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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頭罩:灰燼化至塵埃

第四章 假面舞會

紅頭罩:灰燼化至塵埃 法瑞 9851 2021-01-09 18:55:00

  這是他的另一張面具。

  杰森脫掉兜帽衫,一件件換上他的高級定制西裝,站在他的浴室鏡前調(diào)整暗紅色的領結(jié),確保衣領完全遮住他脖子上的一條傷疤。身穿黑色戰(zhàn)甲披風飛揚的蝙蝠俠以科技和鐵拳為哥譚而戰(zhàn),羅賓則是蝙蝠俠密不可分的影子。然而哥譚不只有蝙蝠俠和羅賓抓捕罪犯的傳說。哥譚的另一個傳說——韋恩帝國的繼承人,花花公子布魯斯·韋恩和皇家芭蕾舞團領舞約會,在極盡奢華的宴會上左擁右抱。布魯斯·韋恩是蝙蝠俠的面具。

  布魯斯·韋恩那安靜無害、文弱動人的可憐孤兒養(yǎng)子則是杰森的面具。

  阿爾弗雷德和杰森都表示花花公子布魯西和布魯斯臉皮底下絕對是兩個人,演技滿分。布魯斯表示我們這種過于有錢的莊園里還是有規(guī)矩的……不準喝酒是第一條,第二條是擁有一個偽裝的社交面具,與自身性格相差越遠越好。他神煩這個面具。

  “記得我們要永遠在暗處。不停地變化,偽裝……”布魯斯第一次把杰森帶到哥譚博物館年度舞會前對他說。

  “行了,你要我裝什么?”

  “我希望你盡量和這種社交環(huán)境融為一體,”布魯斯邊給杰森示范怎么用姜汁汽水替代香檳邊說,“來這里的人想要做什么?”

  “裝逼?”

  布魯斯忍不住笑了,他的確要把一切都教給杰森,包括怎么對付這些裝逼的家伙們。杰森嘆氣說,“談生意,以及表示他們可以來,和他們不一樣的人不可以來?!?p>  “所以你需要一種帶排斥性的表面友好,然后融入。注意語言,杰森?!?p>  “要我叫你爸嗎,老家伙?”

  布魯斯停了下,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說,“你可以?!?p>  杰森最后隨便把他的頭發(fā)稍微摸順點,就穿著西裝離開自己的房間走向韋恩莊園的主樓梯。塞巴斯蒂安市長正式支持“關閉阿卡姆”后,哥譚的上流人士們流行起資助幫助患精神病的兒童的慈善組織。但今晚在韋恩莊園舉行的韋恩基金會的慈善舞會不同,這個月的主題是為哈琳·奎澤爾博士將要成立的非盈利教育組織籌款。

  盡管杰森一向?qū)@種舞會嗤之以鼻,但他理解布魯斯為何也要戴慈善家的面具。首先慈善家的名稱是以一個城市里的家族的財產(chǎn)多寡來劃分的,無法支撐大型基金會的家族并不在此列。這是一個排位并宣示領土的舉動。其次大量公共設施和社會保障的運轉(zhuǎn)依靠頂層的捐款維持,沒有人愿意知道這些機構(gòu)突然停轉(zhuǎn)的后果。韋恩家族確實是哥譚的支柱之一。

  舞會還沒開始,賓客們都在大廳里閑聊——大部分人都在假裝認識對方,阿爾弗雷德雇的仆人們端著香檳盤穿行其中。這并不容易,因為女士們穿著拖把級長裙。他最好找到布魯斯。杰森迅速地掃視了大廳,看見布魯斯正站在三個人圍成的談話圈里,手撫上一個女人的腰,她優(yōu)雅地笑了。好吧,今晚蝙蝠俠和羅賓得分頭行動。

  杰森走下樓梯,拿起一個香檳杯但沒有喝,站到其中一個半身雕像旁偽裝成對舞會并不適應的模樣。

  “啊…這位是……”一位壯實的中年男人向杰森走過去,他有一頭褐發(fā),發(fā)際線靠后,身穿深藍色西裝。身后還跟了四個想要和他說上話的人,但他明顯想先和杰森閑聊。

