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武功(一)
長夜寂靜如一汪秋水,徹骨寒涼。
一坡碧草被點(diǎn)了露珠,在蒼白的月光下,泛著晶瑩剔透的綠光,長長斜斜地伸展著幼嫩的葉片。
“曲曲——”草間不知藏在何方的蟈蟈,懶洋洋的發(fā)出慵懶的叫聲。
一聲比一聲長,一聲比一聲慢,漸漸如瞌睡蟲一般爬上人的眼。
修仙觀外的山坡上,有兩個人影在皓月當(dāng)空下飛縱著。
趙小玉不由得打了個哈欠,別過頭去,盡量不去看令狐行那呆子。
真搞不懂,既然他心疼那破拂塵多過心疼她這個大活人,又何以還要執(zhí)意留她三月,傳她那什么上乘輕功騰云訣?
害她白天當(dāng)了整天的玉機(jī)子,晚上還當(dāng)半夜的趙小玉。
都三個月了,這九十天里,沒有一天她不是頂著兩只“熊貓眼”扮仙道,當(dāng)心理醫(yī)生的,若不是這段日子的實(shí)踐讓她這個蹩腳心理醫(yī)生,逐漸轉(zhuǎn)正,否則,好幾次催眠的時候,又差點(diǎn)把自己給催眠了。
而這一切,都是那令狐行那“死呆子”害的。
好好的,學(xué)什么武功?
她本就不喜歡習(xí)武。
令狐行說了百次,江湖中人必定要會點(diǎn)武功的,就是打不過,逃跑也要一流的技巧。
但若要她選擇,她還是情愿做那什么芊芊女子,有智商就行了,那廝殺于疆場,揚(yáng)名于江湖的事情,還是讓男人做好了。
她只傾心于賺錢和數(shù)票子。
令狐行飛躍觸地,額頭上竟然掛著一顆顆汗珠,為了能讓趙小玉在短期內(nèi)便學(xué)會這上乘輕功騰云訣,他算是盡了全力了,甚至不惜損耗自己三年的功力。
初聽師叔清虛子說,趙小玉不是這里的人,他就明白,她定是要在某一天離開的,但沒有料到竟然會是這么快。
想起那修仙觀內(nèi),桃花樹下,那掬起一捧桃花瓣輕言巧笑的人兒,那做的一手靚湯取名為“息媯湯”的人兒,那范陽郡城頭月色深處親吻他面頰的人兒,那以為他只稀罕拂塵而并非留戀她的人兒……
聰明如玉是也,糊涂也如玉。
今后也許便沒有機(jī)會再相見了。
她練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教得也有些心猿意馬,口中念著騰云訣的心法,只求她記得住。
“騰云決一共分為九成,第一層,真氣逆行,真龍臥足;第二層,行形換息,吐納正元;第三層,飛身眾岳,騰云駕霧;象曰九四,或躍在淵——第四層,飛龍在天……”
看著她又打了一個哈欠,這是她今晚打得第十二個哈欠了。
“誒……小玉,你在聽嗎?”
令狐行一直在心里默數(shù)著她打哈欠的數(shù)量,定定地看著她的容顏。
月光下,皎潔如詩,她那張純白的臉上,兩顆亮晶晶的眸子因?yàn)楣范鴶D出兩顆斗大的水珠兒,如珍珠一般掛著,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盯住他這位“小師父”。
他不由得心生愛憐,竟然不知不覺伸出手,想撫摸那張熟悉的面孔,骨子里覺得甚是親切。
“我說……那個……令狐小師父——如果沒有內(nèi)功,你光讓我背這些心法,每晚帶著我練這些騰躍的法門,也還是沒有用啊,沒有你,我還是不能飛上天啊,跟個風(fēng)箏有什么區(qū)別?”
