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昔日燈火通明,富麗堂皇的絕楚山莊,如今竟然變得如此頹敗破落不堪,其實李威廉是這一行人之中最為驚訝的一個。
但他并未告知眾人,自己曾是這山莊名義上的主人——莊玉郎。藍后曾將此作為吐蕃在長安的一個據(jù)點,成立了一個秘密組織,收集關(guān)于長生不老的情報。
“李郎,這山莊怎么會如此破?。康降装l(fā)生了何變故?”
面對沈慕容的詢問,其實他也一籌莫展。
他并不知道,他離開后不久,藍后便被松鶴子、卞守密、申屠夔三人聯(lián)手打下了仙鶴峰崖底,而吐蕃皇庭又發(fā)生了皇子內(nèi)部之爭,皇庭中,由于無藍后坐鎮(zhèn),之前所扶持的傀儡被其它皇子擊敗,絕楚山莊也因為群龍無首,培植起的親信勢力皆各散東西,以致于絕楚山莊今日頹敗蕭索的模樣。
剛一進山莊,三個男人把沈慕容和趙小玉留在了外廳之中,便分頭入內(nèi)各自查探。
趙小玉環(huán)視了四周一圈,但見正中案幾灰塵滿布,桌椅東倒西歪,或舊或殘破,半截白紗屏幃在風中毫無生氣地輕輕飄蕩著。
有一絲詭秘可怖的滲人。
趙小玉有些害怕,只覺得自從進了這山莊,便手腳發(fā)涼,這會竟有些忍不住發(fā)抖。
沈慕容似乎看出了趙小玉的心思,伸出手來輕輕挽住了她:“小玉,別怕,李郎說,這是他一個故人的山莊,只不過不知是何緣故,才會變成這樣的。”
趙小玉轉(zhuǎn)頭看她,道:“沈姑姑,你……你這么相信他?”
“難道他不值得我相信嗎?”
沈慕容未聽出趙小玉意有所指,只沉浸在幸福之中,低下頭去,有一點羞怯,繼續(xù)道:“我中的,其實是五毒教的軟香玉花膏,雖然辰兒已經(jīng)給了我解藥,可卻還是需要找個至陰至寒的地方輔助藥力一并修煉,方可打通我的任督二脈,功力才可恢復。”
“我雖然在古墓待了近二十幾年,但李郎待我是真心實意的,這一點我看得出來,記得我們剛相識的時候……”
沈慕容兀自沉浸在昔日美好的回憶之中,絲毫未注意到趙小玉憂心忡忡的神色。
也許李威廉真的是愛上了沈慕容,可是……依他的個性,絕不會對長生不老輕易放手的。
“還不知他會怎樣對我?”趙小玉思緒紛亂,忽聞沈慕容轉(zhuǎn)頭,滿面喜色,問道:“小玉,想不到我和李郎這么有緣,之前認識了你,而李郎又說和你是故人,你……替不替姑姑開心能找到一個如此有情郎?”
如果那人對你是真心的,我當然開心了。
可是這句話剛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想那李威廉在現(xiàn)代可是做始皇組織的殺手的,經(jīng)營算計自是不在話下,而沈慕容出身古墓,心機謀略皆比不過李威廉,在他面前,倒是顯得單純天真了。
趙小玉不好說喪氣話來令沈慕容難堪,只得尷尬地笑笑,“我……當然開心了。姑姑能和李威廉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自然很替姑姑高興的?!?p> 看著沈慕容臉容上現(xiàn)出難得一見的笑容,竟有些與她年齡不甚相符的天真與純善,趙小玉暗自嘆了口氣,只有希望,在李威廉這個殺手心目中,真的有沈慕容的一席之地。
至少一個有了愛的男人,心再狠,也會有所牽絆的。
“嚶嚶……嚶嚶……嗚嗚……表哥……你好狠的心,楚楚日日傾心對你……你卻始終不肯看我一眼嗎?”
陰風陣陣,不知從某處忽而響起如鬼哭啜泣之聲,極細微,極陰聲細氣,似乎如有人在上空盤旋,又如近在眼前,卻不見人影。
趙小玉五感敏銳,那聲音極其細微,她自然是聽見了,忽而渾身打了一個寒戰(zhàn),猛地瞪大了雙眼看著沈慕容。
可沈慕容似乎充耳不聞,只是抱了抱雙肩,道:“怎么忽然起風了,好冷?!?p> “沈……姑姑……你……方才有沒有聽到什么?”趙小玉雖然見沈慕容的神色,心中已知曉一二,可她還是不死心的問。
沈慕容側(cè)耳聽了聽,一臉茫然道:“我什么也沒聽到啊,小玉,你怎么了?臉色這么白,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
趙小玉想說好似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哭,可卻說不出口,畢竟方才那聲音極細微,若不是她耳力驚人,也不會聽見,被沈慕容怎么一問,她再側(cè)耳細聽,卻再也聽不見什么異聲。
難道是我方才聽錯了?