  “我是布魯…韋恩先生的養(yǎng)子,”杰森故意顯得局促,“杰森?!?p>  “塞巴斯蒂安·哈迪,哥譚市長,”塞巴斯蒂安伸手去握杰森的手,他的握手有力而堅定。他聽說韋恩在公園區(qū)領養(yǎng)了一個平民男孩,作為支持窮人的市長他要顯得關心年輕人,“在韋恩莊園的生活都適應嗎?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一定是個很大的轉(zhuǎn)折?!?p>  “噢,先生,你絕對不會相信?!?p>  “看那,這是多么好的一個年輕人,”塞巴斯蒂安回頭對那四個人說,現(xiàn)在他們都圍了上來。其中一位女士還用手捂著嘴對旁邊的人耳語。四人都露出同情的表情。對他們來說,這種貧民窟里出來的小孩總是過于安靜和順從……無論給什么施舍都很感激。

  “你這樣的孩子,能被韋恩先生看中,”另外一位紳士說,“肯定是不被公園區(qū)和哥譚戾氣沾染的,純潔高尚的孩子吧?和那些靠小偷小摸生存的骯臟的小子天生就是不一樣?!?p>  五個人都點頭。杰森握緊香檳杯,無法去看任何人的眼睛。無法告訴他們他就是偷輪胎被抓回來的,那時快餓暈過去了。對于他們而言,他死掉或許才是純潔高尚的。

  “那種喜歡偷竊的小子怎么能成為韋恩家的少爺呢。正是因為這孩子與他們不一樣,才會被韋恩先生迎接到家里來好好照顧,”那位女士說,“你肯定與那種小子本來就不同。所以才能在這跟我們相遇,走上跟他們不一樣的道路,對吧?”

  杰森低頭去看香檳里的氣泡,“韋恩先生…父親非??犊?。”

  “那些公園區(qū)的壞小子沒欺負你吧?”

  “市長先生,很榮幸你今天能來?!辈剪斔沟穆曇糇屛迦硕嫁D(zhuǎn)身去看,話語之下帶著只有杰森能聽出來的蝙蝠俠怒氣。杰森把玻璃杯放到半身雕像的底座上,退開一步讓布魯斯站到他身邊。他自己能搞定,但他臉上的難堪肯定過于真實了。

  布魯斯很快把市長帶進畫廊討論項目,不讓這群人再靠近杰森。舞會九點開始,夜已濃,韋恩莊園里的燈光如夢,華麗而夢幻,淡紫色和金色光暈從宴會廳里映到法式園林中。一切都舒適,和緩而有詩意。哥譚最好的室內(nèi)樂團在宴會廳里演奏節(jié)拍正確的巴洛克音樂,水晶吊燈里就是透明的夜,因為巴洛克音樂的浪漫不在于演奏得多么高低起伏,而在于音符中的時間間隙,理性中的感情。

  杰森直接走向食物桌。

  一個和他一般大的褐發(fā)女孩在他前面拿龍蝦卷,然后走到倒酒的桌前,尷尬地叫侍者給她倒冰水。

  “嘉比?”杰森好奇地問。

  “杰森!”嘉比轉(zhuǎn)身差點認不出眼前的人,杰森如今穿著合身而昂貴的西裝,長高了許多。但那假裝不在意的藍眼睛,從左嘴角先展開的笑容——絕對是她認識的杰森?!澳阍谶@!哦對……你被韋恩先生收養(yǎng)了。你還好吧?”

  “嗯,你呢?”

  “老樣子。我真的很為你高興。我是說真的,你還好吧。韋恩,他沒有就是把你到處……你知道…展覽吧。你知道,他們總是有點……”嘉比關心地說,她在孤兒院里對這種見得多了。富人收養(yǎng)一個窮苦的孤兒顯示愛心,然后就是鋪天蓋地、無孔不入的鄙夷。

  “反正喂飽我不是問題,”杰森打趣道,“沒事。布魯斯…說實在他挺酷的。”

  “我,則有新老板了?!?p>  “誰?”杰森問。嘉比該去上學,他過會得去看一眼這事。哥譚有一個蝙蝠俠要求小孩進行高?;顒泳蛪蛄?。

  “克里斯蒂森小姐!”

