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病一場

　　“這般決絕！這些年，她還是沒有變。”白遠(yuǎn)道聽罷，神色一窒，隨即苦笑，“隨風(fēng)而逝，再也無人能拘著她，終究我是沒有面目去見她！蘇陌，給爹一個機(jī)會補(bǔ)償你，也讓我向你娘親贖罪！”

　　“滄海桑田后的雨露恩澤，都不再有任何意義?！蔽覜_他搖搖頭，“多謝相爺賜藥，蘇陌告退！”

　　說完，冷漠地轉(zhuǎn)身離開。

　　我猛地打開房門，向外沖出去。

　　“小姐……”

　　身后傳來白山的呼聲。

　　“不要跟過來！”

　　我頭也沒回，大吼道。

　　我要一個人靜一會，我不想見任何人，只想要躲起來。

　　身后沒有傳來腳步聲，應(yīng)該是白遠(yuǎn)道把他叫住了。

　　硬撐著的那口氣一松，我腳底直發(fā)軟。隨便往花園小道旁的石凳一坐，這才恍覺身子止不住地發(fā)抖。眼淚早已打濕了臉龐，千頭萬緒猶如層層蛛網(wǎng)將我箍住，透不過氣來。

　　世間怎么可能會有那么多的巧合！我怎么會與白蓁蓁長相那般相似，原來竟是因?yàn)槲遗c她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不！他不配做我的爹爹！

　　我的爹爹應(yīng)該像村里胖丫的爹一樣，相貌普通，家境一般，卻愿意整宿陪著生病的女兒，趕集時會給女兒捎根紅頭繩……

　　白遠(yuǎn)道他太可怕了。

　　他有權(quán)力，有勢力，卻獨(dú)獨(dú)缺乏溫情。他只渴望權(quán)勢，以至于這份渴望讓他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逾越了他為臣子的本分?？墒遣还茉鯓臃裾J(rèn)，我的身體里都留著他的血。

　　血濃于水，這一點(diǎn)無法改變，無法抹去。

　　他終究是給我了生命的那個人。

　　他把蝕心淚的解藥遞給我的時候，我多想把那藥瓶砸在他身上，不屑一顧。

　　可我沒有那樣做，我還有秦娘，我還有九哥。我答應(yīng)過九哥，我會好好等著他回來的，我答應(yīng)過的……

　　可誰能知道，我伸手從他手中接過解藥時，內(nèi)心有多么的掙扎！

　　月朗星稀，更深露重。

　　我昏昏沉沉地竟坐了一整夜。

　　天邊微微泛白，我才拖著凍得僵硬的身子，挪著發(fā)麻的雙腿回房去。

　　青玉和紅蓮正站在門口等我回來。見我回來，二人才松了一口氣。青玉上前扶我，“相爺傳你去，怎么這么久才回來。我和紅蓮等了一夜都沒敢睡?！?p>　　我頭疼得厲害，啞著嗓子說道：“我想睡一會?！痹捯粢宦?，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便身子一軟，倒在青玉身上。

　　自入京城后，每日為了保命，精神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一刻也不敢放松，身體各個機(jī)能也被調(diào)動到最活躍的狀態(tài)。現(xiàn)在白遠(yuǎn)道表明身份和態(tài)度，我的處境再無性命之虞，心底一直提著的那口氣一松，身心俱疲，再加上吹了一夜的冷風(fēng)，這才病倒了。

　　一覺醒來，頭仍昏昏沉沉地，但有了些精神。我的嗓子干澀，有些刺痛，應(yīng)該是風(fēng)寒所致?？诟傻仉y受，我想挪動身子，起身喝點(diǎn)水，全身酸軟，竟使不上半分力氣。

　　“青……玉……”我揚(yáng)聲喚青玉，發(fā)出的聲音像是被捏住嗓子的鴨子叫，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外面有人掀簾進(jìn)來，暈黃的燭光顯得來人五官深邃，只是清雋的面容比分別時消瘦了些。

　　“九哥？”

　　他不是現(xiàn)在身在外地嗎？怎么會在這里！

　　難道是我燒糊涂了？我掙扎著想起身看清楚。

　　來人忙走上前，將我扶起，靠在他懷里。他一向清亮的聲音里滿是疲憊和擔(dān)憂，“燒了三日，終于清醒了。這般不會照顧自己，教我怎么安心？”