四周一片寂靜,除了二人的呼吸聲,就什么聲音也沒有了。就連趙小玉也開始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幻聽了,服了那金斥侯之后,五感增強,真不知是好還是壞?
她使勁搖了搖頭,壓抑下心中涌動的不安,否認道:“哦,沒什么,沒什么,我什么也沒聽見?!?p> 沈慕容滿臉詫異,正欲再問,廳中忽而陡亮,讓人豁然覺得溫暖不少。
李威廉三人回來了,還舉著火把,帶來一室光明,三人將廳中的燭臺紛紛燃起,那燭火讓趙小玉心安不少。
“我們查過了,這山莊沒什么異常,只是荒廢了一些日子,沒有人住而已。”卞守密道。
李威廉歉意地笑笑道:“容容,真是對不住,本來以為這里那位故人還在,也許他已經(jīng)走了,我也很長時間不見他了。不過好在這里的寒冰石室還在?!?p> 辰弒道:“沈姑姑的毒,是要在至陰至寒之地打通任督二脈方可。一會兒,就在這里的寒冰石室打坐調(diào)息吧,我和卞兄會分別替你守住任脈和督脈,以防你功力忽然恢復,真氣逆流,傷了自己?!?p> 沈慕容點點頭。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五人沿著冰冷石級而下,李威廉舉著火把在前探路。
其實若不是為了替沈慕容解毒,他也不會提議來這鬼地方。
之前的他只不過是這個山莊一個擺設,外人眼中的莊老爺,藍后這女人陰險毒辣,他是能避則避,這里他也只來過一次,還是上次跟蹤和合公主才來得這里,他依稀憑著記憶,向前摸索著。
“想不到,這里還有個這樣的寒冰石室?”卞守密道。
“小玉,你冷不冷?怕不怕?”辰弒看著前面的趙小玉問道。
這妮子輕哼了一聲,表面上裝作不屑一顧,可自打一進洞,就搶著要走在他和卞守密的中間,倒是精明得緊。
不怕?那是假的。
“一百,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三……”李威廉心中默念著腳下的步子,漸漸慢了下來。
“李郎,你說的那個寒冰洞還有多遠?”沈慕容一直緊依著李威廉的身后問道。
“不遠,已經(jīng)到了?!崩钔浀?,走到第一百零五步,向左一轉(zhuǎn),就會看到一個豁然開朗的洞窟石室,曾經(jīng)記得此地有一個奇怪的男人躺在那寒冰床上。
“一百零五!”
他向左一轉(zhuǎn),高舉火把,寒冰洞窟內(nèi)寒冷刺骨,火把雖然將其間照得通亮,可小小的火苗卻抵不走洞內(nèi)的嚴寒。
可是,奇異的是,那個本該躺在那里的男人,不見了!
李威廉疾奔了幾步,舉著火把,找了找,還是沒有。
那男人和藍后那女人的關(guān)系,好似非同一般。如今怎么不見了?
“李郎,這里果然有寒冰床!”沈慕容臉上露出一抹喜色。
“李兄,是不是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貝?”其實早在李威廉那日突然殺出救走沈慕容之時,辰弒就已經(jīng)認出,他就是那日夜闖長生殿搶傳國玉璽的人,一直心有提防,只是他一直沒有言明而已。
李威廉道:“沒……沒什么!”
忽聞卞守密“咦”了一聲,道:“你們快來看這面墻!”