  嘉比向肩后點頭示意杰森去看。來者是一個有淡金色卷發(fā),身穿水藍色長裙的女人。哈琳挑藍色而非紅色,是因為藍色不會顯得她只是在靠外貌贏得資助。她沒戴眼鏡,但杰森在電視上看過這張臉許多次了。這是今晚的主角,慈善舞會的受惠者,非盈利教育機構(gòu)的組織者——哈琳·奎澤爾博士。

  “總算找到你了,”哈琳對嘉比說。剛才有許多賓客跟哈琳打招呼閑談,但她必須跟舞會的最大贊助者韋恩先生說話以表示感謝,不然就不符合基本的禮貌了。她一向注重禮節(jié),從小到大她受的教育讓她做不出任何粗鄙的事。她為事業(yè)瘋狂,但也注重事業(yè)和生活的平衡,吃有機食物,每兩天去一次健身房——她就是她自己。

  “請在今晚剩余的時間跟在我身邊,克里斯蒂森小姐。我不是你的保姆,”哈琳又對嘉比說,她的聲音足夠優(yōu)雅。哈琳轉(zhuǎn)向杰森,“這位是……”她打量了杰森的西裝。

  “我是布魯斯·韋恩的養(yǎng)子,杰森·托德,”杰森伸手握住哈琳的手然后松開。他今晚遲些會查奎澤爾的所有資料……該死,布魯斯真的控制了他的腦。他繼續(xù)道,“奎澤爾博士,我聽說過你的研究。非常祝賀你成為今晚的受惠人。嘉比是我的朋友。她告訴我她為你工作?”

  “嘉比是我的助手,我認為她是對公共事業(yè)非常有熱心的年輕人,”而且她也是我們這需要的年輕面龐,哈琳沒有說,“杰森,很高興認識你。我確實是一個精神科醫(yī)生,也是心理咨詢師,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助。只要開口問就好了。”

  “為什么?”

  哈琳是非常專業(yè)的人,她也樂意讓人們知道她是一個沒有架子,樂于助人的好醫(yī)生。她不會談論病人的隱私。杰森看起來有點……睡眠不足。脖子上和手上隱約能看到一點傷痕。韋恩莊園里不會有什么讓這小孩恐懼的東西或人吧。

  現(xiàn)在她對韋恩先生有點好奇了。

  “你不需要問為什么,”她禮節(jié)性地環(huán)住杰森,給了男孩側(cè)臉一個安慰的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這么做。但命運似乎用綠色和紫色相間的絲帶將他們纏到了一起,“記得你可以叫我哈莉?!?p>  杰森一向不喜歡肢體接觸。但哈莉這下讓他莫名地毛骨悚然,羅賓的直覺讓他知道這其中有什么東西非常不對。如果不是身處和煦的夏夜里,他會以為自己被死神吻了。

  宴會廳里的鋼琴家正在演奏斯卡拉蒂的一首奏鳴曲,恍惚間杰森幾乎聽見羽鍵琴的變調(diào)聲,大廳里古董鐘的滴答聲,還有舞會里客人的笑聲。

  “韋恩先生,”哈琳看見布魯斯后完全不管杰森,帶著嘉比走了過去,“如此榮幸?!?p>  “是我的榮幸,”布魯斯摟著身邊的模特隨口說,裝得有點微醺的模樣。

  “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們對韋恩基金會的感激,”哈琳說,絕對沒有對那位超模露出鄙夷的神色。像她那樣的女人跪倒在金錢之下,是沒有靈魂的?!白鳛橐粋€慈善家,你是哥譚真正的朋友?!?p>  哥譚真正的朋友?是啊哥譚每晚都喝他的血。布魯斯露出他那標準的迷人微笑。他打造韋恩基金會并非完全是例行公事,他一直希望能以布魯斯·韋恩的身份……為哥譚做更多。他并非完全沒考慮過從蝙蝠俠的工作里退休?;蛘叩人粗苌L大之后,或許哥譚有一天會不再需要蝙蝠俠。

  他對這仍抱有一點非理性的希望。

  這或許是他資助哈琳·奎澤爾博士這樣的人的原因。

  “奎澤爾博士,你才是今晚的主角,”布魯斯無論是用蝙蝠俠的聲音還是這種聲音說話都讓人無法拒絕,“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嗎?”他伸出一只手。

  舞蹈是黑夜里最迷人的藝術。舞者的每一個動作,每一下呼吸都讓舞伴以身體去體會。對于一個合格的側(cè)寫師而言,一個人的性格和缺陷可以在十五分鐘的談話內(nèi)掌握。對于這門技術的行家而言,只用一支舞。說實話,布魯斯并不需要用舞中的肢體動作來了解哈琳。他已經(jīng)習慣性地分析完了,她是一個普通人。

  她的欲望和恐懼都與普通人無異。

  “不,”哈琳有些害羞地笑了,“我并不會跳舞?!笔聦嵣?,她認為拒絕韋恩會讓他印象更深刻。社交場合的每一下推和拉對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舞蹈。布魯斯·韋恩不出意料地去和超模跳下一支舞,哈琳突然間又有所失望。

