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次日卯時初刻,素修便被李曜的起床聲驚醒,見李曜已收拾停當(dāng),素修也只好強(qiáng)行睜眼,起來穿衣,文公也令侍從送來了早膳,兩菜一湯,兩碗粥:醬汁白菜、藕絲河粉、白及豬肺湯和粟米百合紅棗粥。
素修一起床并不想吃多,只喝了些粟米百合紅棗粥,連說好喝,剩下的全給李曜一個人吃得一點(diǎn)不剩。吃到一半時,險(xiǎn)些吃不下去,還是硬撐著吃下去了,素修連連給拍背。
繁春忙端上兩盞山楂湯水,李曜稍稍喝了點(diǎn),便讓撤下去了。
“你先梳頭,我去前廳等你們,然后就起程,爭取明天日落之前抵達(dá)京城?!崩铌渍f完,關(guān)上門便走了。
靈犀和沐真見李曜遠(yuǎn)去,方才進(jìn)來收拾侍候。沐真一面收著碗筷,一面小聲道:“公主,奴婢瞧著殿下脾性真是個好的,說起話來溫溫柔柔的,一點(diǎn)也不像窮兇極惡的人,殿下日后當(dāng)了皇帝,肯定比現(xiàn)在的皇帝強(qiáng)?!?p> “說這些做什么?不是你該想的!一大早就發(fā)昏,今個是怎么了?”靈犀轉(zhuǎn)身斥道,怒目圓睜,直讓人汗毛立起。沐真不敢接話,端起收好的碗筷告退下去。
“公主,沐真年小,總是渾話不斷,屢教不改,奴婢在公主面前失禮訓(xùn)他,還望公主責(zé)罰?!膘`犀屈膝虔誠道。
素修一把扶起靈犀,笑道:“在我面前,不必時時拘禮,訓(xùn)訓(xùn)她也是對的,在我面前說也不礙事,也可讓我看看靈犀是如何教導(dǎo)小婢女的,以前的靈犀在尚宮局里就很有威望,這幾年內(nèi)侍失禮我見得不多,往后你可得別讓我見了,更何況是在人家的地盤,事事可得重新看待,重新定規(guī)矩了,你辛苦的日子可遠(yuǎn)著呢。”
靈犀點(diǎn)頭,道:“不敢有負(fù)公主之托?!膘`犀又把繁春將進(jìn)來,一齊給素修梳頭,素修今日不想梳雙辮了,讓靈犀梳成墮馬髻的樣式,又找出為數(shù)不多的楚衣穿上,未免李曜又說些別的,素修特意讓沐真等挑了一件類似燕國衣服的窄窄的,穿上走在燕人群里,也不扎眼,還與自個的發(fā)髻相映為美。
匆忙梳洗完后,素修等來到前堂,還沒進(jìn)的門,就已聽到兩男子爽朗的交談聲,愉悅之情難以掩飾。素修仔細(xì)一聽,像是文陽治所處遇見的慶王殿下。素修帶著疑惑進(jìn)了前堂“孟華堂“,略抬眼看個影,從身形裝束上就可斷定是慶王無疑。
素修先向李曜行了禮,裝作并不認(rèn)識慶王一般,問李曜對面所坐何人。
李曜此時還拉著慶王的手,也不松開,直接拍著慶王的背,笑道:“這是孤的弟弟,慶王李星。”又轉(zhuǎn)頭向慶王笑道:“這是哥哥的妾侍,是楚國的太和公主,父親開恩,把她贈給了哥哥。”
慶王李星沖著素修笑笑,轉(zhuǎn)而看著李曜,道:“哥哥,納了這般天仙一樣的新嫂嫂,回京可要請弟弟喝酒啊,弟弟五日前回去,萬載就沖我嚷著要我找哥哥,不然就不讓我回去,這下可好,我不但給她找了哥哥,還給她找了個貌美如花的新嫂嫂?!?p> “你和萬載,一天不給為兄惹事,就是天下最稀奇的事。我最遲后天清晨到平城,你先行一步,給東宮的人報(bào)個信,讓他們準(zhǔn)備一下,我回去就立馬拜見父親,其他地方,先不要告訴,有人問起,只說還需幾日才能回去即可?!?p> “哥哥,你怎么回去?你騎著馬,還沒進(jìn)城門就會被守城的人認(rèn)出。”
