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弒凝力聚集于掌,以九九歸一重陽功心法中記載的療傷篇之“神鳥寒霜掌”,一手灌注至陽功力,若灼熱噴火的神鳥,振翅高啼,一手灌注的卻是至陰功力,若寒凍九天,飛霜落雪,依據心法記載,神鳥寒霜掌是一套對身受重傷垂死之人甚為有用的療傷掌法,不過,同時使出此至陰至陽神鳥寒霜掌之人,卻也會周身寒暑交加,必受體內兩股完全不同的內力相抗所擾,忽冷忽熱,不可有半點差池,否則,不但自身也會深受其害,落下極難治愈的內傷,更有可能功虧一簣。
辰弒牙關緊咬,額上又開始滲出涔涔冷汗,但覺周身有兩股真氣不斷游走,自天樞兩處穴道奔涌直沖面門而上,兩頰也隨之一寒一熱,難受不已。
辰弒自知如今以自己的功力強行以九九歸一重陽功的“神鳥寒霜掌”為爹爹療傷,有些難以自控,但卻顧不了這么多了,他屏住呼吸,強忍體內一寒一熱兩股真氣困擾,兩掌全力掄至前胸成圈,忽地平直推出,擊中申屠夔背后的命門穴,正對前面的膻中穴,將體內寒熱難耐的兩股真氣慢慢泄入申屠夔的體內。
那兩道真氣一經打入申屠夔的體內,辰弒頓覺已經沒有那般難受,卻如爹爹周身的經脈同自己體內的各處經脈猛然間全然相通了一般,心下暗喜:此神鳥寒霜掌果然厲害,用此掌法來替爹爹療傷再好不過。當下不敢大意,凝神閉目,緩緩控制體內寒熱交加的兩股真氣,一點一點,填入爹爹的體內。
大概過了一兩柱香的時候,辰弒忽而覺得爹爹適才絲毫沒有反應的命門穴忽地一跳,心中更喜。但凡傷重垂死之人,填入真氣至傷者的命門與膻中兩穴必定如泥牛入海無消息,可如今爹爹的命門穴卻似乎在神鳥寒霜掌的至陰至陽掌力呵護之下,慢慢地蘇醒了一般,甚至跟著一點點的跳動起來。在那一瞬,辰弒只覺兩掌之中的真氣快速一瀉,自己體內的真氣便以比之方才更快的速度往爹爹體內傳送過去,而申屠夔的命門穴便如一個剛剛睡醒貪食的嬰兒,貪婪地吸食著辰弒掌心傳過來的功力。
辰弒料定是神鳥寒霜掌起了事半功倍的功效,心中一喜:如此看來,與爹爹命門穴相對的膻中穴也定是相互呼應了,否則我的內力不會被吸食得這般快!當下也不顧自己體內真氣流失迅速,而為申屠夔療起傷來……
約莫又過了半柱香的時候,此時,辰弒雙目緊閉,唇色發(fā)白,背心的白衫已經被汗水濕透了一大片,若是通曉武功之人,看此情形,也必定知道,他已經到了一線之間,沒有多少多余的真氣傳給申屠夔了,此時也是成敗與否的一刻。
辰弒已感力不從心,正有些灰心喪氣之時,忽聞前方申屠夔發(fā)出“啊”一色,口中猛地吐出一口白氣,身子也跟著震了震,心中暗思:莫不是爹爹便要蘇醒?
陡然間,忽然密室緊閉的石門發(fā)出“轟隆隆——”的響聲,辰弒依舊雙目緊閉,側耳一聽,料定有人不遵教中禁令,擅闖進來了。
他頓時眉頭緊蹙,焦慮不已:若是叛教之徒此時趁機偷襲,只需輕輕在我背后給上一掌,我和爹爹必定會命殞當場,我不是囑咐護教圣使紅夫人與醫(yī)必活守在外面了嗎?如何讓人闖進來?
辰弒心下一慌,體內真氣頓時逆流而走,面頰上竟是真氣不順流走的痕跡,寒熱交加之惡感頓時涌回心頭,比之方才更自難受。他嘴角溢出一絲血跡,卻強忍住那股奔涌而上的血腥惡感,妄圖控制那兩股回流的真氣,卻知大勢已去,難以自控,心道:莫不是我辰弒便要死在此處?可惜連趙小玉最后一面也不曾見!
小玉……趙小玉……難道仙鶴峰一別,我辰弒今生今世便再也不能見你?莫非這便是你我的宿命?
……
修煉之人最忌心猿意馬,而辰弒此時真氣已難自控,卻還思及兒女私情,更如火上澆油,心中方才強忍的血腥惡感再難自抑,一口鮮血已經涌至喉中,走火入魔便在一線之間……
南宮云推開石門,不顧紅夫人與醫(yī)必活的阻攔,便欲闖進,高聲沖內嚷道:“我要見師兄便是要見,你等豈敢攔我?待我稟明師兄,必要師兄懲治你等!”