  十點半時杰森確定自己已經(jīng)和宴會廳里20%的客人打過招呼并閑聊了幾句,聊天的內(nèi)容不是對他假裝關心就是極其無趣的“美好的夜晚”、“優(yōu)美的音樂”和“一流的舞會”。毫無內(nèi)容的閑聊要把杰森悶出臟話來。

  杰森把手放到宴會廳東側(cè)一扇小門的把手上。韋恩莊園的門都安裝了隱秘的指紋識別系統(tǒng),無縫地隔開客人和家人能進入的區(qū)域。尤其是一些訓練區(qū)域不只在蝙蝠洞中,而是在莊園的主樓里。門鎖識別后旋開讓他進入日光室。

  日光室的一面紅磚墻上爬滿青綠藤蔓,余下三面是讓陽光透進的花房玻璃。今晚這是月光室了,哥譚的月夜清冽卻有著說不出的浪漫。一座海濱之城,帶著美國的繁華、欲望和所有罪惡,像一杯濃得帶血味的紅酒,又有煙熏和金屬口感。日光室之外的花園里閃著瑩瑩燈火,宴會廳里的鋼琴家突然拋棄了巴洛克的細膩情感,擁抱了浪漫派的絕望深情,夜深了。

  日光室里有一張玻璃長桌和四張玻璃雕花椅,桌面上放了一壺檸檬汁。在細節(jié)的極致上,阿爾弗雷德才是韋恩莊園里最偉大的偵探。杰森坐到桌邊,日光室的蠟燭里加了保加利亞玫瑰的香氣。獨處讓杰森放松,在他等會回到宴會廳里再繼續(xù)閑聊之前他寧愿自己待著。孤獨對大部分人像苦澀的毒酒,越飲越渴,直到燒死在只有一個人的地獄里。但對杰森和布魯斯而言,深夜的寧靜才是思考的興奮劑。

  門鎖識別旋開的聲音讓杰森回頭,迪克開門走進日光室。迪克戴著深藍色的領結(jié),也戴著迪克的笑容。如果說蝙蝠俠走進日光室燭光會突然熄滅,那么迪克走進就像陽光漏進這個房間。

  杰森和迪克平時并不來往。

  “杰森,你在這,”迪克拉開一張玻璃椅。

  “你來這做什么?”

  “沒,只是來看你。我不想你覺得被漏下,”迪克給自己倒了一杯檸檬汁,“這種場合算是家庭聚會了。你是這個家的一部分?!?p>  杰森瞪了他一眼,露出請減少廢話的警告眼神。

  “好吧,你覺得今晚我們什么時候可以撤?”迪克笑了,他離家成為布魯?shù)潞N牡牧x警夜翼后很少回莊園。布魯?shù)潞N碾m然只是距離哥譚兩個小時車程的都市,但就連空氣聞起來也不一樣。哥譚的空氣里總有一股地鐵里飄出來的霉味。而且哥譚人走路總是行色匆匆,走路撞上人回頭就是一句去你的。但他認為自己應該多跟弟弟說話。

  “布魯西進臥室之后吧?!?p>  “布魯斯就是布魯斯……”迪克咧嘴笑,“你近來怎么樣?”

  “仍在復查安納奇的案子。兩周后開庭,我會去看下?!?p>  “那孩子,”迪克嘆氣,“他這么做惹到了全部人,這真的是沒有辦法。沒有人會站在他那邊。但說實話,我挺佩服他?!?p>  “是嗎?”杰森揚起眉毛,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對此事放不下。一方面安納奇的算法正義有絕對的價值,但那太冰冷,也太復雜,并不能像英雄的理念一樣傳播。另一方面,這個沒有家的頂級黑客最終失手,其過程之粗糙,其原因之可惜……

  “他是他自己的英雄,即使整個世界都反對他。他創(chuàng)造出泄密這種黑客方式,找到了屬于他的方式來幫助這個世界,即使他要做的事會讓他進黑門監(jiān)獄。這也是我成為夜翼的原因,我想成為自己的英雄,無論別人怎么說?!?p>  “這就是你離開哥譚的原因?”杰森問。他一直想知道迪克為何離開,或許因為他已經(jīng)被布魯斯訓練成每天睜眼就要為37年以后的事作計劃吧,他們莽起來連幾十年后的未來都要握在手里掌控。相比之下他不再是羅賓的一天會來得更快。