趙小玉眨巴著眼,問著問著,一個哈欠下去,又一顆淚珠兒,擠了出來,順著她光滑細(xì)膩的臉頰,一路無阻的落下來。
令狐行猛然回過神來,急忙抽手,轉(zhuǎn)過身,生怕自己臉紅心跳的樣子被趙小玉見到了當(dāng)作笑話。
他定定神,道:“是呀,所以在小玉你最后完全掌握了的時候,我會把真氣過一部分給你!這樣你就相當(dāng)于有了內(nèi)力,就可以輕松使出這騰云訣九式了。”
趙小玉聞言不由得張大了嘴,“啊~~”這令狐行八成是瘋了,如果要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人躍地而起,那不知要輸多少真氣???
記得一本習(xí)武書上說過,“氣者,為體之精源也?!?p> “哎呀~~那會不會讓你精盡人亡啊?”趙小玉想也不想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就知道說錯話了,臉迅速紅透了,像個猴子屁股似的。
“你……”令狐行聞言,差點(diǎn)沒被眼前這女人的話給噎死,愣愣地盯住她,一時都不知該怎么說。
看著她末了還厚顏無恥的小聲補(bǔ)充了一句:“精力的精,不是那個精。”
還說?
令狐行真的有想掐她脖子的沖動,這到底是個怎么樣的女人?。?p> 難道沒有學(xué)過婦言婦德嗎?沒人教她《女戒》嗎?
沒聽說過“貞靜清閑,行己有恥,是為婦德”嗎?
沒聽說過“不瞎說霸道,擇辭而言,適時而止,是為婦言”嗎?
他不由得吼了一聲,“趙小玉——”
看她把頭快埋進(jìn)肚子里,做鴕鳥狀,又覺得好笑,只好搔搔頭皮道:“雖會耗費(fèi)三年的功力,但我還不會死——”
古人云,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
“你這么不長勁兒的樣子,興許還得呆上半年!”他存心嚇唬她,也是有心留她。
江湖險惡,哪是她一個小女子行走的地兒?更何況還是如此貌過驚鴻的美。
如果不是她執(zhí)意要去什么梨園找她的什么好友,他也不會如此傾心授她武功。
趙小玉一聽,小臉一皺,急得快哭了,“令狐小師父,令狐大哥,怎么非要小玉我練這什么破輕功???又不能打,又不能擋槍擋劍,頂多能跑路的活兒,你放過我吧!”
她索性親昵地拽著他的胳膊一陣搖晃,“不然,你陪我下山?”
看她一會兒帶著哭腔,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樣,一會兒又不顧男女之別,拉著他的胳膊撒嬌。
令狐行心下是歡喜的,可她的這個要求,著實(shí)令他有些為難,扳過她的身子坐下,正色道:“這輕功本來就是用來跑路的,等你用的時候,你就知道它的妙處了。”
言畢,他也不多話,直接坐在她身后,見她自然地攏過那一頭烏發(fā),仿佛已經(jīng)成了一種習(xí)慣。
心思竟然有些異樣,那青絲一縷竟像平靜湖面上一波由近及遠(yuǎn)的漣漪波紋,兀自劃過他的心口。
男女本應(yīng)授受不親,但他的真氣導(dǎo)入她的體內(nèi),便如他的血,流進(jìn)她的身體一般。這……也算得上是一種守護(hù)嗎?
這種牽絆,猶如一粒神奇的種子,不知從何時起,如同在他心里生了根,發(fā)了芽。
有時竟然會想,如果他不是道士多好!
可隨后他又會陷入對此師門背叛妄念的深深自責(zé)之中。
痛苦如同這山坡上滋生漫滅的野草,在不知不覺中將他淹沒。
整整三個月來,幾乎每晚他都要替她導(dǎo)引真氣,以真氣入體,一點(diǎn)點(diǎn)打通她的任督二脈,助她吸納這九式騰云訣。
趙小玉沒有習(xí)過武功,一并將他三年的功力導(dǎo)入她體內(nèi),深恐不適,幸好,她這具身體的底子極好,很適合練武功,就像一個容器一般,似乎什么武功都不排斥。
而他每晚分次導(dǎo)入一些真氣,這些日子以來,倒也沒見她出現(xiàn)什么不適應(yīng)的反噬。
今晚,該是導(dǎo)入真氣的最后一晚。
他不允許自己有絲毫走神,連趙小玉也不可以。這三年的功力,雖然來之不易,但若日后他不在她身邊,還能運(yùn)用自如,脫逃險境,豈不也能讓他聊表安慰?