　　“燒了三日？”

　　我以為我只是睡了一會?？赡芪覂?nèi)心在逃避，才會昏昏沉沉睡了這么久。

　　劉緩把手背放在我的額頭試了試，“嗯。燒退了。我剛回來時，你一臉蠟黃躺在床上，可真是嚇壞我了?！?p>　　他伸手把一旁的茶水端過來，試了試水溫，喂給我喝，“怕你醒來口渴，我讓青玉備下一壺涼茶，一壺?zé)岵?，兩者一兌，你立即可以喝?！?p>　　一杯溫?zé)岬牟杷赂?，人舒服了許多，嗓子有了水的滋潤，干澀刺痛頓減。我放軟身子，把頭埋進(jìn)他懷里，雙手緊摟著他的腰，聞著他身上的味道。

　　劉緩見我這般依戀他，嘴角噙著笑，長臂收緊。他輕聲道：“辦完這個差事，我就向王兄請長假，好好陪你。”

　　我抬眼看他。

　　“家里嬌妻鋪就了溫柔陷阱，劉緩深陷其中，難以自拔，還望王兄體諒一二?！?p>　　他語帶笑意，我臉上一熱，輕輕捶了他一下，“你就不怕別人笑話你英雄氣短，兒女情長?！?p>　　劉緩笑著，手一下一下順著我的頭發(fā)，“你沒事了，我就放心了?！?p>　　我突然想起一事，“你怎么進(jìn)來的？”怡親王府里的“劉緩”，可是舊疾復(fù)發(fā)，起坐困難。他不可能光明正大的進(jìn)來吧。

　　劉緩一笑，“爬樹翻墻，我可是都為你做過了，再做一次又何妨?！?p>　　鬢邊忽一熱，他低聲說道，“事態(tài)緊急，我不能耽擱太久，天不亮，我就要回去。”

　　我一聽他這般為我勞累奔波，心疼地摸著他的臉，啞著嗓子道：“我沒事的，小小的風(fēng)寒而已。你何苦這般奔波？”

　　他的臉上微有胡渣冒出來，扎得我的手又麻又癢。

　　劉緩伸手握住我的手，“好生照顧自己，別讓我擔(dān)心，嗯？”

　　他將我的手握在掌中十指相扣，“青玉是我安排在你身邊照顧你的，她做事穩(wěn)重，有什么事讓她去做?！?p>　　聽著他句句話都是關(guān)心我，我心頭一陣陣感動。連夜奔波而來，只為親自看一眼生病的我，擔(dān)心我照顧不好自己。

　　我鼻頭一酸，“九哥，你對我真好！”

　　他低頭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傻瓜！我們成親后就是這世上彼此最親密的愛人，不疼你，疼誰？”

　　我仰起臉，淚盈于睫，“蘇陌會做個好妻子，一生一世與你相伴……”

　　劉緩一愣，隨即輕笑，鳳眸清澈，滿是星光，”好，我的王妃自然是最好的?！罢f著，他抬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順手小心地掖好。

　　醒來之后，說了一陣子話，我有些疲倦，窩在他溫?zé)岬膽牙?，嘟囔道：“天還未亮，你也歇一會?！?p>　　“好！”劉緩身子向后靠在床柱上。

　　我伸手偷偷抓緊他的衣袖，怕自己睡得太熟，來不及送他。劉緩把手覆在我的手上，“睡吧，我守著你！”

　　我點(diǎn)點(diǎn)頭，調(diào)整個舒服地姿勢，沉沉睡去。

　　我這一病，白遠(yuǎn)道很是上心。每日都來看我，我不愿見他，每次都找借口不見，后來索性裝睡。白遠(yuǎn)道也不強(qiáng)求，只囑咐青玉和紅蓮好生照顧我，滋補(bǔ)的食材如流水般送入我的院子里。

　　并非是我矯情，十幾年一直想見的父親竟是在這種情況下相見，實(shí)在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況且，我始終覺得他對權(quán)力的渴望一直都超越一切。我這個女兒，或許對他而言，正好是意外之喜。他可以用親情骨血來拴住我，遠(yuǎn)比哪些控人心智的毒藥來的保險。實(shí)在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也理不清頭緒，索性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