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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探

第一百三十章 胡鬧公堂

閨探 念碑 5328 2018-07-25 23:01:32

  言歸寧這兩日使喚肅王殿下使喚得愈發(fā)順手,頗有些把自己肚子里這點兒墨水一股腦兒潑到他身上的架勢。肅王殿下或多或少有些刻意的討好,言歸寧也難得沒戳破他那點兒明目張膽的小心思,夜里肅王殿下睡不著起來練功,言歸寧若是興起,還能坐在墻頭上拿一碗藥湯自酌自飲,替他點撥一二。

  肅王殿下有點兒受寵若驚。

  言歸寧脾氣一陣兒一陣兒的,這會兒諸允爅搗藥搗得一塌糊涂,言歸寧便上前拿雞毛撣子在他兩膝和背上各點了一下,讓他邊扎馬步邊干活。

  諸允爅簡直覺得自己轉眼之間回到了六年前的東海。

  肅王殿下小小的抱怨了一聲,正此時,三位從三個方向或騎馬疾行或跑步而來的少年人便在藥鋪門口風風火火地撞了個頂頭碰。

  兩匹疾行的疲馬險些頭頂了脖子,馬背上的兩人隨著烈馬揚蹄驚了一下,一路快跑的王茍就倒霉得很,差點兒一頭撞馬屁股上,身子下意識地躲閃,腳底下卻沒剎住,直接咣當一聲摔倒在地,暈暈乎乎地翻了眼睛。

  楊不留和翻馬跳下的小齊趕忙把一時甩昏了頭的王茍拖進來,搗藥搗得一臉瞌睡的肅王殿下看見撇下旁人徑直朝他撲過來跪下的小泥猴先是一怔,而后猛地一激靈,“周……周子城?”

  自南而來灰頭土臉的小將士看見自家殿下竟然被指使著干粗活,差點兒熱淚盈眶,他抱拳執(zhí)禮,一副要打人的表情瞪了言歸寧一眼,“殿下,您受苦了!”

  言歸寧視而不見的晃悠上樓,諸允爅一時哭笑不得,先把人從地上拎起來,“你不好好在家守著肅王府,跑這兒來作甚么?無衣讓你來的?”

  周子城年紀不大,卻也跟了肅王兩年有余,因著家中老母年邁多病,諸允爅這才讓他暫時待在應天府方便照應。小將士抹了把眼睛,丁點兒的眼淚把臉蹭出了泥花,他摸了一封信出來,忙正色道,“岳將軍這幾日尚在京城打探消息,大抵過幾天便可折返。只不過這封信比較急,所以將軍命我加急送過來,莫要在路上多做耽擱。”

  諸允爅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岳無衣半句寒暄未寫,開門見山就是“宣同府情況不妙”幾個大字。戶部近日奉旨徹查,發(fā)現(xiàn)不少從各地私設的鑄錢廠流出來的金銀,宣同府不止被查出私設鑄錢廠,連官煤私煤產(chǎn)量方數(shù)也不對,宣同府知府宋祿那老小子被戶部從溫大哥到地方巡吏盯得死緊,他狗急跳墻,往應天府遞了個主動進京面圣請罪的折子,內容不詳,東宮似乎有意暫時按下此事,皇上也沒多加干預,不知道宋祿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諸允爅捏著信紙,面無表情地晃了下眼神。

  宣同府往北即是肅王常駐的宣同衛(wèi)駐地,相去甚遠,但關系緊密。肅王自三年前北境一戰(zhàn)之后便有意修筑防御工事,但除了肅王偷偷摸摸跟當?shù)卮笊虘粝嗌袒I款,朝中撥到地方的錢總是要從宋祿這老小子這兒經(jīng)手——一拿一過必然沾了滿手的油腥,以往肅王憑著他出力,即便知道有貓膩也多半裝作視而不見,實在過分才威逼利誘他把錢吐出來。宋祿其人沒骨氣得很,揍一次老實一陣子,肅王歷來都由著他去。

  ……誰知道這驢糞蛋竟還偷偷弄了個鑄錢廠?他的金銀銅鐵都從哪兒來的?

