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青葉天一亮便喚了一朵祥云,踩著云頭就向著曷訧殿去了。昨日種種實(shí)在出乎意料,青葉一晚上都沉浸在一種強(qiáng)烈的不可思議當(dāng)中,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成眠,因著頭一日并未與赫連神君講好以后該什么時辰到他殿中,青葉等到天明匆匆用過早膳后便出發(fā)了。本是因?yàn)樗恢牌鸬迷?,不料父親今日看自己的眼神中竟是滿滿的欣慰之色,一心以為這個不長進(jìn)的女兒轉(zhuǎn)了性子,上一次父親有這般神色還是自己在月老處第一次成功刻出姻緣牌時候。
云頭之上的青葉看看自己的腰間,那枚姻緣牌腰佩終究還是沒有找到。嘆息之余又想到那日在赤紅樹下月老的一番話,果然,縱使為仙神,這世間的因緣際會也不是憑一己之力能夠左右的。比如現(xiàn)在,自己正向著傳說中的伏魔將軍赫連神君的府邸飛去,數(shù)月之前他還存在于自己手中的書卷上,而今后自己便能日日在他那里,由他佐著提升修為、歷劫飛升。
昨日之前,青葉還未對飛升天神之事抱有太多的希望,可昨日之后,她心中燃起了滿滿的期待,她迫切地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為能夠與他,與緝熙并肩而立的天神。
想到此處,她又將云頭催得更快一些。
待她剛剛落到石橋附近,便看見了水域之上石亭之中那負(fù)手而立的身影,青葉覺得今日見著他不似以往那般清冷了。
青葉一路小跑來到赫連神君的身邊,聽到身后有動靜,赫連神君轉(zhuǎn)過身來,神色平靜,也許是對青葉的到來并不意外,也許是并不在乎青葉來不來。
倒是青葉,興沖沖地跑到赫連身前,剛剛站穩(wěn)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一面朝著赫連行了一個大禮,一面聲音清脆地說了句:“青葉拜見師父!”
赫連見青葉朝自己行這跪拜大禮時臉上并無表情,倒是青葉這么喊了一句讓他臉上露出疑惑之色:“師父?這是個什么說法?”
青葉直起身來,滿面笑容地解釋道:“在凡間,如果跟著本領(lǐng)高強(qiáng)的人學(xué)本事,便是要尊稱那人一聲師父的!像這般拜上一拜,便是確定了二人的師徒關(guān)系了?!?p> 也許是因?yàn)檫@伏魔將軍久未入世,初聽這新鮮的叫法覺得有趣,方才還面無表情的他仿佛有了興致,索性在長凳上坐了下來,饒有興趣的說道:“這稱呼倒有點(diǎn)意思!這么說凡間將澤承之誼稱做師徒關(guān)系了?”
“倒也可以這么說,不過凡世自然是沒有澤承一說,不過這形式上也有幾分相似的,都是要跟著厲害的人學(xué)習(xí)。只不過他們的師父是人,而我的師父是卻是天上地下最厲害的尊神!”青葉說得眉飛色舞。
這馬屁倒是拍得不錯,赫連神君哦了一聲,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臉上的神情明顯柔和了許多。
青葉見狀,又連忙賣乖道:“因著天界久無戰(zhàn)事,也不好總把‘將軍’掛在嘴邊。而我輩分太小,實(shí)在不敢直呼師父的名諱,昨日想了一宿,才想著借這凡人的叫法來用一用?!币娝裆o異樣,青葉又補(bǔ)充道:“其實(shí)凡人還有一種叫法,稱作‘夫子’?!?p> “那這二種稱呼又有何不同?”看來赫連神君對凡世也是充滿了好奇,青葉想著,今后一定要找機(jī)會帶他去凡間走走。
“區(qū)別嘛……”青葉每每下凡都是看戲聽曲兒,其他的人間百態(tài)也只是看了個大概,此番神君這般問道,她憑著模糊地記憶解釋了個大概:“一般學(xué)武藝、學(xué)本事的都稱作‘師父’,若是學(xué)吟詩作對這般文字上的學(xué)問的都會稱一聲‘夫子’。這二者之中,我是更中意‘師父’這個稱呼一些。”
“為何?”
聽到神君這么問,青葉眼珠一轉(zhuǎn),隨即答道:“一方面因?yàn)槲以谏窬@處學(xué)習(xí)提升靈力修為之法,與凡間學(xué)習(xí)武藝有幾分相似,另一方面也是因?yàn)椤驗(yàn)榉查g一般教授武藝的師父都要年輕俊朗一些?!?p> “那‘夫子’又是何模樣?”
“一般夫子都是年長的老者”見他這般好奇,青葉喜不自勝,連忙給好奇寶寶赫連神君模仿起凡人夫子的樣子,“他們對著聰明的學(xué)生會捋著短須,嘴里念著‘孺子可教也!’對著糊涂學(xué)生又是另一番模樣,多半是拿著戒尺一邊打著學(xué)生的手心一邊怒罵道‘朽木!朽木不可雕啊,氣死老夫也!’”
