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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圖

第六章 今是昨非重提回

螢火圖 長長的長安道 3865 2017-10-03 10:16:47

  話音落地,木簪應(yīng)聲折斷,“咯噔”一聲擲在了地上。

  徐達(dá)一時愣住了,緊攥著京墨細(xì)腕的那只手也不自覺松動了,滿堂觀者皆瞠目屏息。十三眉睫微動,目光漸漸從京墨冷靜而柔和的臉上移開,落在了地上斷成兩半的木簪上。

  老板趁機(jī)連忙把徐飛從地上抬到了桌子上,京墨見病人已是氣若游絲、面色發(fā)紫,眸里漾出一層層憂慮,素手操著細(xì)刀,柔中帶剛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徐飛的腹部,示意老板把徐飛的上裳解開。

  老板剛伸手去解,徐達(dá)又回過神來一般,突然一驚一乍地死死護(hù)住徐飛的腹部,死死盯著京墨手里的鋒利無比的刀,不顧一切地嚷著:

  “這是我弟弟的命??!不行!我死活不能讓你對他開膛破肚!這哪是人受得了的??!”

  “徐達(dá)兄弟!”一個響亮的聲音忽然響起,眾人循聲望去,發(fā)現(xiàn)向徐達(dá)擺手招呼的乃是一個白紗圍面的神秘公子,正款步向徐達(dá)走去。

  畫十三俯身在徐達(dá)耳旁低語了幾句,徐達(dá)眼里慌亂無章的怒火漸漸匯成一簇,微凸的眼珠子里“蹭”地跳躍起光芒,心里頓時有了主意一般,“騰”地一下挺直了腰板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地朝飯館門外匆匆走去,身后留下一句中氣十足的話:

  “你們等著!我這就去找官府做主,你們要是敢動我弟弟一根毫毛,我徐達(dá)絕對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飯館老板聞言,心里像被潑了一盆涼水一般,腮幫子的肉都嚇得抖了三抖,如果將此事鬧到了官府,即便不是飯館的錯,也必定會砸了自家的招牌,急著連連跳腳,正要趕緊拉住徐達(dá),卻突然被人伸手?jǐn)r住了。

  老板扭頭一看,拽住他的正是剛才對徐達(dá)耳語的神秘公子,頓時又氣又急:“這位公子,你前一刻還令黑衣少俠鉗制徐達(dá),后一刻又慫恿徐達(dá)去報官,此刻又?jǐn)r著我,到底要干什么啊?我這開飯館的惹不起官司??!”

  “老板稍安?!泵婕喓髠鱽砬迦缬袷某领o聲音,“這場官司鐘鼎軒坐不坐得實(shí),取決于操刀的那位啊,不是么?”

  說著,畫十三把頭轉(zhuǎn)向了京墨,她見面前再無徐達(dá)搗亂阻撓,抬眸打量了幾眼這個白紗掩面的神秘公子,略猶疑了片刻,看著病入膏肓的徐飛,她毫不猶豫地伸手解開了他的上裳,左手在其腹上探其病灶所在,右手攥了攥刀柄,尋找下刀之處。畫十三看到眼下她一舉一動都這般篤定,不禁微微一怔。

  她明明知道病人的哥哥徐達(dá)已經(jīng)跑到官府告她的狀,萬一她對徐飛開刀稍有不慎,那么原本毫無責(zé)任的她,身上要擔(dān)的可是條人命官司。是她太愛多管閑事、拎不清輕重,還是對自己的醫(yī)術(shù)自信至此?

  畫十三掃了一眼圍觀的眾人,大伙見到這位颯爽利落的女藥師似乎要不顧一切地一意孤行,一時群情高漲,大呼熱鬧。他微微側(cè)頭對長靈悄聲交待了幾句話,長靈領(lǐng)命后便從人群中默默離去了。

  京墨揚(yáng)起刀刃的時候,絲毫不被周圍人群或掩面、或興奮的議論紛紛所干擾,只是屏息凝神地將刀刃一寸寸逼近徐飛的腹部,隨著刀刃的迫近,人群漸漸寂靜下來。

  畫十三眉心微蹙,動了動喉嚨,低聲提醒道:“京藥師,這一刀下去,也許你就要背上一條人命?!?p>  京墨聽了,執(zhí)刀的纖纖皓腕只頓了片刻,便置若罔聞一般行動如舊,目光再次確認(rèn)下刀之處,看準(zhǔn)之后,一刀下去,手法嫻熟地順著病灶所在豁開了個深長的口子,干凈利落、一氣呵成。

  眾人第一次見用刀割開活人的肚皮,都瞪大了眼睛仔細(xì)望著。畫十三卻注意到,當(dāng)京墨正要行刀切入病人皮肉之下時,她黛眉漸漸蹙起,額頭上細(xì)密的汗珠越滲越多。

  突然,徐飛的腹內(nèi)驀地滲出血跡,不過一瞬間的功夫,出血量陡然加大,大片刺眼的鮮紅血液從京墨豁開的口子里汩汩地冒了出來。

  血——!

