮮活的生命,比顧錦熙比她都要鮮活的生命。
她伸手,正巧有只螢火蟲落入她的掌心,借此棲息。錦塵靜靜地盯著它看了許久。一陣微風(fēng)吹過,那只螢火蟲扇了扇翅膀,飛離了錦塵的掌心,飛出了小院子,飛向了漫天流螢的藥山。
一夜無眠的后果便是整個清晨的頭腦昏沉,莫黎生為她把了把脈,又施了銀針這才好轉(zhuǎn)一些“塵丫頭,你好好休息,不要憂思過重,不然摩羅多便會趁虛而入,侵蝕心神的。我再給你配些助眠安神的藥,你先服上幾貼?!?p> “有勞莫叔叔了”錦塵老實地應(yīng)著,服下了阿玥端來的藥,原是想著再看看兵書的,但沒翻幾頁就困意來襲,靠著藤椅就睡著了。在一旁曬藥的顧錦熙見此,沒敢去打擾她,只去屋內(nèi)取了件薄毯為她輕輕蓋上。
藥王谷清晨的風(fēng)還是有些涼的,又帶有露珠,稍不注意就會受涼。
“莫叔叔,錦塵身上摩羅多的反噬,您有幾成把握可以控制”顧錦熙說的只是控制,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摩羅多是什么。
莫黎生剛從山上采了藥回來,因為不久前剛下了雨,所以踩了滿鞋的泥,此時正想放下藥筐將臟鞋換下,就被顧錦熙攔在了籬笆外“三成”
莫黎生沒想瞞他,鞋脫了一半又道“如果只是壓制,那或許還有五成把握。”
“五成”莫黎生終于將鞋都脫了下來,換了雙草鞋,站在籬笆外,透過門縫看了看院中依舊熟睡的顧錦塵,壓低了聲音道“你也知道摩羅多是什么,它是存在于你們兄妹二人的腦子里,依靠血脈相連,在你們之間相互作用的邪術(shù)。原本你們之間已經(jīng)達(dá)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可現(xiàn)在有人利用你,引塵丫頭入局,打破了你們之間的這種平衡,塵丫頭這才遭此反噬?!?p> “可除了與我們最為親近的少數(shù)幾個人外,還有誰會知道我與錦塵的身世?”
“也許,那個人還活著!”莫黎生這樣說著,一向溫和的語氣中卻突然帶了些戾氣。
“您說的是穆清遠(yuǎn)?”顧錦熙如此聰明的一個人,又怎會沒有這般猜測,能如此了解他們兄妹以及摩羅多的,又處處對顧錦塵下狠手的,怕是只有他穆清遠(yuǎn)了。
“你猜的不錯,這世上能如此熟悉摩羅多的,除了你我,便只能是他了。”
“可他怎么可能活到現(xiàn)在,他身上的摩羅多應(yīng)該在國主身死之時徹底發(fā)作,從而要了他的命。”顧錦熙十分不解,畢竟這摩羅多與他相伴近二十載,它的厲害,他可是切身體會過的。
“也許他當(dāng)年在塵丫頭身上做了什么手腳吧!”莫黎生又拎起藥籃,錦熙跟在他身后繼續(xù)追問道“連您也探不出來嗎?”
“塵丫頭的脈象有些奇怪我拿不準(zhǔn),若是師兄還在就好了”莫黎生長嘆了一口氣,拉開竹門走入院中。錦塵恰在此時應(yīng)聲而醒,睡眼朦朧地看著迎面走來的兩人“塵丫頭醒了,睡得可好?”
“難得的一次好覺”錦塵伸了個懶腰從藤椅上起來。
“嗯,看來是老夫配的藥起了效果”莫黎生又替錦塵把了把脈,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后又道“塵丫頭今日想吃些什么?”
經(jīng)他這一提醒,錦塵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窩在這藤椅里睡了大半天的光景,眼下已近午時了“塵兒想喝莫叔叔煮的魚湯了,我同阿玥去河里捉些魚回來!”
“好”莫黎生笑著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看著錦塵拉著還在曬衣服的阿玥就往河邊跑去,對著還站在自己身邊的顧錦熙笑道“你不去看看?”
“我啊,就給您老打打下手,那下水摸魚的事啊,我可干不來!”顧錦熙看著錦塵和阿玥跑遠(yuǎn)的背影,無奈的笑著。
“為何一定要見我?”說話的人隱于暗處,頭戴著斗笠,讓人看不真切。在這靜謐的小巷中,卻能清晰地聽到他語氣中的嫌惡與不耐煩??磥硭菢O不待見眼前這個坐在輪椅里的白發(fā)人了。
可那白發(fā)之人卻不自知地?fù)u著輪椅又靠近了些,“咯咯”地發(fā)出讓人聽著很不舒服的聲音“自然是有事相商,別忘了,你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那人嫌惡之情更甚,若不是這白發(fā)人還有些用處,他早就一劍殺了他,畢竟此人留著只會后患無窮。
“你可別忘了,若沒有我,你此刻還指不定在哪呢,又怎會有今日這般地位?”白發(fā)人也不惱,依舊“咯咯”地笑著。
“什么事就快說!”
“無非就是顧錦塵的事”白發(fā)人理了理垂在眼前的頭發(fā),將它攏到耳后,露出了半張滿是皺褶和瘡疤的臉,丑陋到令人作嘔“顧錦塵應(yīng)該是察覺到了解術(shù)之法有假,此刻已入了藥王谷。”
“所以你想讓她從藥王谷中出來?”那人見白發(fā)人點了點頭,冷笑著道“你是怕了吧!你為了保全性命,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這般茍延殘喘的活著,究竟有什么意趣?”
“當(dāng)然,活著不好嗎?活著才有無限可能……只要我的計劃可以完成,我就可以擺脫摩羅多的詛咒,擺脫這個輪椅的禁錮,恢復(fù)容貌,行動自如。那個時候我再將他們欠我的一一拿回,不就什么都有了嗎?”
“真是個瘋子!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比誰都清楚,顧錦塵這個人長了顆玲瓏心,不是個可以讓人輕易擺弄的主。你當(dāng)年選了顧錦塵,就意味著你的計劃已經(jīng)失敗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