眾人聞言抬眼一看,但見寒冰石壁上刻有一排金色的字跡,只是字跡已經(jīng)不知被何利器毀了,看不甚清楚。
辰弒道:“什么南……國……月夜……歌……回首……白頭,好像是首詩,李兄,你這位朋友似乎很介意讓別人看到這墻上所刻的東西。”
沈慕容聞言心驚,看了李威廉一眼,忽而有一絲不安,似乎想到了什么。
看著李威廉盯著墻上那些早已經(jīng)模糊不清的字跡,眼神閃爍不定,她心中那種不安更自強烈,臉色瞬間煞白。
“沈姑姑,你沒事吧?不如我們開始吧?沈姑姑的毒一日不解,對她始終不好?!北迨孛懿粺o擔憂地看了看沈慕容道。
辰弒點點頭,轉(zhuǎn)頭對李威廉道:“那就勞煩李兄代為照顧小玉片刻,我等治好了你的心上人,很快就還給你?!?p> 二人便扶了沈慕容到那寒冰床上,三人坐定,辰弒、卞守密一人守任脈,一人守督脈,緊閉雙目,心無旁騖,開始運功逼毒。
可沈慕容此時心潮翻涌,體內(nèi)毒素在功力催動下,直奔面門,她不敢有怠,最后看著李威廉輕車熟路的按下那“白首”二字的金字印記,一手搭在趙小玉的肩上,迎著那隆隆而開的石門走了出去……
她感到一絲無言的難奈,閉上了雙眼,一絲毒血順著嘴角溢了出來也絲毫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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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威廉,你到底想怎么樣?想殺了我?”趙小玉出得石門,眼前竟是一片蒼翠,由此處俯瞰,腳下的長安城沉睡在黑暗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美麗。
可是,此時,她卻無心欣賞這些,她早知李威廉一直想找她單獨“談談”,只是礙于一路上都有辰弒在旁保護著趙小玉,他才不能得手而已。此時,趙小玉只覺得腰間一緊,一股疼痛蔓延過來。
“少廢話,繼續(xù)向前走!”李威廉將鋒利的刀尖抵緊了趙小玉的腰間,咬牙切齒,面露兇光,他擔心趙小玉在洞里呼救,便一手搭著她的肩,以掩飾抵在她腰間的匕首。
“你如果在這里就殺了我,你也活不了,辰弒不會放過你的?!壁w小玉有些不明白,自己如何總是在遭難時,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辰弒。
李威廉聞言冷笑:“怎么你以為辰弒會相信是我殺了你嗎?別忘了,你們這一路上都在爭吵。”看趙小玉臉色一變,他又笑道:“放心,我還不會殺你,不過我會告訴五毒圣子,你生他的氣,獨自離開了。他是不會想到你就在這洞外草叢里委屈了一晚的?!闭f著他掏出繩索和布帶。
趙小玉一見繩索和布帶,心里頓時明了不少道:“這么說,你一早就準備好要這樣做了?你故意借沈姑姑解毒要在至陰至寒之地為由,引我們到此,然后趁著辰弒、卞守密二人為沈姑姑驅(qū)毒,你就挾持我?”
李威廉眼中寒光一閃,加快了捆綁趙小玉的速度,道:“女人太聰明了,這一點都不好。我只說暫時不殺你,等我明日安置好容容,再來取你的長生不老藥。”
趙小玉冷笑一聲,道:“怎么你以為那顆叫金斥侯的珠子還在我肚子里沒被消化嗎?你這么想長生不老,我不介意分點‘大米共’給你,說不定還有用!”
李威廉一愣,聽出了趙小玉的諷刺,不怒反笑,迅速捆好趙小玉后,既而堵上了趙小玉的嘴,道:“都說越是漂亮的女人,越?jīng)]大腦,剛剛還夸你聰明呢,想不到你這女人變美了,可腦子卻越來越不好使了,誰說我非要吃那金斥侯才能長生不老?金斥侯的藥力,此時已經(jīng)全都融入了你的血肉里,我只消喝干你的血,一樣可以長生不老!”
趙小玉渾身一震,看著李威廉猙獰的面孔,想到他曾經(jīng)差點將自己開膛破腹,只為取出那腹中的金斥候的一幕,她就感到了深深的恐懼,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她瞪大了一雙眼珠子望著他,嘴里支支吾吾拼命掙扎,卻無能為力,這個時候才知道后悔……
早知這一路逃亡的日子會是同辰弒最后的一段日子,就不和他斗嘴慪氣了。就算是他當初在安府對她見死不救也好,至少在臨死前,他依然愿意哄著她開心的,這點短暫的小美好在她心中也是如此的舍不得,不是?她不打算在自欺欺人了。
忽覺腦后挨了重重一下,猛地一痛,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威廉剛打算將趙小玉拖到一旁僻靜的草叢后,就聽見洞里傳來了呼喝打斗之聲。
莫不是五毒圣子有所察覺,對容容先下殺手?
“容容……”他心中一驚,來不及細想,將趙小玉扔在路旁,復又疾奔回到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