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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馬歌

第六章 秋宴虎皮不可欺

胡馬歌 川頁居士 2850 2017-11-11 22:29:29

  隅中日出,幽州城外不過十里驛田臺村前,自各馳各鎮(zhèn)而來的大小士紳攜一干百姓早已聚集于此,這些百姓提籃捧碗,雞鴨魚肉酒蔬果菜應(yīng)有盡有,有的手里甚至還握著幾串爆竹鞭炮,他們均作新裝打扮兒,士紳們更是穿上了壓箱底的綢卦兒絨緞,團(tuán)團(tuán)站在一起,把本就不大的村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光瞧這些百姓模樣兒,旁人只以為這是逢年過節(jié)了,可此時不過九月初旬,并無甚重要節(jié)日值得各地之人齊聚于這一小村中歡聚。

  只見他們聚在一起,時而向遠(yuǎn)處張望,時而向身旁同伴低吟兩句,便又將目光放向遠(yuǎn)處,似是在等待著什么。

  便在萬眾期待之際,不知何人扯開嗓子喊道:“英雄們回來啦!”

  “噼里啪啦—”

  “英雄們回來啦!”

  霎時人頭攢動,爆竹聲接連響起,隨即便見村外林蔭道前一團(tuán)煙塵由遠(yuǎn)及近,原來是一隊騎士率先沖出,卻見這隊騎士除為首者身負(fù)甲胄外,其余皆是身負(fù)長弓,搖系彎片,著舊皮襖,身無寸甲,乃胡營弓騎手打扮兒。

  這隊騎士只有十余人,每人馬上都掛著十?dāng)?shù)口大布袋,各個囊鼓鼓地,壓得雄健馬兒都遲緩了幾分,袋里不知裝的是何物,遠(yuǎn)觀只見時有紅色液體滲出。

  他們半道得見村前動靜,立即勒住馬兒,不敢近前,只驚疑不定的望著村前眾人。而那些百姓卻從村口紛紛朝他們涌來,少說也有數(shù)百人之眾,那為首之人見狀大呼不妙,連忙打了個手勢,竟又帶人掉頭躥回林道。

  見他們?nèi)缤油鲆话?,人群中的士紳連忙喝止迎上前去的熱情百姓,道:“英雄們大戰(zhàn)初捷,你們莫要如亡命一般,驚嚇了壯士!”

  逃回林中,正欲改道的騎士們也聽到了這聲高呼,立即勒住馬兒。

  “崒干首領(lǐng)……他們……他們好像是來迎接我們的?”

  原來這伙兒騎士便是右鋒營崒干與其麾下十余名先鋒!

  原道是歸心似箭,著急回城中邀功請賞的崒干見營部便要抵達(dá),即先行脫離,攜一干親信先行一步,只是沒料到竟在半路上遇到一幫來路不明且群情激昂的百姓。初從戰(zhàn)場撤下的崒干懸著的一顆心尚未放下,自然起了戒心。

  “對啊,我們以前在營州部族中打了勝仗,大伙兒也會慶功地?!?p>  “可他們是漢人啊,迎接我們作甚?”

  崒干聽聞部下你一言我一語,心下稍安,當(dāng)即說道:“莫要聒噪,隨我調(diào)轉(zhuǎn)馬頭,如有不測,迎戰(zhàn)便是。”

  軍令一下,眾人隨他出林,卻見村口百姓此時亦不再涌動,變得井然有序,分列兩道,一見他們走出林來,又喧嘩起來。

  崒干見狀,雖略感疑惑,但還是催急馬步,趕上前去。

  這時一富貴士紳,上前道:“這位將軍,我們是幽州城內(nèi)各鎮(zhèn)的百姓,聽聞幽州軍中有一崒干將軍在前方打了勝仗,故此特來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敢問壯士可是其麾下英雄?”

  此話一出,崒干暗道一聲果然,隨即又不禁哈哈大笑道:“老阿康,我便是你們要找的崒干,但英雄二字實(shí)不敢當(dāng),你們大伙兒這么多人前來迎我,驚煞我也。”(注:阿康:哥哥,先生)

  崒干與安祿山相仿,通數(shù)國語,久居漢地,略知漢文漢禮,并非一介武夫,但他與安祿山經(jīng)歷又有所不同,故對漢人素有戒備之心,可眼下情況大有不同,他從未見過漢人擺下如此陣仗來迎接一名異族將軍,驚喜之下也客氣了起來。

  而在場一眾百姓聽聞他便是崒干后,群情涌動,徑直有人高聲道:“崒干將軍是大英雄!”

  那上前搭話的士紳亦面顯激動神色,可望了望崒干身后只有十余名騎士后,又疑惑道:“老朽聽聞將軍出征時帶甲數(shù)千,眼下為何只有這十幾位壯士伴將軍左右?”

  崒干聞言,當(dāng)即說道:“我部凱旋歸來,眾兄弟歸心似箭,只盼著早一日見到幽州鄉(xiāng)親,這些兄弟與我先行一步回城面見張國公,他們都是一等勇士,各個以一敵百也不為過!”

  “爾等且瞧好了!”