  肅王暗罵了一聲,余光瞥見同樣周身風塵仆仆的小齊,抬手先免了虛禮,直接要來了鄢渡秋回報的書信。

  ——廣寧衛(wèi)全軍肅查暫無異樣。然,近日奴兒司邊境商隊往來頻繁,有信使偽裝混入,詳情不知,正在查探。

  小齊抬手謝過楊不留的茶水,低聲道,“殿下,尉遲大哥自從上次被土匪誆進北安嶺之后摸了條向北的山路,奴兒司連北安嶺這側的布兵都密得很。”

  諸允爅點了點頭,輕聲道,“奴兒司那邊或許漏了什么風聲。”

  遼東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這么個一把手的位置空懸已久,哪怕聞戡都官爵品級足夠擔此重任,也沒能撈得這個軍職。早先當今圣上是準備把這個位置留給尚且年幼的憲王鍛煉鍛煉身子骨,可惜嬌生慣養(yǎng)的憲王不爭氣,又沒個狠得下心的娘親和老師,他也一直沒這個機會。聞戡都郁郁不得志的在此地一家獨大,只手遮天到連掩飾罪行都懶得做了,巴不得朝廷內外把他的罪名坐實,他好有機會揭竿鬧事。

  楊不留看向蕭索肅然立于堂中的三個身影,照料王茍的手一時沒了輕重,捏著他的手腕用了不小的力氣,愣是把人疼得醒轉過來。

  王茍哼哼唧唧地叫了幾聲疼,楊不留這才回神,托著他的后頸把人扶著坐起來緩緩精神,一再確認無恙才想起問這小孩無緣無故跑來藥鋪的原因。

  王茍抱著腦袋頭暈眼花了一陣兒,忽然猛拍了一下大腿,慌忙爬起來道,“楊姑娘,柳神醫(yī)治死人了!大人都快被嚷成漿糊了,讓我叫你過去看看?!?p>  楊不留輕車熟路地背著箱子往衙門跑,趕到的時候,府衙門口應當是剛鬧過一陣。

  宋錚抬起手在臉上揩了一下,手背臉頰都沾扯出一條長長血道子。一位頂珠帶翠的婦人跪在一個碩大的蒙著白布的尸體旁邊,撲倒在上面嚎啕大哭,溫如珂忍無可忍打算扶她,卻被使勁兒猛推開,好險被宋錚伸手撈了一把,踉蹌著站穩(wěn)了身子。

  楊不留抱著箱子艱難地擠進人群,看見背對圍觀眾人倔強地立于一旁的柳神醫(yī),先行點頭以禮,而后才朝那嚎叫聲驚天動地的婦人走過去。

  可她走了幾步又退回來,聽著這震耳欲聾的哭喊聲很是為難,“尸體擺在衙門口算怎么回事兒啊?這尸是驗還是不驗?”

  那婦人嚎累了就跳起來,掙扎著又要朝那柳神醫(yī)撲過去。宋錚記恨著剛被她撓了臉的仇,攔她這下子半分沒收著力氣,差點兒直接把人扔了出去。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趔趄了幾步,似乎是壓根兒就不打算要這沒用的臉面,就勢倒在地上撒潑打滾。

  溫如珂頭疼得很,他把楊不留拽到柳神醫(yī)身旁,簡單說了說死的這人的來路,“煤山陳老板在外面一個沒名沒分的姘頭生的兒子,二十剛出頭,說是討的媳婦兒跟人跑了,心里不痛快,喝酒喝得身體不適,去找柳神醫(yī)施針治病,結果兩針下去人抽過去了,柳神醫(yī)也束手無策。這不就非要討個說法么,偏要把這尸體擺在這兒晾著,宋錚拉她她還撓人……我是真拿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一點兒招兒沒有,一會兒巡街的就能趕回來,把人散一散再說?!?p>  “衙門那么多人怎么都去巡街了?除了這幾個兄弟沒留別人嗎?”楊不留一時不解,轉頭正巧瞥見始終背對著眾人的柳神醫(yī)微微偏頭,烏青著眼眶憤懣地嘆了口氣,登時一驚,“這……”

  溫如珂朝著那個體力超絕的潑婦揚起下頦,“她說要給陳家人討公道,這不就去陳家叫來一堆府上的護院,把柳神醫(yī)的醫(yī)堂砸了。老趙帶人去了那邊,估計也是一團糟?!?p>  那廂嚎啕的婦人總算是累得歇了口氣。

  圍觀百姓見縫插針地開始跟風瞎起哄,一會兒嚷嚷柳神醫(yī)昧良心收錢不治病,一會兒又說婦人是仗勢欺人,還有和稀泥的說會不會是這人跟柳神醫(yī)有什么深仇大恨,柳神醫(yī)故意為之……

  轉眼間被編排出一段匪夷所思的往事的柳神醫(yī)臉色青青白白里混著淤痕,清高的架子眼看就快端不下去。

  楊不留皺了下眉,柳神醫(yī)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是長者尚且穩(wěn)得住的自尊。