  布魯斯會要求他上大學,他會學計算機,強化下他對一些基礎算法的掌握。盡管布魯斯·韋恩家的養(yǎng)子應該去學社會人類學這種符合他們社會地位的玩意。但布魯斯對工程和數(shù)學的看重——他十分贊同。至于英語文學?不用加強,那些書他都看過也喜歡。

  然后呢?他實在無法想象不在死亡邊緣與罪犯搏斗的日子?;蛟S他只是愛上了每次戰(zhàn)斗之前腎上腺素在血液里迸發(fā)的興奮,冷靜推進計劃時將大腦使用到極致的滿足感——并沒有多少高尚可言。

  “蝙蝠俠就像一個巨大的陰影,”迪克喝了一口檸檬汁解釋道,“他外形上看起來也像個漆黑的大影子……但我是說他太大了。蝙蝠俠和他背后的傳說,我無法評判。但我知道如果我無法找到我自己,就會被蝙蝠俠吞噬?;蛟S我的自由意志一文不值,但我仍想保有它,就像一點屬于我的希望?!?p>  夜翼的翅膀就像天使的羽翼,哥譚的重力永遠無法折斷。

  “挺好的,”杰森并不帶諷刺地稱贊。

  “不,并不好,”迪克走到日光室的玻璃墻邊,把一只手按到玻璃上。

  “來半夜談心第一輪,大哥你先上,”杰森打趣道。

  “在考慮成為夜翼的時候,我在想…”迪克的笑容消失了。但無論是什么,迪克總能向前看。蝙蝠俠的披風太重,所以他在設計夜翼的戰(zhàn)袍時并沒有添加披風,那不是他所背負的,“算了,”他說。

  “事實上我還真想知道,”杰森敦促道。夜翼是公認的最受歡迎的年輕英雄之一,而他對迪克其實……不甚了解?;蛟S如果他知道迪克是怎么想的,他就能偽裝自己是正義聯(lián)盟中的一員。

  “你知道嗎,杰森,”迪克坐回椅里,手臂放到冰涼的玻璃桌上,“我能聽見他們的聲音……那些不幸的,無辜的人的聲音。我能聽見他們的哭喊和尖叫,每一個哥譚的受害者,每一個死于犯罪的靈魂。我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杰森知道自己聽不見。

  “很久以前我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迪克繼續(xù)道,“我父母死后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哀嚎。我那時就是一個只在乎自己的哀嚎的小孩,我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但后來我就能聽見其他人的聲音了。他們本來都是沉默的,但我能聽見。無辜者的尖叫聲,無窮無盡,到處都是他們的聲音。所以我成為了夜翼,為了他們?!?p>  “成為夜翼會讓他們的尖叫聲消失嗎?”

  “不會,”迪克搖頭,但他擠出一個安慰杰森的笑容,“如果可以,我愿意犧牲自己代替那些人。我發(fā)誓保護弱小和無辜,為他們而戰(zhàn)。其他人的聲音提醒我我為什么要做一個英雄?!?p>  杰森僵住了,過了幾秒才咬嘴唇吞咽了下。他知道自己聽不見。這不是正義聯(lián)盟的偽裝……這是……他做不到的事。他或許永遠無法做到……如果他再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就會聽見其他人的哭喊嗎?

  這是一種……被稱為善良的東西,帶來愛和溫暖,世間的英雄因此成為英雄。一個殘破的人是不可能擁有這種東西的。但布魯斯有,他知道。

  “杰伊?”迪克總是善解人意,看得出杰森陷入沉思的模樣。但作為夜翼他認為有深度的談話、坦誠的溝通總是正面的,“我們一起回宴會廳里吧。我?guī)阏J識一些人?!?p>  “不了,”杰森很快拒絕,他走向日光室面朝花園的玻璃門,“我等會再來找你?!?p>  他說謊了。杰森穿過長廊,走過大廳上樓回自己的房間拿了一把鉤爪槍。確認場地里沒人在看后,他用鉤爪槍從自己房間的陽臺那爬上屋頂。西裝皮鞋踩在陡峭的屋頂上有點滑,月色之下他隱約能看清屋頂和塔樓的輪廓。

  韋恩莊園的屋頂上趴著六只滴水獸,兩個騎士和四個天使,與石柱和尖塔一同守護著這座古老的宅邸。杰森靈巧地跑過南翼的屋頂,讓晚風迎面吹亂他的頭發(fā)。羅賓的平衡讓他毫不費力地奔跑,羅賓的敏捷讓花園里的賓客即使瞇著眼睛看,也看不見他。