  邊說著,崒干解下馬上其中一只布袋,稀里嘩啦在地上倒出十?dāng)?shù)只血肉模糊之物,那些東西滾在地上砰砰作響,眾人凝神去看,竟是一個個面目猙獰的人頭!

  “嘶-”眼見其中有幾只人頭甚至血跡未干,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頓時鴉雀無聲。

  這沉默只維持了片刻,隨即便倏然沸騰起來,只聽有人罵道:“吐蕃惡徒該遭此報!”又有人贊道:“將軍真乃神人也!”

  如此謬贊不一之言不絕于耳,那為首士紳亦道:“老朽有眼無珠,將軍果然勇猛無敵!”

  說罷,這士紳著身后之人遞來一大碗,用酒倒?jié)M后,捧于崒干面前,道:“將軍,請痛飲此碗慶功酒,以解鄉(xiāng)親們慰勞之情?!?p>  “好!”崒干倒不客氣,徑直接過那碗,可見其亦是貪杯之人。

  但接過后,崒干卻沒有一飲而盡,而是向那士紳問道:“老阿康,以往也曾有大捷來報,比我功勞大的更大有人在,何不見鄉(xiāng)親們?nèi)绱藷崆檠???p>  崒干問這話時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存七分疑慮,三分戒心。

  而那士紳聽了卻是一怔,而后回答道:“將軍乃胡……”

  他本想說胡人二字,可又覺不妥,當(dāng)即改口道:“將軍乃塞外猛士,不諳我漢人苦楚,將軍有所不知,此刻正值秋收之季,方圓百姓一年收成,來年老小身家性命全仗這數(shù)十天的功夫,倘若吐蕃人打了過來,那我們……哎,那我們只能把這些拱手讓予惡徒了,好在將軍神武,擊退了來犯之?dāng)常H宋业??!?p>  “秋收?”崒干聞言先是眉頭一皺,而后心下恍然,這才想起出征前張守硅亦囑咐此戰(zhàn)至關(guān)重要,只許勝,不許敗,當(dāng)時他只以為張守硅不過是寄予厚望,迫他得勝,如今方知大有深意。

  “吐蕃動向本就與我營州部族頗為相仿,先鋒一旦得手,必會毫不相讓,大舉來犯,而今我率右鋒營擊潰了他們,數(shù)月內(nèi)必不敢輕舉妄動了。”

  念及此處,崒干驚出一身冷汗,慶幸自己并未輕敵,卻是用盡心力打贏了此戰(zhàn),同時對百姓的熱情也疑慮盡消,當(dāng)即將那大碗酒一飲而盡,著部下收好地上人頭,翻身上馬道:“諸位鄉(xiāng)親,我等還要去面見國公,就此別過,你們的好處,崒干記住了!”

  話音一落,崒干與一眾部下?lián)P塵而去,直奔幽州城!

  卻說自唐與吐蕃二國長期對峙以來,互有勝負(fù),但無論勝負(fù),活躍于邊境的百姓涂炭,在所難免,談及損失,自還是多以耕種為生的漢人百姓較大,除非大禍臨頭,近在眼前,不然很難令死守那三分薄田的農(nóng)民邁步,奈何,腳下的土地是他們的全部。

  反觀此時以游牧見長的吐蕃牧民則方便靈活的多,少量的農(nóng)民與擁有大片土地的貴族則零星分布在高原并不肥沃的土地上,且唐軍大舉進(jìn)攻至吐蕃本土的次數(shù)少之又少,多以收復(fù)失地為主。

  這種形勢,也是我們后世所熟知的“游牧民族”在針對“農(nóng)耕民族”爆發(fā)戰(zhàn)爭時所擁有的種種優(yōu)勢。

  話雖如此,但眼下兩國曠日持久的對峙戰(zhàn)爭,早已不是一場簡單的掠奪戰(zhàn)那樣簡單,尚處于奴隸社會下地吐蕃生產(chǎn)力低下,日益膨脹的發(fā)展需要與貴族集團(tuán)間的內(nèi)部矛盾促使他們必須占有更多的土地,掠取更多的奴隸,以填充日漸衰竭的勞動力,并滿足松散同盟下的大多數(shù)貴族。

  當(dāng)掠奪演變?yōu)橄?,唐帝國雄極內(nèi)外的空前國力日益彌補(bǔ)了種種劣勢,由此戰(zhàn)場上勝多敗少地吐蕃近年反而落入下風(fēng),一度危及本土。

  是以張守硅與柳震愚那日所言大唐天威日隆,吐蕃日益孱弱,并非是為了維護(hù)安祿山的虛言,確有其事不錯。

  但這只是整體上的勝利,在戰(zhàn)場上吐蕃依仗天險,進(jìn)退自如,并收復(fù)了數(shù)只突厥舊部,戰(zhàn)斗力極為可觀,且掠奪成性,依然鮮嘗敗績,有能力攪得唐朝邊境民不聊生。

  是以當(dāng)出現(xiàn)安祿山與崒干這種能在戰(zhàn)場之上屢屢得勝的將領(lǐng)時,便足以引得百姓簞食壺漿。

  只是張守硅與迎接崒干的那群百姓或許永遠(yuǎn)都不會清楚,安祿山與崒干的一場場勝利下究竟埋藏著何等不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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