  畫十三的目光剛一觸及徐飛腹部血液噴涌的傷口,整個人就像被一個巨浪掀翻了一樣,腦中一片眩暈,他緊閉眼睛,在搖搖晃晃中摸到了一把椅子,歪歪斜斜地坐了上去,把頭扭到了一邊,再不敢看向京墨和病人一眼。

  圍觀的人群看到徐飛這么“噗”地一下噴涌如柱的嚴(yán)重大出血,頓時炸開了鍋,女人和孩童們驚嚇的尖叫聲、指點(diǎn)聲,男人沉沉的嗚呼聲、問責(zé)聲,一時如潮涌向京墨。

  畫十三勉強(qiáng)緩過心神,聽到周遭圍觀群眾的嘈嘈聲不絕于耳,他連忙叫醒已經(jīng)嚇傻了的老板,讓他帶著伙計們把不相干的圍觀眾人趕緊全都轟出去。

  京墨手腳麻利地從藥匣里翻出干凈潔白的紗布擦拭血跡,忙得頭也無暇抬起,她以為老板還站在一旁,突然伸出了纖細(xì)手臂,攤開手心,冷靜的語調(diào)里強(qiáng)壓著焦急,說道:“木簪里的藥?!?p>  館里只剩幾個杵在一旁的伙計們,皆面面相覷,不解何意。十三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漸漸恢復(fù)正常,耳里聽到京墨的話先微微愣了一瞬,便會意了,想起來什么似的,目光在地上找了找,撿起了方才被京墨折斷成兩截的木簪,飛速地打量了幾眼,發(fā)現(xiàn)木簪首端可以旋轉(zhuǎn)開來,打開后,里面竟然盛有一管深藍(lán)色的細(xì)密藥粉。

  畫十三舉著半截木簪,半側(cè)著臉免得視線落在這么一大灘血跡上,他從余光里瞄著京墨攤開的掌心,踉踉蹌蹌地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把半截木簪忙遞到了她的手心上。

  京墨利落地接過了盛有藥粉的半截木簪后,感覺到遞過來的那只手正微微顫抖、直冒冷汗,她飛速抬眸,掃了一眼面紗背后的公子刻意把頭別了過去,心里略想了想,又急忙壓下了目光,無暇多言半句,趕緊垂下頭把藥粉均勻地撒在病人出血的傷口周圍,極其地小心翼翼,唯恐浪費(fèi)了哪怕一粒的藥粉。

  “天吶,快看!奇了,真是奇了!”

  圍觀之人此起彼伏的連連驚嘆聲飄入了暈暈沉沉的十三耳中。他深吸了幾口氣,眉梢輕揚(yáng),乜斜著眼睛十分謹(jǐn)慎地回頭看向方才徐飛腹中大出血的地方。

  畫十三望見,凡是京墨發(fā)簪里的深藍(lán)藥粉撒過之處,血液瞬間凝固,病人的大出血已經(jīng)漸漸止住了,京墨仍是繼續(xù)面無表情、有條不紊地忙個不停。接著,她又從藥匣里拿出來各種大小不一的刀具和剪刀,在火焰上一一燒過了之后,在徐飛的腹中層層深入。畫十三略一皺眉,又忙把頭別了過去,京墨在余光中留意到了這個神秘兮兮的公子一會把頭擰過來、一會又扭過去的,好像撥浪鼓一般,嘴角不自覺攀上了一抹淺淡的嗤笑。

  飯館里,圍觀的只剩下老板和伙計們,他們瞧著這纖柔貌美的女子不但給人開膛破肚都面不改色,而且在血肉模糊之間還能從容自若地下刀動手,皆拂袖掩面,不忍直視,倒吸了一大口涼氣。

  京墨割除了徐飛腹中的息肉之后,又從藥匣中拿出一根尖銳纖細(xì)的銀針,穿上了一根細(xì)長而柔韌的桑皮線,將方才豁開的口子一針一線小心縫合。

  畫十三緩緩回眸,隔著斗笠上的一層白紗,瞧著這個看似溫婉靜美的女子在活人腹部從容而嫻熟地動刀動針,這副氣定神閑、全身貫注的模樣,竟和閨中女子繡花溫書別無二致。他眼眸輕轉(zhuǎn),嘴角微揚(yáng),心道:原來,自己所尋之人竟是這般人物。

  經(jīng)過京墨的好一番救治,徐飛的臉色漸漸回轉(zhuǎn)過來,眼皮之下眼珠開始緩緩轉(zhuǎn)動,唇邊也微微顫動。飯館里僅剩的看客,見此情形無不瞠目結(jié)舌,拍手叫好,一時引為奇事。

  老板見人終于救活過來,懸著的心終于落地,正要對京墨千恩萬謝地稱贊一番,又突然一拍大腿嗚呼道:“糟了!徐達(dá)那蠻不講理的小子!此刻恐怕已經(jīng)到官府細(xì)數(shù)我們的罪過了,這可怎么辦哪!我這鐘鼎軒幾十年的招牌?。 ?p>  “老板莫急?!碑嬍徚司徤?,方才頭頂涌上的昏沉勁已經(jīng)過去了,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溫言安慰后,又清了清嗓子,揚(yáng)聲咳了幾聲,門外便應(yīng)聲閃進(jìn)來一個黑影,長靈把扛在肩上的一個笨重之物撂了下來。

  “哎呀娘??!完了完了,徐達(dá)怎么也暈倒了?他不是去報官了么?”老板只見一波初平一波又起,捶胸頓足地哀嘆道,“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喲!他這要昏迷到什么時候?。俊?p>  “他昏迷多久——”畫十三朝著京墨的方向略抬了抬手,款語溫言道,“恐怕還得妙手回春的京藥師說了算?!?p>  京墨停下了手頭上的忙來忙去,漸漸抬起秋水無痕的眼眸,望向了面紗背后隱約可見的熠熠目光,但卻看不到十三眼底汪著一片別樣的晦暗不明。她的目光漸漸移到了昏倒一旁的徐達(dá)身上,只掃了一眼,便恍然如悟,朱唇抿起,平靜無波的面容上泛起一絲嬌而不媚的嫣然淺笑。

  老板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著不省人事的徐達(dá),急得火燒眉毛,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焦急問道:“京藥師,快看看徐達(dá)吧!可別再是什么要命的舊疾復(fù)發(fā)才好!唉,我這館子造了什么孽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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