  醫(yī)者仁德背后那點兒可憐的自負桀驁勉強撐著他的尊嚴。

  柳神醫(yī)本叫柳慎宜,醫(yī)術在廣寧府堪稱妙手回春,這才被街頭巷尾喊出了柳神醫(yī)的名號。然而柳神醫(yī)為醫(yī)者名聲響亮,為人卻并不怎么討喜。他不喜旁人當著他的面拿“神醫(yī)”二字折煞他,雖治病不分窮富,卻是極有原則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說完便不管不顧,聽不聽聽多少他一概不負責,作死也只能聽天由命。

  柳慎宜的秉性脾氣這么多年小有積怨,也惹出過被人揪著衣領挨揍的亂子,可當真鬧出人命又是另一回事。

  柳慎宜三年前曾把命懸一線的言歸寧從鬼門關里拽回來,這幾年一再叨擾也沒見他生出什么厭煩之意,楊不留對他尊敬得很,難免藏了些偏袒的心思。

  溫如珂見過柳慎宜,也理應知道她這個妹妹在自己的底線以內頗講義氣。不過溫二哥這幾日被各處的事情牽扯的七零八落,勉強湊著個全乎人站在這兒已經(jīng)分外不易,體貼這個關心那個的耐心他是一點兒不剩,只好大義滅親,讓清閑了幾日的楊不留幫個忙。

  衙門里僅剩的幾位衙差這會兒都在大門口架著水火棍攔人,宋錚看著那個打量他臉色準備再哭一輪的婦人,氣得都快笑出聲,“大姐,你抱著你兒子哭他也是沒氣兒了,現(xiàn)在尸體擺在這兒,又不讓咱們碰,你到底是想給你兒子討個說法啊?還是想讓柳慎宜給你賠錢?”

  婦人一聽,這捕頭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當即沉了一口氣,胸前起伏了幾下又哭嚎起來。

  宋錚快被她哭炸了,轉身卻見溫如珂引著楊不留和柳慎宜進了公堂,擦身而過的時候幸災樂禍地在他肩上一拍,“你讓她哭,哭暈了最好。等會兒老趙回來,找?guī)讉€弟兄,一起把她和她兒子抬進來。”

  趁著門外熱鬧,楊不留和溫如珂正好同柳慎宜理清了此事的前因。

  原來這陳家的私生子陳立并非頭一次去醫(yī)堂找柳慎宜瞧病。半月前他頭一次來醫(yī)堂,這陳李氏便說他兒子這幾日喝酒喝得心慌氣短,睡一覺起來便覺得肩膀疼痛難以動彈。柳慎宜說他是中了暗風,要吃湯藥,忌辛辣油葷,斷了酒癮。陳立混賬慣了,根本不聽柳慎宜的話,只說先給他施幾針緩緩。陳李氏聽了他兒子的鬼話,毫不客氣地摔了柳慎宜的藥爐,讓他只管施針。

  柳慎宜無法,也無意規(guī)勸,安安靜靜施了針收了錢,只叮囑了一次按時吃藥便不再言語。孰料幾日后,一身酒氣的陳立再次踏進醫(yī)堂大門,連話都沒說上便一頭栽倒在地——柳慎宜見不得有人無緣無故死在他醫(yī)堂里,勉為其難地把他從閻羅殿拖回來,結果人一轉醒就翻臉不認人,偏說是上次的針不管用,這才害得他犯了病。

  柳慎宜默不吭聲,診費都沒收便讓幾個徒弟把這人趕出門去,卻未想到,這人今日竟會再度登門,還幾針扎了個長睡不醒。

  門口那陳李氏純粹撒潑打滾毫無意義的哭了約摸個把時辰,嚎劈了嗓子才肯善罷甘休,由著從醫(yī)堂趕回來的趙捕快一行人把她這個寬闊厚重的兒子抬進了衙門。

  陳李氏一口咬定他兒子是被柳慎宜一針扎死的。

  楊不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擺出一副不哭不笑的死人表情,看得陳李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從她兒子身旁膝行了幾步撲到溫如珂腳下,伸手想抓他的腿,胳膊卻撈了個空。她微微抬頭才見,溫如珂這會兒正盤腿兒坐在知府寬敞的椅子上,抻著脖子往堂下的尸體上看。

  楊不留毫無波瀾地掀開白布,竟被陳立這肥碩的尸體驚了一下——怨不得方才四個人抬都吃力,人本就死沉,他這個體格怕是連普通大小的棺材都塞不進去。

  她伏跪在地,得了溫如珂當堂審尸的準允,輕聲唱報,“陳立,年二十有二,尸體肥胖,尚未徹僵,皮膚呈水浸泡后的異樣白色,指甲發(fā)青,口眼歪斜,口流涎沫……”

  陳李氏胡鬧實屬一絕,可編瞎話卻難以自圓其說。死狀陰惻惻的從仵作姑娘口中飄出來,水火棍于地面一擊,她便徹底慌亂起來。

  溫如珂微微壓著嗓子,“我再問你一遍,陳立共去柳醫(yī)堂診治施針幾次?此番前往時又是第幾針下去要了他的命?”

