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插個旗桿也這么費功夫。
先是用洛陽鏟一樣的考古挖掘工具在土地上鑿出一個深深的孔洞,而后,一點一點擴大到竹竿直徑大小,把竹竿一端深埋進去,然后再填土,用工具一層一層壓實。為了保證竹竿遇到大風不倒,他又和了一些水泥抹在竹竿四周。
旗繩是市面上常見的尼龍繩,幾股纏在一起,揉搓成結實的繩索,利用固定在頂部的滑輪,就可以把國旗升起來。
許是插旗桿的時候費了些力氣,關山把迷彩服脫了下來。
他里面穿著一件深綠色的軍用T恤,露出的手臂,黑亮結實。
明月什么忙也幫不上,于是,就去一旁的菜地拔草。
菜地里新長出的韭菜,碧綠水嫩,生機勃勃。
明月掐了一根直接放進嘴里嚼了嚼,頓時,一股辛辣竄鼻的氣味就彌漫至整個口腔。
她呸呸吐了殘渣出來,然后用手扇了扇吐出的舌頭,忽然,她的動作頓在半空,扭頭,望向關山。
關山側立在旗桿旁,正反復試驗繩索的拉力,夕陽西下,映紅了天,也映紅了那抹軍綠色的身影。
她輕輕蹙眉,眨眨眼,心想,是她敏感了嗎?
怎么她會生出他在偷看她的錯覺。
應該沒有吧,不然的話,他還會如此從容鎮(zhèn)定?
明月拍拍身上的草屑,起身,慢悠悠地走過去。
“關山,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她眨著眼睛看他。
他頭也沒回地說:“說吧?!?p> 明月猶豫一下,說:“你……你能不能送我去紅山鎮(zhèn)?!?p> 他的手一頓,頭向上仰,盯著繩索從滑輪間穿過的角度,過了一會兒,他才問她,“去鎮(zhèn)上買東西?”
“哦,不……我……我想去洗澡?!泵髟陆K于把憋了幾天的愿望講出來。
繩索唰一下降到底。
關山默了默,轉頭,看著她,眼睛很黑。
“好,我送你,什么時候?”
明月一下子跳起來,歡喜和雀躍都掛在臉上,“太好了,你真的肯送我去!”
關山笑了笑,“我們也得下山洗澡,順路。”
明月頰邊的酒窩一閃一閃,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高興。
“那我們一會兒就去好不好,你還有工作嗎?”
關山搖頭,“曉東在,我隨時可以走。不過,我要回去和他打聲招呼?!?p> 明月說好。
關山檢查了一下旗桿,收好工具和明月走進院子。
“你去整東西吧,我現在回轉信臺?!彼f。
“大概要多久?”明月問。
關山算了算時間,“半小時吧,可以嗎?”
明月說好,等關山走了,明月沒急著收拾東西,而是去廚房把火生著,然后找出干糧餾上,她想起菜地里的新茬韭菜,就出去割了一小把,擇凈洗凈切段,蔥花切碎,又打上一個雞蛋灑了點粗鹽擱在灶臺上。
她回宿舍整理東西。她把洗漱包、換洗衣服統(tǒng)統(tǒng)裝進一個雙肩包,想了想,她從行李箱的夾層拿出錢包,塞進書包里。
之后,她又回到伙房。
柴火燒得很旺,鐵鍋很快冒大氣,她等了一會兒,掀開鍋蓋,用手捻起上面的黑面饃饃扔進瓷碗,然后用洗干凈的籠布蓋嚴實。
她把鐵鍋里的滾水舀到一個瓷盆里,然后用抹布擦干鍋底,倒上一點顏色發(fā)黑的菜籽油。
等油鍋熱了,她把腌制入味的韭菜雞蛋液倒入鍋內。
“滋啦——”
鐵鍋里的雞蛋一下子膨脹起來,她迅速用筷子將雞蛋滑散,就這樣支一會兒鍋,看雞蛋一面顏色變深,她挑起一點嘗了嘗味兒。
雞蛋剛一入口,她的眼睛就瞪大變成滾圓,頻頻點頭,然后將韭菜雞蛋迅速盛入一個小瓷碗里。
來不及洗鍋,她就把之前餾饅頭的滾水又倒回鐵鍋內,放上篦子,把黑面饃饃和韭菜雞蛋放進去,扣上鍋蓋。
她將爐灶里的柴火挑到一邊,不至于讓水熬干。
做完這一切,她長長的出了口氣。
郭校長回來,應該能吃上熱飯了。
不過,郭校長一定會說她浪費,因為雞蛋是學校的奢侈品。偶爾下面條,才會灑上一個,增加點色彩。
明月拎著書包走出伙房,卻被斜靠在門口的關山嚇了一跳。
他竟回來了?
“你怎么不進去?”明月一邊背書包,一邊問他。
關山直起身子,“看你一直在忙,我就沒打擾?!?p> 關山還穿著下午干活時的軍裝迷彩,不過,頭上多了一頂軍帽。
明月第一次見他帶帽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他似是察覺到明月的視線,扶了下軍帽,問她:“我戴帽子很奇怪嗎?”
明月笑著搖頭,“不,挺帥的?!?p> 是真的很帥。
他的身上天生帶著一股子軍人的氣質,磊落分明,英氣勃勃。
只是有點黑。
啊,不,不是有點,是太黑了。
關山笑得有些靦腆,他指著門口說:“快走吧,不然回來太晚,郭校長會擔心。”
“好。”明月跟著關山剛走了幾步,忽然,拍著腦袋,叫道:“我忘了給郭校長留條了!”
不等關山說話,她就火燒眉毛似的沖回伙房,她借了郭校長的筆和紙寫了一張字條,壓在灶臺上,這才著急忙慌地跑出來,一口一個sorry的追上關山。
下山路很陡,有些坡度接近九十度。
要是換另一個人陪著明月,她說什么也會矯情那么兩下,可是關山陪著她,她卻不會。
前方寬闊結實的背影就像是最安全的港灣,就算她整個人失足砸下去,也不會出現任何的危險。
“你剛才為郭校長做飯?”他忽然開口說話。
明月拉著臺階旁邊的草根,維持平衡,“嗯,你看到了?!?p> “沒想到你做飯還挺好,前陣子郭校長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彼f。
明月笑了兩聲,“那什么時候我給你露一手!”
關山也笑了。
他的笑聲很好聽,渾厚悅耳。
“董曉東一定會感謝我的。”他說。
“我也感謝你,關山,要是沒有你,我在高崗村一天也呆不下去!”明月說完,覺得不大合適,又笑著解釋說:“我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你知道的,我有男朋友,我想說的是,能在這里遇到你這個朋友,是我最大的幸運!”
關山聽了她的話,眼神微微一晃。
朋友。
他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