“所以要你先行一步,穿著為兄常穿著的衣衫,帶上為兄送你的罩面,叫開門后進(jìn)去,直奔東宮,出來后就直接按你以往的架勢在城里轉(zhuǎn)悠,記住,衣服別脫。我會跟在你的身后,和公主一同進(jìn)城。“李曜撓撓李星的頭,笑道。
“嗯,哥哥說了,我便照做。那我現(xiàn)在可要先行一步,哥哥別惦記著我的金疙瘩了。”邊說邊起身,整理衣衫,一副要走的架勢。
“先行一步,也不用這么大的一步。星弟,坐下喝些熱茶再走,還有,你的金疙瘩得留下一個,哥哥要送給你的侄女?!崩铌拙咀±钚?,不舍得他走。
“給慧嫻的那一份,弟弟早已備好。哥哥的子女中,慧嫻與我最親,我忘了哥哥,也不能忘了慧嫻。至于,是交給哥哥代為轉(zhuǎn)送,還是我親自從天而降給慧嫻,我還沒想好。待到我從楚國回來,再定也不遲,慧嫻可是最冷時節(jié)的生辰,哥哥現(xiàn)在問我要,太早,居心不良。弟弟想好了,還是弟弟親自送給慧嫻,讓她永遠(yuǎn)記住我這個老叔?!崩钚蔷芙^了李曜要他再坐一會的提議。
“弟弟雖然愚鈍,但不是沒有眼色?,F(xiàn)有這么漂亮的美人兒陪著哥哥,弟弟在此地特別礙眼,哥哥也會分神,不知是該擁抱美人兒,還是來搶我的寶貝啊,弟弟還是快走為好。“
“你的東西給我,能叫搶嗎?”李曜似笑非笑,眼睛里滿是被冷漠包容的溫柔。
“弟弟哪里是這個意思,哥哥不要亂說?!崩钚切χ貞?yīng),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覺得這個問題是個死題,自己的回答非常愚笨,但也只得繼續(xù)裝的平淡,毫不在意。
李星向哥哥李曜行了拜禮,又朝素修略略拱拱手,笑道:“哥哥,弟弟便走了。”
李曜亦起身,給李星整了整褲腳邊,按住李星的肩膀,笑道:“已經(jīng)長得比我高了,真好。你向來粗心大意,又不喜歡別人說你錯,哥哥便討個嫌,說說你。騎馬,不可分心了,飲酒、賦詩、耍劍等統(tǒng)統(tǒng)不要,路要走正道,不要再繞到荒山野嶺,找都沒地找你去。去吧,路上切勿貪玩,回去安排好后,在望仙樓相見,哥哥要送你個大禮?!?p> 李星眼里有些淚花往上溢,緊緊憋住不讓自己發(fā)出哭腔,露出標(biāo)志性的咧嘴笑:“哥哥也要當(dāng)心,這一路上聽說鬧得很厲害,弟弟怕...其實(shí)哥哥不用給我什么大禮,哥哥好好的,讓我每天自在的跑,就是老天給我的厚禮了,弟弟不奢望其他。”
“走吧,小子,天暗下來之前投宿,不要老往墳頭跑,遮不了風(fēng)擋不了雨,還很嚇人呢。”
“要是暴雨,誰在外邊誰死,要是小雨,弟弟在古人的墳前待著,也是給自己一個安慰,雨水大,有人也是沒地去,和我一樣淋雨,我還好受些。”李星徐徐道。
李曜拉著李星的手,要將他送上馬,李星揮手拒絕,“二十年獨(dú)來獨(dú)往,星已習(xí)慣,哥哥別送了。”
李曜依他停步,以目光相送。李星披上披風(fēng),拿起長刀,背上箭筒,大步而去。
忽然走至堂下,一個眼神沒看正前方,就見到了熟人,李星停下腳步,直直的倒退回來,“這個姑娘好生眼熟,本王見過你?!?p> 在一旁干站了許久的素修抬眼望去,見慶王再跟沐真講這番話,沐真看上去有些被嚇著,回話也是結(jié)巴著:“是,殿下,文陽下城見過。”
“文陽下城一別,姑娘可好?”李星似乎忘了兄長交代的先行一步的任務(wù),直直的看著沐真,像在看一座寶藏般,兩眼閃著精光。
“托殿下鴻福,奴婢很好?!便逭媸冀K低頭皺眉,并不太想搭理這個王爺。