紅夫人手中黑蜘蛛倒刺金輪緊握,擋住洞開的石門,攔在南宮云身前,神色威嚴,喝道:“圣子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入密室擾亂教主療傷,請南美人遵守我教禁足之令,你若再踏入一步,休怪我紅夫人按教中明令就地懲治!”
醫(yī)必活不會武功,站在一側畏首畏尾,焦急勸道:“不可啊,不可,南美人,你此時此刻,萬萬見不得圣子,否則圣子與教主性命堪輿啊……”
“我信你才怪!休要阻我——”南宮云口中冷哼,哪里肯聽,從腰間“嗖——”一聲抽出百花劍,橫直一刺,便向醫(yī)必活的胸口刺去。
但聞“?!币宦?,火花四濺,南宮云頓覺手肘一沉,吃不住那力道,劍尖一壓,銀牙一咬,勉力支撐,頓覺惱火,抬眼一看,卻是紅夫人以手中黑蜘蛛倒刺金輪擋住了她刺向醫(yī)必活的劍。
但聞紅夫人沉聲道:“縱使你南美人深受圣子寵愛,也萬萬不能壞了我五毒教的禁足令,既然南美人你一意孤行,就休怪我黑蜘蛛翻臉無情了。我定要以教中嚴令懲治你!”言畢,黑蜘蛛金輪一呼,聞風聲“嗡嗡”作響,卻是黑蜘蛛金輪被紅夫人灌注了內力沖南宮云雙目急轉刺來——
南宮云側頭避開,心下頓時忌憚幾許,明知是自己闖入密室,犯了禁足令,人人必可懲治的,急忙放任醫(yī)必活至一邊,抽回百花劍舞出劍花,勢必擋住紅夫人的倒刺金輪,嘴上卻道:“你敢——”
紅夫人冷笑一聲,道:“你犯了本教禁令,教主明令,違令者腕去雙目,挑斷四肢經脈,我如今便是依此施戒,有何不可?看招!”將手中另一只金輪呼出,卻是向南宮云手臂掄去。南宮云心下更驚,疾呼百花劍,橫格一擋,卻因百花劍劍身本就輕柔,根本就不及黑蜘蛛倒刺金輪,更何況金輪上還帶有紅夫人的強勁內力。
南宮云側身勉力擋住,將這一只金輪蕩了開去,卻也被那黑蜘蛛倒刺金輪震得虎口發(fā)麻,心中一凜:看來這毒蛛宮的紅夫人雖為女流之輩,內力卻是強勁非凡的,我要好生對付才是。
適才躲過的那一只黑蜘蛛金輪帶著勁力,霸道無比,橫沖直撞,碰到南宮云身后的石壁上,卻又折路而回,帶著呼呼的勁風,向南宮云背心襲來。
南宮云耳聞風響,急速一個倒翻筋斗,躍石壁而上,黑蜘蛛金輪速度極快,那黝黑深長的倒刺卻仍然劃過她的手臂,劃破了她的衣衫袖子,手臂見肉之處,滲出一道鮮紅的血痕。她大驚失色,險些跌倒,心頭突突亂跳,招式漸亂。
醫(yī)必活站在一側,急得大叫道:“紅夫人,不可不可,不可傷了南美人,否則圣子會責怪的。到時你若將她雙目腕去,四肢經脈挑斷,圣子又命老朽醫(yī)好她,豈不是難為老朽我嗎?”
紅夫人輕聲一笑,道:“南美人自幼受教主親自教導,如今卻如此無視我教禁令,今日就要我紅夫人好好給她點顏色瞧瞧?!毖援呌謷喑鲎笫趾谥┲虢疠啠S然直上,逼近南宮云。
南宮云適才全仗著師兄寵愛,必定不會懲治自己,眼下離師兄幾步之遙,卻要當真受此酷刑不成?