“呵,這倒有趣!”赫連輕聲嘆了句,仿佛是被青葉方才學(xué)凡間夫子的模樣逗樂了,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笑意。
“哈!你笑了!”青葉幾乎是喊出來的,由于太興奮,她的眉眼似乎都揚(yáng)得要飛起來了。
“本君笑一笑,倒讓你如此意外么?”盡管此時他收了笑容,但青葉覺得,今日所見的赫連神君確實(shí)不如往日清冷了。
“不是意外,是開心!”青葉仰著頭,一張笑臉無比燦爛。
“為何?”待到赫連又一問,青葉才收起方才過于興奮的勁頭,回話之間又見禮數(shù)了。
“因?yàn)樾∠稍谑谌~大典上初見神君的時候,您便是一派清冷模樣,看不出一點(diǎn)兒情緒。昨日在澤承禮上,覺得神君在清冷之外還有一些無情,等到經(jīng)歷了昨日午后在這曷訧殿外的種種后,又弄不清神君是何性情了。但無論是哪一種,我都是如何也想不到神君會像方才那般笑得如此澄澈明朗的。如此,才會覺得異常開心!”
見這花樣年紀(jì)的小仙一臉的天真爛漫,赫連神君又笑了一笑,嘆了句“原來如此!本君在你心中竟是這般印象?!毕雭硎且?yàn)榛畹锰昧耍@世間種種皆已看淡,在伏魔境的數(shù)萬年,也是沒有什么能夠牽動他的心緒,如此才會總是一番孤傲清冷的模樣。赫連看著眼前的青葉,想著自己這般年歲時是個什么模樣,哎,自己果真是活得太久了吧,竟一絲也想不起來,赫連在心中暗自嘆息!
反觀青葉,見著赫連神君盯著自己若有所思,腦中閃過一個問題,便不假思索地問了出來:“神君初見青葉是何印象?”這話一問完青葉便后悔了,一張陽光燦爛的臉上瞬間布滿陰霾,只見她不等赫連有何反應(yīng)便沉著臉喪氣地說道:“我真是多此一舉,神君昨日已經(jīng)評價過了,青葉看起來,是個糊涂小仙!”
“初見你時,是挺糊涂的!”聞言青葉想到自己在授葉大典上的愣神之舉,想必是讓這位尊神產(chǎn)生了不小的誤解,只見此刻這小仙嘟起嘴,一張小臉顯得愈發(fā)委屈了。
赫連隨口一嘆不過是想起了一番往事,那還是三年前,自己初出伏魔境的那日,也是在這方石亭之中,也是眼前這個小仙。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當(dāng)時她那氤氳的臉龐,還有那……
赫連不自覺的屈指拂過雙唇,那日雖說是為幫她解合巹鈴之困,被抹掉記憶的青葉也不會想起一星半點(diǎn),但此事終究不算道義。
“你,還欲跪多久?”聊了這么久,赫連方想起,這小仙是一直跪著的。
聽他這么一說,方才還一臉頹喪模樣的青葉小仙又恢復(fù)了興致,問道:“那神君可想好讓青葉喚您什么了?”
見她眼中又閃爍出光彩,赫連幽幽起身,幽幽回了一句,“隨你高興……”便向著曷訧殿的方向負(fù)手而去了。
青葉小仙輕快地站了起來,又輕快地喊了聲:“是!師父!”便一蹦一跳地跟在了赫連身后。
只見一方石橋之上一個身影在前徐徐走著,一個身影在后輕快地蹦著。一直到曷訧殿殿門之前,前方的身影忽地停了下來,后方的身影卻一個來不及,正正撞到前方赫連的背上,青葉連忙退后,待站穩(wěn)了才心有戚戚地摸了摸自己的被撞到的鼻子,心中嘆道:“自己方才撞上的分明是一堵墻,自己那般撞上去,鼻子都快撞塌了,這位神君卻紋絲不動?!?p> “本君差點(diǎn)忘了,這個,可是你的?”青葉抬起頭時發(fā)現(xiàn)赫連神君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手中拿著一個東西遞向了自己,口中還這般問道。
青葉上前,手中接過的是一方木質(zhì)腰牌,“青葉”二字刻于其上,不正是自己遺失的那枚姻緣牌么!
“這個,怎會在師父手中?”青葉一臉的不可思議。
“前方草原上無意間拾得的?!焙者B回的云淡風(fēng)輕,將先前欲戲耍她一番的事只字不提。
倒是青葉,捧著這枚失而復(fù)得的腰佩不斷撫摸著,眼中流露出萬分的欣喜,但又含著幾分的惆悵。
片刻后,見她還未作聲,赫連問道:“這腰佩可是由那赤紅樹葉所化的姻緣牌所做?”
青葉小仙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聽她喃喃地說道:“我以為再也找不著了,師父不知,先前我?guī)缀鯇⒛瞧菰o翻了個底朝天,卻還是尋覓無蹤,又想著,月老曾告誡我,這姻緣牌因著是圣樹赤紅樹葉所化,并非尋常之物,不可輕易佩于腰間,這才對它斷了念想,沒想到今日又失而復(fù)得。”說著,她的眼眸亮了起來,沖著赫連嘆道:“如今看來,我與師父當(dāng)真是有緣分的!”
又一句不經(jīng)思考的話從嘴邊滑出,青葉方知自己此話已然逾越,連忙收了聲小心翼翼地將赫連神君看著,卻不見他臉上又任何不悅的神情,這才放下心來。
思索片刻,她將手中的姻緣牌遞回到赫連神君面前,開口說道:“師父可否暫時替我保管著?”見他一臉疑惑,又說道:“待我飛升成功之時再向師父取回可好?”擔(dān)心赫連不允又補(bǔ)上一句:“此牌與我而言很是重要,如此也能督促我好生修煉,爭取早日歷劫飛升?!?p> 赫連神君沒有答話,倒是接過了青葉的這方姻緣牌,便轉(zhuǎn)身向殿內(nèi)走去了。
青葉笑笑,也大步跟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