最可氣的是,沒有師父的吩咐,他是不能私自下山游歷江湖的,上次下山也只是在群玉峰山腳下,就是因?yàn)檫@一條規(guī)矩的束縛,否則怎能任由她一個人涉足江湖?
在他眼里,趙小玉永遠(yuǎn)是個不諳世事需要保護(hù)的芳華佳人而已,但若他真的能夠理解趙小玉來自的那個時代,恐怕就不會那么想了。
聽她在自己身前,按照囑咐背起了騰云訣的口訣,他漸漸定了定心神,開始導(dǎo)入真氣的最后一成。
“第八層,乘如奔馬,利春雷動,急如電……第九層,亢龍有悔,見龍在田,潛龍勿用……陽在下也?!?p> 趙小玉感到小腿“足三里”一熱,一股熱氣便經(jīng)“陽凌泉”沖了下去,癢癢的,有些酥麻,那是令狐行的真氣吧?
片刻,那股真氣已到了足下百里點(diǎn),迂回盤桓,熱氣縈繞不斷。
趙小玉未來古代之前,從不知道原來書上寫得這些導(dǎo)入真氣,打通七經(jīng)八脈是這樣的。
這種感覺很微妙,有點(diǎn)像輸血吧!
我的身體里,帶著你的氣息,你的血,那么是不是會更加愛你?
這近一個月下來,連她這個現(xiàn)代人都能把人體脈絡(luò)穴道的位置弄得毫不含糊了,特別是最后一句那什么什么龍有悔,在田的,都快趕上金庸老爺子那“降龍十八掌”了。
趙小玉不禁浮想聯(lián)翩,如果她把這身輕功帶回現(xiàn)代,即便是街邊賣藝賺錢,那也一定是一筆大買賣。
賺錢啊,好多錢,她喜歡錢錢。
有風(fēng)從她臉頰吹過,有點(diǎn)迷離,意識止不住飄向遠(yuǎn)處……
忽聞身后異樣,“噗——”的一聲,好像什么東西噴出來了,濺到她的脊背上,她感到一陣寒涼,背心瞬即濕了一大半。
方才他的真氣剛沖到她的心俞穴往下經(jīng)氣海穴,再準(zhǔn)備導(dǎo)入關(guān)元穴時,忽遇阻滯,令狐行頓覺呼吸困難,真氣逆流不止,難以抵御,只道了一聲:“小玉——你……”便岔了氣。
趙小玉回過神,轉(zhuǎn)過身,看著身后令狐行口噴鮮血倒地,臉色慘白一片,宛若金紙,頓時六神無主。
糟了,該不會是自己胡思亂想害令狐行走火入魔吧?
她一下慌了神,眼淚止不住涌了出來,拼命搖著令狐行的身子,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令狐大哥,你醒醒啊,是小玉不好,我不懂武功,所以才走神了,我再也不胡思亂想了……”
看著令狐行皎潔白月光下,明鏡一般的臉龐,嘴角掛著的血絲越發(fā)鮮紅奪目,趙小玉后悔不已。
她真不想在失去了未婚夫令狐之后,又千里迢迢跑來唐朝害死這個前世令狐行,難道她真是“克夫”嗎?
難怪令狐行一再說他師父臨行交代要他忌什么女色?原來是算準(zhǔn)了自己會害死他呀?
她哭了半天,卻始終不見令狐行動靜。
她輕輕觸摸他的手,還帶著余溫。
剛死的人,手也應(yīng)該是暖暖的吧。
忽然,她感到無限悲涼,卻再也哭不出來了。
抬頭四望,周圍的風(fēng)呼呼地刮過,夜空中層層黑霧彌漫在明月旁,風(fēng)云變幻著。慘白的月光在濃濃的黑霧中忽隱忽現(xiàn)。
她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索性伏在他胸口,靜靜的想,若是他這個前世死了,那會不會在地府和令狐相見???
