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美婦 (二)
南宮云趁著夜色,奔行如飛,神情肅穆,即便是背負(fù)了一個死人在身后,也絲毫影響不了她足底輕功運(yùn)氣,想著辰弒抱了那佳人在懷的時候,雙眼中居然再也看不到她,便覺得憋屈。
也不知奔了多久,索性不走了,她賭氣將身后那龜公的尸體往草地上一扔,氣惱地踢上一腳,道:“叫我埋龜公,你就去相會美人,可你怎么從沒問過我樂不樂意?哼……”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喘息,抓了一把泥土扔向前去,丟在那麻布袋上,罵道:“討厭!都怪你這龜公不好,好端端的,你跑出來撞見教主干嘛?死了都活該!我現(xiàn)在就把你給埋了?!?p> 她有些笨拙地開始挖那些松軟的泥土,方才走得急了,竟然忘記了帶工具,才挖了幾下,便“哎呀”一聲,斷了細(xì)心養(yǎng)長的指甲,亮白明麗的斷折處泛著一抹肉紅,指甲竟是齊齊地斷掉。
南宮云心情壞到了極點(diǎn),看著自己喜愛的指甲竟然生生斷去,心疼不已,又覺得委屈,便嗚嗚地哭起來。
哭了一會兒,忽聞有些動靜從身旁的草叢里發(fā)出,南宮云抬眼一看,竟沒有人影。
方才跑得急了,又在氣頭上,根本沒注意到,如今已是亥時三刻,斗轉(zhuǎn)星移。
她環(huán)顧四周,靜默如黑的夜晚,一片黑漆漆的山林里,好似除了她之外,再也聽不到一絲人聲,唯有風(fēng)呼嘯刮擦著樹枝搖曳的聲音。
山風(fēng)一陣緩,一陣急,天邊堆積了厚厚一層黑云,明月漸至中天的時候,月旁時而飄來一團(tuán)團(tuán)黑云,將那明月的清輝遮住。
那投影打在南宮云那張俏麗的臉上,忽明忽暗,讓她不由自主地縮了縮頸項(xiàng),只覺一陣發(fā)冷。
這座山林,在東市春明門之外的后山上,蔓草青青,深長墨綠,隨著夜晚的涼風(fēng),一蕩一蕩地?fù)u曳著身姿,如同一個個鬼魅伸長了尖利的手指,向未亡人召喚。
南宮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小心翼翼地問:“是誰?誰在那兒?”
蔓草深長青又青,得不到一絲回答,只聞有些不知名的動物,發(fā)出咕咕的叫聲。
她直起身子,也不敢再去理會,眼睛瞄了瞄那不遠(yuǎn)處的麻袋,卻本能地向后不由自主退了兩步,睜大了眸子向四處望去……
一片漆黑,除了長長的青草,還有一個接著一個的墳頭,一個個石刻的墓碑,毫無生機(jī)地矗立在這荒涼的山中,連綿不絕,放眼望去,整個蔓草青青的山頭,就是一座亂葬崗,說不出的陰森寒涼。
風(fēng)吹在空中,搖曳著婆娑的樹影,發(fā)出絲絲沙沙的聲響,在那樹葉摩挲聲中,卻夾雜著一聲接一聲極其細(xì)微的聲響,像是一個鬼魅踮著腳正悄悄地接近。
南宮云雖然有武功,卻也膽小怕鬼,心中兀自發(fā)毛:“過去這里好像沒有這么多墳頭,怎么這幾年就平添了這許多在這里?!?p> “咯吱——”
忽然,又是一聲響。這次卻更加清晰,顯然是那東西,離自己更近了,可四下還是不見人影。
她以為是那麻袋里的冤鬼來索命了,趕緊捂了眼睛,搖晃著身子向前疾跑,大嚷道:“不是我,不是我殺你啊,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殺你!不要找我,嗚嗚……”
她又哭又叫,跑得太過匆忙,沒跑出幾步,便跌倒了,腿卻兀自不能動彈了,她又哭開了,閉了眼睛不敢睜開,嚷道:“別吃我,嗚嗚……鬼拉腳!鬼拉腳!娘親救命啊……嗚嗚……娘親……”
卻聽有人“噗嗤——”一笑,那聲音竟也在近前了。
這一次卻可以分辨出是個女人的笑聲。
南宮云心跳不止,滿是泥土的雙手捂在臉上,帶著哭腔大叫:“媽呀,女鬼,女鬼!”
她還是不敢睜眼,卻覺有人輕拍自己:“小姑娘——別怕,我可不是鬼!”
南宮云聽那聲音溫柔細(xì)膩,不知為何頓覺安心不少,已不似方才那般慌張了。
“小姑娘,你睜眼看看,我像鬼嗎?”
南宮云壯著膽子,張開手指縫一看……
天上那團(tuán)黑云已經(jīng)走了,一抹明麗的月光,如一層薄薄的挽紗,輕輕地撒在眼前人那張白皙細(xì)嫩的臉上——竟然是個藍(lán)衣紗裙的婦人!
她這一看,卻吃驚不小。
這婦人美妙姿容,看不出年紀(jì),卻有說不出的韻味,是那種成熟女子才有的味道,嫵媚動人,更自揪心的,南宮云居然有種想親近她的沖動。
“你你……你當(dāng)真不是鬼?”
南宮云的話又惹得那美婦一陣淺笑,柔柔的,奪人心魄,這美婦幾乎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可要了她的小命,可卻沒有,“小姑娘你可真逗趣,難道你希望我是鬼?”
“那那……深更半夜,你怎么會在這里?”南宮云還是有些不信:“這婦人如此絕色,卻出現(xiàn)在這深夜荒郊野外的亂葬崗,難道不惹人奇怪?為何我總是不由自主想與她親近?難道……她是個專門魅惑人心神的女鬼?”
“小姑娘在此又是作甚?”那美婦不答,卻轉(zhuǎn)移話題,看向那不遠(yuǎn)處的麻布袋子,眼神狐魅詭秘。
南宮云臉色慘白,心道:“完了,若被這女人發(fā)現(xiàn)我埋尸,我我……只有和她拼力一搏了!”
可她看那女人的模樣,卻好似有武功底子,便連方才無聲無息便到了她身邊,她都未嘗覺察,想必此人的武功修為必定在自己之上。
她使勁一掙,卻不由得一聲“哎呀……”,嘴里絲絲地吸著氣,動彈不得。
那美婦轉(zhuǎn)眼卻已到身前,蹲下身子,從懷里掏出一張藍(lán)底黃絲的絲帕,一邊為她擦拭臉上方才留下的污泥,一邊嗔怪道:“小姑娘,你方才摔傷了腿,怎么恁地亂動?看你弄得跟只小花貓似的?”
南宮云怔怔地看著這美婦,月光下,那張臉露出一抹慈愛憐惜的光芒,藍(lán)色的眸子里,眼神透著溫暖。
她看著那雙與眾不同的眸子,不禁張大了嘴:“要是我也有這雙漂亮的藍(lán)色眸子,師兄定會再多愛我?guī)追值?,也不會四處拈花惹草了?!?p> 她自小無父無母,由教主撫養(yǎng)長大,這等來自年長女子的慈愛關(guān)懷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溫暖無比。
這種感覺又與辰弒的憐愛不同,她不明白那是什么,但這女人總讓她忍不住想摟著這溫暖入睡一般,就如同一個初生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