  陳李氏慌亂的以頭搶地,“三……三次……第幾針……第幾針我不記得……”

  溫如珂意不在此,不再追問,而是抬頭望向正自顧自地替尸體寬衣解帶的楊不留……他還是不大習慣這姑娘家毫無避諱的替男尸脫衣服的場景,不甚自然地咳了一聲,“……落針的穴位可有致命之處?”

  楊不留屏了口氣,把這胖子正正反反翻了兩遍,脫力地搖了搖頭,“這位夫人,恕我直言,柳先生最初告誡的話倘若陳公子肯聽,也不會是今日這個下場?!?p>  陳李氏“嗷”地一聲撲過去,狠狠攥住楊不留的領口,“你說的算什么鬼話?我兒子他分明就是被姓柳的用針扎死的!”

  楊不留沒急著反駁,兩指扣住陳李氏的手腕的弱處,用力把人從她身上甩了開去,“暗風之癥最忌諱反復,之前柳先生便救過陳公子一命,可他竟還不知克制。我方才伏在陳公子身上嗅到了隱約的酒氣和脂粉的味道,可他身上卻是潔凈的。這也就意味著他極有可能是醉酒之后在煙花之地用熱水泡過澡……腎虛肝陽上亢中了暗風,還喝酒縱|欲——您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割皮撬骨,讓夫人仔細瞧一瞧您家公子腦袋里是何般模糊凄慘的情形?!?p>  楊不留眼眸中冷光一閃,陳李氏怕她真的對她兒子動刀,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向后躲了半步。

  此案無非是無理取鬧和閉嘴硬撐撞在了一塊兒——溫如珂揚手要退堂,差人把這大鬧知府衙門的陳李氏收押候審,起身要溜,陳李氏卻終于得了機會抱住溫如珂的腿,頭發(fā)上的珠翠掉了一地,哭喊道:“大人……大人我這都是無奈之舉啊大人……我跟我兒子都是混蛋——但我哪兒能自己鬧出這么大動靜啊大人?都是陳家,都是陳家那個管家和夫人指使我這么做的!大人您不是在查陳家嗎?您快去抓他們!”

  溫如珂被她前言不搭后語地話嚷得耳朵疼,“你說什么?”

  陳李氏破罐子破摔,改了嚎啕大哭的路子,羸弱的啜泣起來。

  “我這前半輩子嫁了個短命的死鬼,后半輩子就靠著能有陳家這么一個種換銀子過活啊……誰知道他年紀不大,竟活生生把自己作死了?陳家人冷血得很,立馬翻臉不認人……只說幫我去醫(yī)堂出口惡氣已是仁至義盡,可原本這個月該給我的銀子卻一分錢沒有!”陳李氏哭道,“……是他們說的,有本事找弄死我兒子的人要錢……”

  陳李氏哭了幾聲就開始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大人……我知道自己這兒子是個什么德行,可我需要錢?。∧琴€場的人天天來我家里砸東西,我沒辦法……”

  楊不留聽見陳李氏痛陳血淚史,抬眼同溫如珂觸上目光,冷笑了一聲。

  宋錚恨不得把這聒噪的女人打暈拖走,他摳了摳耳朵,勾了勾手指,把同樣被嚎得一臉菜色的趙捕快推出去,自己悠哉的解了柳慎宜手臂上的鐵鏈,“柳先生,為行公務,多有得罪?!?p>  柳慎宜搖頭,沒多話,走過去在堂前記錄上落筆簽了字,款款同溫如珂執(zhí)禮告辭。

  他轉身往大堂外剛走幾步,楊不留便追上來,擋在他身前,喘聲道,“柳先生,勞煩您留步。”

  柳慎宜似乎知道她所為何事,平淡地應了一聲,“楊姑娘?!?p>  楊不留不想兜圈子,“先生最近來替我?guī)煾冈\過幾次,他……可還好?”

  柳慎宜無意欺瞞,卻也得了囑托不便多說,只是輕聲道,“言先生三年前的沉疴已是性命攸關,我只能力保,卻不知能救他幾分……此話,楊姑娘可懂?”

念碑

日常感謝愿意看文的小可愛們,7.26臨時加班,可能趕不出來,抱歉   7.27加班……周六多寫一點……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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