如果百年以后,等她也死了,那到了地府,會不會前世和后世都跑來搶她?媽呀,那豈不是要把她撕成兩半?
“碰碰——碰碰……”
耳畔傳來輕響,趙小玉猛然抬頭四望,周遭除了她和令狐行,連鬼影都見不到一個。
一陣無形的風(fēng)吹過,山坡上的黑草一眼望不到邊際,隨著風(fēng)簌簌搖擺,宛若一層層巨浪,一浪高過一浪,向遠(yuǎn)處蜿蜒過去。
趙小玉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zhàn),方才被令狐行噴上后背的鮮血已經(jīng)更加冷了,如今貼在后背透心的涼。
借著月光,看他那張白紙一般的臉,隱隱約約竟有絲絲縷縷的白氣,從口鼻處而出,難道……?
趙小玉定了定神,又伏在令狐行的胸口聽了聽。
“碰碰碰碰——”
是均勻而強(qiáng)有力的心跳,規(guī)律的搏動著。
原來他還沒有死!
她一陣喜悅,破涕為笑,可他為什么不醒呢?
趙小玉根本分不清楚岔氣與走火入魔的區(qū)別,前者只是將導(dǎo)引的真氣全速回至傳功者的體內(nèi),傳功者一時難以駕馭如此回送的真氣,便會暫時休克。
而后者多是性命堪輿。
她忽然想起以前學(xué)過人工呼吸的急救法,頓如醍醐灌頂,來了古代這么久,好歹自己也是個半吊子心理醫(yī)生啊。
心理醫(yī)生也是醫(yī)生??!
她當(dāng)下突然多出了幾分果敢和信心,又檢查了令狐行的身體狀況,發(fā)現(xiàn)他雖有心跳,但呼吸卻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jìn)氣了。
估計是呼吸肌麻痹了。
于是,她一本正經(jīng)的深吸一口氣,鼓著腮幫子,向令狐行嘴里吹氣,又做胸外按壓,大概一分鐘吹了12次左右的氣。
可無奈令狐行這家伙許是呼吸肌功能還未恢復(fù),她吹進(jìn)去的氣,大半給憋了回來。
她只好用了一個她能想到的最簡便的辦法,把心一橫,嘴對嘴的湊了上去……
令狐行逐漸恢復(fù)意識,他深知方才自己只是一時岔了氣,全敗小玉那丫頭所賜。
正打算找她算賬,卻感覺唇邊一陣酥麻,一片柔軟的唇輕輕貼在他的唇上,香氣如蘭,絲絲縷縷,透過齒間傳進(jìn)他的心肺。
她這是在干什么?該不會是知道自己醒來要責(zé)怪她,干脆來個主動請纓吧?
不過,這種感覺倒是令人有些心思散亂,那份帶著柔和的溫度,輕輕的在他齒間縈繞著,饒是他再怎么謹(jǐn)守清規(guī)戒律之人,也無法抗拒。
看著月光下,她那張不施粉黛卻滿面柔光的臉,掛著盈盈淚光。
小玉竟然為他哭了,是在擔(dān)心他嗎?
他忽感心潮澎湃,伸手一手?jǐn)堊∷募?xì)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腦勺,一個翻身狠狠的回吻了她。
趙小玉忽感令狐行竟然已經(jīng)醒了,而且居然把她壓在身下回吻自己。
這個死呆子究竟在干嘛?不知道她是想度氣給他,以恢復(fù)他的呼吸功能嗎?
難不成是以為自己在吻他,這會兒還回吻上了?
她略帶嗔怪的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那張與未婚夫如此酷似的臉,腦子里一時有些迷糊,竟沒有拒絕。
雖然她還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有多愛這個前世,但既然吻都吻了,那索性以吻封箋吧!