她心中一急,當下隔著石門,大叫:“師兄,救我,救我——紅夫人想殺我……”話未語畢,見黑蜘蛛金輪又掄向自己,急忙晃身避開,舞動百花劍,橫劍力削,“當——”的一聲,虎口又是一麻,百花劍差點脫手,她不敢再以此軟劍去硬接紅夫人的黑蜘蛛金輪,身形閃動,只管避開倒刺的攻勢,到后來,南宮云已經漸感難以招架。
辰弒心神散亂,聽聞石門外打斗正酣,眉頭緊皺,真氣游走兩臂至臉頰,充沛的真氣已將他的雙臂和臉頰充斥得變了本來的形狀,他心中自苦,可無奈沖不破那兩股真氣,不能自控,心思煩亂,腦海中又浮現出趙小玉的盈盈笑臉,似乎在對他咯咯笑著,微瞇著一雙美目,輕輕喊道:“辰弒,你來,你來……”
她的嬌嗔,她的乞求,甚至是她生氣時丟鞋履打他時的模樣,在洛陽一路相伴隨行的那段日夜朝夕相對的日子……他當下胸悶難當,只覺兩股至陰至陽的真氣,一寒一熱,直沖而上,他心神晃蕩,忽地大聲嘶喊一聲:“趙小玉——”
兩股煞白之氣猛沖腦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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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皇城溫泉宮殿宇森然而威儀,漸入隆冬,侍婢們在麟趾宮內將暖爐燒得暖暖的,偌大的深宮之內,似乎絲毫受不到冬日的侵擾,宮中彌漫的暖氣,卻足以讓人想睡個好覺。
“辰弒,辰弒——”
趙小玉驚叫一聲,猛地從暖被中一翻而起,滿頭大汗,喘息不已:奇怪?我剛才怎么會覺得辰弒那廝在叫我,好像還很凄厲?難道他變鬼來向自己討債了?可細細一想,卻好似自己跟隨他一起,從未曾欠過他什么,最多不過是幾個粽子和十幾雙花鞋子。
“哎呀,那廝該不會是為了這些芝麻綠豆的東西來向我要債吧?不會的,不會的……那廝還欠我那顆大寶石呢?”她搖搖頭,又想起自修仙觀青花瓷枕中偷來的那顆寶石,已被辰弒搶走,至今未還,心中稍寬,趁自言自語之際,卻見一個長相伶俐乖巧的宮女匆匆而入,正是被那壽王前些日遣回的楊玉環(huán)貼身侍婢陳瑤若——果毅都尉陳玄禮的妹妹。
瑤若滿眼關切道:“娘娘,你怎么了?”她雖然知曉趙小玉是冒牌的,可深受楊玉環(huán)的大恩,也自是閉口不言此事,即便是自己的哥哥陳玄禮,也不曾提過。她深悉深宮苦楚,而這位趙姑娘,卻是犧牲自己,來成全楊妃娘娘和壽王殿下的長相廝守,確實難能可貴,心中早已油然起敬,對趙小玉也同待真正的楊玉環(huán)一般尊重。
趙小玉早知上次瑤若去壽王府報信之事,害得自己出不了宮,但也知她不過是個忠心的奴婢,倒也不怪她,便道:“瑤若,方才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叫本宮的名字?”她自然知道瑤若知曉自己身份,也不避諱。
瑤若側頭細聽半晌,笑嘻嘻道:“娘娘嗎?奴婢未嘗聽見過。這麟趾宮之中,如今除了奴婢和一干奴才伺候著娘娘,有誰敢直呼娘娘名號?莫不是娘娘方才做了噩夢?”
趙小玉納悶不已,方才那種感覺明明如此真切,她暗自嘀咕:“是嗎?我做噩夢嗎?怎么好端端的會夢到辰弒呢?為何不夢到我的令狐大哥?我是喜歡我的令狐大哥的呀?對,再睡會,定能夢到我的令狐大哥,我的死呆子,嘻嘻……”忽而低頭一看,頓時大叫:“是誰給我蓋了三床大被子,想熱死本宮???難怪本宮會做噩夢?”
瑤若臉上一紅,不好意思道:“方才奴婢擔心娘娘夢中受凍,特地為娘娘加上的……”
趙小玉大搖其頭,一頭倒在床上,有氣無力地抱怨道:“瑤若啊,你是不是想熱死本宮???這床上不是已經有這個水壺了嗎?”她一邊說,一邊噌得一聲從被窩里摸出一個暖壺。
瑤若吃吃一笑,道:“娘娘恕罪,奴婢不知娘娘想的這種暖壺方法這般頂用,其它宮內的娘娘這些天都是蓋著三床大被呢!”她有些驚異,這位假冒的娘娘花樣多多,但也聰明過人,能想出很多新奇的法子來,便如這個暖壺,過去宮中只能以燒暖爐火來供暖,或是加宮妃們的被褥,直到這位娘娘來了之后,這水袋暖壺的法子才有的。
趙小玉連連揮手,直哼哼道:“拿走……拿走……本宮還要再睡會……這些天,皇上老是來,害得本宮熬了幾個通宵了,讓本宮再睡會就好……”不多時,麟趾宮的床上,又傳來趙小玉細微的鼾聲。
瑤若笑著撤了一床被子,見到趙小玉片刻便又入了夢鄉(xiāng),心中暗笑,一邊走出去,一邊自語道:“想不到皇上這么寵愛娘娘,真娘娘也好,假娘娘也好,都是這樣,定是這幾夜娘娘伺候皇上累著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