“哥哥,適才不是說要給弟弟送上一份大禮嗎?弟弟提前說想要的東西了,希望哥哥把這個姑娘借給我兩天。”李星拉出沐真,鄭重其事的說。
“可以。不過哥哥有個問題,弟弟借走這個姑娘,是要封妃啊,還是納妾?。俊崩铌仔Φ?,很想探聽究竟。
慶王今年二十五,早就是妻妾成群,兒女成群的年紀(jì),由于荒唐好玩,至今連個正經(jīng)妃子也沒有娶上,老皇帝先前還挺操心小兒子的終身大事,找來術(shù)士和算八字,才去提親,可不知是慶王命硬克妻還是怎么著,下聘的人家的女兒不是死了就是瘋了,還有就是根本不想跟慶王攀親,直接拒絕的。
日子一久,慶王也對此事淡了,覺得自己獨(dú)身挺好,無拘無束,老皇帝見兒子這般意思也不多問,因此,直到二十五歲,慶王還是孤身一人,侍妾也沒有。
接下來發(fā)愁的就是李曜,身為哥哥,自然要操心這些,要知道,他在二十五歲的年紀(jì)時已經(jīng)是七八個孩子的父親。同樣的年齡,不同的人生,李曜有了自己的感受,比父親還要上心這件事情。
今天一聽,成日往荒山野嶺,墳頭堆跑的慶王也會拉著姑娘的胳膊,也會要人,李曜覺得無比的高興,養(yǎng)的多年的孩子終于大了。
“不是,是這個姑娘知道安王大墓在哪里,那日走得急了,未能讓姑娘帶我去。哥哥,可不要耍賴?!?p> “行!你走吧,為兄知道了,到時候?yàn)樾钟H自將這姑娘送到你的府上,你倆一塊去挖墳,也好有個照應(yīng)?!袄铌讛[手,很是不想認(rèn)這個弟弟,真是一點(diǎn)自己的風(fēng)范都沒有。
李星見兄長答應(yīng),欣喜萬分,轉(zhuǎn)首對沐真道:“姑娘,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咱們不久就出發(fā),去安王大墓!”
沐真萬分不想應(yīng)承,也由不得她說半句,只好唯唯諾諾的應(yīng)聲是。
見兩邊都妥帖了,李星方才安心,出門跨上仆從牽來的馬,揮鞭而去,一會便不見了影子。李曜見其沒了影蹤,才叫來鐘奐,讓他派兩三個人尾隨慶王。鐘奐答是去辦。
李曜這才轉(zhuǎn)身牽過被冷落了半天的素修,擁著她邊走邊笑道:“咱們也該走了,馬隊(duì)慢些,趕路可是很費(fèi)功夫的事情。”
素修臉上無一點(diǎn)怨色,唯有平常之色,接住李曜的話,道:“路又不好走,可不是比單馬獨(dú)行的又慢了許多,妾身這些時日一直趕路,差些不知道在地上走是個什么感覺了。“
“嗯,路多崎嶇,走路已是很艱難,坐在車上更是難受,你受了許多的苦才來到孤的身邊,孤會憐愛你的?!闭f著還捏了素修的小臉,不顧眾人,輕吻了懷里的美人。
“你們楚國路分兩種,官道和民道,官道平坦好走,民道也不費(fèi)很多腳力,我大燕這方面不如貴國。”李曜突然拋出這么一句話。
“這里山石雜多,自然不好修路?!?p> “孤不喜歡聽虛言,孤喜歡真實(shí)的東西,我大燕樣樣強(qiáng)大,也有不足,此事為其中之一,多年的弊患,不說不聽還能消失不見的嗎?同樣,楚國若能把修路的本事用到整兵上,不見得會輸給我大燕,閉塞視聽,是亡國大道。以后,不許說這些假惺惺的話。”李曜臉色一沉,將在場的各婢女嚇了一跳,喜怒無常的主公最最難伺候。
“妾身不懂這些事,只會胡說,殿下息怒?!?p> “是我說多了,問多了,你一個小姑娘怎么知道這些呢?”李曜復(fù)又笑道,素修心累不已,這兩日都快被這個太子殿下整成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