她雙手順勢圈住了他的脖子,回應(yīng)起他的吻。
寂寞、苦澀、不舍與愛戀,在彼此的這般親昵之間,紛紛擾擾的糾結(jié)……
自從未婚夫令狐過世之后,她就不再與男子這般主動親近了,這些年,她是的確太想他了。
令狐行漸漸迷失自己,在那份香甜又帶些清冽的氣息里,他摟緊了她,不由自主的沉淪……
黑夜寂靜,長空漫漫,飄來一片黑云,黑云越積越厚,風(fēng)云變幻著,如鬼魅般悄無聲息的靠近。
忽然,黑夜長空之中,劃出一道戰(zhàn)栗人心的閃電,映得山腰雪白明亮。
“噼里啪啦——”
好端端的山頭,竟然打了一個悶雷。
兩人這才放開了彼此,她摟住他的脖子定定地看著他的雙瞳,似乎要看向他靈魂深處。
“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第三個條件?”趙小玉直覺自己便快要被那柔情蜜意化掉。
令狐行抬頭喘息,道:“什么?”他沒想到,小玉居然在這個時候跟他談條件,真是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就是,就是……今后,我便一直叫你老公……哦,是相公,而你……你,你要叫我……叫我……”佳人含笑羞赧,始終說不出來。
他臉上露出羞赧的笑意,像只小奶狗似的依偎著她,道:“小玉……唔……你想讓我叫你什么?”
“我想讓你現(xiàn)在叫我……用你們這里的話來說,要叫我娘子的——”趙小玉總算說了出口。
原本以為早已失去的人,現(xiàn)在又仿若回到了她身邊,她心口上空了一塊的地方,應(yīng)該被填滿了。
可隨即天空又響起一道悶雷,令狐行忽然醒覺,難怪覺得這“老公”的稱呼熟悉,當(dāng)他聽到趙小玉讓他叫她“娘子”的時候,他總算想了起來,師娘也曾這般叫過師父的。
冥冥之中,記得師娘也曾叫過師父“老公”,后來師娘走后,他問起師父,為什么師娘要這么叫師父?是不是老了的公公?
那時,他年紀(jì)尚幼,師父卻神情黯然,只是拿著師娘留在觀里的信物出神。那眼里分明刻畫與銘記著對師娘的愛意與思念。
難道……原來,小玉,讓他叫她娘子,以前也叫他“老公”,便是和師父師娘一般……?
“不可以,不可以——”
他是個道士啊,難怪師父臨行前一再叮囑他“忌女色”,還說這“女色”是他修行的大忌。
令狐行一把推開趙小玉,不再擁抱依偎著她,還刻意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頃刻間雨淅淅瀝瀝地下起來,淋透了兩人的發(fā)與衣服。
令狐行逐漸清醒起來,可被他推開的趙小玉卻氣得不輕。
“你說什么?”
雨水打在二人的衣襟上,透著冰涼的寒意。
趙小玉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她見令狐行忽然如著了魔一般,不由得狐疑的抬頭望去,那人竟如木頭一般,靜默得可怕。
她其實(shí)是聽清楚了他的話,盯著令狐行呆呆又憨憨的臉,這算是拒絕嗎?還是在嫌棄她?她不由得想起那次中毒后的失陷。
她有些瑟瑟發(fā)抖:“怎么了?連這第三個條件你也不肯答應(yīng)我嗎?
我們兩個方才都做了那種事了,讓你叫我一聲娘子又怎么了?”
風(fēng)呼呼的刮著,雨卻越下越大,還時而夾雜著沉悶的滾雷,從夜空中隆隆而過。
她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什么,卻混雜在風(fēng)中清幽而過。
一只蟈蟈伏在一支修長的草葉上,一邊捋捋長長的觸須,一邊用油亮亮的腳沾著雨水不停的送到嘴邊,周而復(fù)始,好像是在洗澡。
這些,趙小玉都看得清清楚楚,可為何令狐行就在近前,她卻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亦或是他想說什么?
“你是介意上次那個叫辰弒的人對我做過的事嗎?”
趙小玉把雙手擋在臉上,做了一把小傘擋住那拼命往下滴落的雨水,大聲嚷著,見他依舊沉默不語,兀自心中一陣發(fā)慌:“可你說過你會答應(yīng)我的,你說過你什么都會答應(yīng)我的,如何這一聲稱呼你都不肯?”
她還沒要他真的娶她呢!
“我不能!我不能!”
令狐行不敢看她質(zhì)問的雙眸,擔(dān)心那里會寫滿失望與憤怒。
看著那張無邪的臉龐,想起方才兩個靈魂的依偎,他幾乎有些不忍說出下面的話,“小玉——我可以答應(yīng)你任何事,可這件事,唯獨(dú)不能……不能……對不起,方才得罪了——”
“那你為什么……剛才又要吻我?”趙小玉冷若冰霜,滿眼冰冷,看著他。
“是你先回吻我的,我剛剛不過是在救你!
為什么……為什么要如此待我?”
趙小玉的問題,令狐行答不上來,他雙目呆滯,沒有回答,心中卻在兀自糾纏,“你要我如何答你?難道說方才的冒犯是情不自禁?情非得已?”
他直直的起身,再也不回頭,扔下她一個人在這滿山的草坡上,逃也似的奔走,向山下一路跑去。
記得第一次接住她的時候,兩人就滾在這草坡上,那時她趴在他的身上,明麗皎潔的眸子癡癡傻傻的望著他,被他一個掀身傷了頭。
而現(xiàn)下,也是對著這同一雙眸子,他不得不又一次拋下她,而這一次卻是要傷她的心。
她的初衷,不過是想在這唐朝也能與他相遇罷了。
看來,她的病,已經(jīng)病入膏肓,好不了了。
生當(dāng)不逢時,誰解愁人腸?
兩情何以堪,生我莫奈何?
趙小玉傻掉了,她不能理解令狐行這呆子居然能在這一刻棄她而去。這便是那“芝蘭玉樹,謙雅君子”么?
他果然是在介意辰弒那件事情的。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可她還是不明白。
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過之事,而女子在這封建禮教盛行的古代,被哪個男人拖了拖小手也是當(dāng)被“浸豬籠”的吧?
“那廝垂涎我的美色,難道我也有錯嗎?長得漂亮是有錯嗎?”她惱怒地對著令狐行的背影大喊,可他已經(jīng)聽不見了。
她第一次感到了服下“金斥侯”之后,帶來的麻煩。沒錯,她服下金斥候后,是變美艷無雙了,五感也增強(qiáng)了,體質(zhì)也改變了,甚至身體有了奇跡般的恢復(fù)能力。
可變美了,登徒子也隨之而至。
這是她不想見到的。
她無比氣惱地拾起青玉履向那只洗澡的蟈蟈伏著的草葉砸去,不偏不倚,正中那片滴水的葉片。
青玉履本就青翠的鞋身,一個翻轉(zhuǎn)沒入了潮濕漆黑的草叢深處,再也尋不回了。
那只蟈蟈受了打擾,向前蹦了一下,隱進(jìn)草叢不見了。
盯著蟈蟈逃亡的方向,雨滴順著那張明麗動人的面頰流下了,她愣在雨里半晌,突然放聲大哭起來,臉頰浸在這冰涼的雨中,竟然通紅發(fā)燙。
她——趙小玉,一個來自高科技現(xiàn)代的時尚美女心理醫(yī)生,居然被個古代的臭道士因?yàn)橐粋€吻給拒絕了。
世上還有這么不解風(fēng)情的男人嗎?
對于謙謙君子,她永遠(yuǎn)也無法懂得??晌沁^又抱過,又算哪門子君子?
趙小玉感到從未有過的失敗與屈辱向她襲來,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她那顆寄情于未婚夫前世的心,撕成了細(xì)細(xì)的碎片。
生當(dāng)不逢時,愛你的時候,你抗拒我,
等到我娉婷轉(zhuǎn)身,心碎、絕情的時候,
不再愛的時候,你卻滿眼真誠,在我耳邊傾訴衷腸,寶貝,不要走。
伶點(diǎn)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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