  他不是第一次在韋恩莊園樓頂上亂跑了。布魯斯第一次訓練他使用鉤爪槍時用的就是莊園的屋頂,如今連布魯斯都沒法在這上面抓到他。他是夜之子,是晚風的玩伴,是那個賴在屋頂上不下來的羅賓。

  杰森用鉤爪飛過主樓的屋頂,又沿著斜角滑下,像一只回到天際的野鳥。宴會廳是他的鳥籠,宴會廳正上方的南塔樓頂端則有一只滴水獸。那是他最喜歡的一只滴水獸,也是他唯一的朋友。杰森給他的滴水獸朋友起的名叫洛奇,洛奇最好的一點就是話不多。

  杰森穿過石柱繞到洛奇身邊。洛奇和往常一樣尷尬,它頂著尖耳朵,蹲在屋檐邊舒展蝙蝠般的蹼翼,嘴張很大露出四顆虎牙,裝得很兇地看著遠處的哥譚。夜巡特別糟或者布魯斯吼他比較兇時他會到屋頂上找這只滴水獸。他有時坐在洛奇頭頂上,披風垂下來遮住滴水獸的眼睛。有時靠著洛奇的翅膀看書。

  滴水獸什么也不會告訴蝙蝠俠。

  今晚杰森只是坐到洛奇蹲著的大腿旁。舞會的聲音從他腳下傳來,風搖曳了花園里的燈火,遠處的哥譚燈光像是模糊的淚珠。杰森扯松暗紅色的領結(jié),解開襯衫的第一顆扣子,今晚第一次松了一口氣。洛奇一定是注意到他臉上的陰郁,所以什么話也沒說。

  杰森從西裝褲袋里拿出一包煙,拿出一根點上。

  他低頭吸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嗆進他的肺里,但煙草的勁沒法驅(qū)散他胸口的哽咽。杰森把拿煙的手換成左手,好讓煙灰不滴到洛奇腳上。這不是正義聯(lián)盟的偽裝……這是……他做不到的事。

  第二口煙讓他咳了幾下,他通常不會在抽煙的時候嗆到。如今迪克的話讓他看明白了……他永遠無法成為布魯斯希望他成為的那種英雄。他不過是蝙蝠俠要殘酷地抓捕并懲罰的罪犯。杰森吸進第三口,左手微微發(fā)抖。他愿意把自己的胸口切開,從里面找出哪怕一點不只屬于一個臟兮兮的輪胎竊賊的東西。但那里除了哥譚的苦澀什么也沒有。

  沒有人會在乎。對于他們而言,他死掉或許才是純潔高尚的。

  ···

  哈維·丹特知道韋恩莊園里的慈善舞會是他的機會。幸運女神近來是擁抱他了,他得到兩個非凡的機會,一個是獲得在庭上為安納奇辯護的機會,另一個是買到了這次舞會的邀請——韋恩基金會看起來對公共事業(yè)十分熱心。既然他們支持了哈琳·奎澤爾的教育組織,韋恩先生說不定對他的提議也會很感興趣。

  他為此定制了新的西裝,準備好電梯式十一秒介紹句,只要給他一個和韋恩說上話的機會。

  韋恩莊園的舞會璀璨華貴如夢似幻。哈維平時訂閱一本私人游艇雜志,那雜志就放在他的咖啡桌上當畫本。但就連雜志里這種駕駛自己的船遨游蔚藍大海的浪漫,也比不過韋恩莊園宴會廳里水晶吊燈折射的奢華。哈維喝了一口帶氣泡的餐前酒,一面感受到自己對舒適生活的渴望,一面又鄙視這與自己的從業(yè)初衷相悖。

  哈維伸手握了西裝口袋里的一枚硬幣。

  這是他祖父給他的幸運硬幣,硬幣的兩面都是哥譚正義女神的頭像。當他做不出選擇時,他就得拋這枚硬幣,因為他只能選擇正義。

  “韋恩先生,”哈維說,但他的聲音淹沒在客人的閑聊中。布魯斯轉(zhuǎn)眼又和一個參議院談笑風生,旁邊多了三個想要加入進談話圈的人。

  “韋恩先生,”哈維在一支舞的間隙想要靠近,又被換走空酒杯的侍者擋了。他必須找準時機跟韋恩說他的提議。

  后來宴會廳里更是不見韋恩的蹤跡,哈維開始沮喪了。這是一個慈善舞會,即使他知道贊助人們通常不在舞會上找項目,但資助像他的提議這么好的事,簡直應該是贊助人的天職。哈維沮喪地走在韋恩莊園的走廊上,轉(zhuǎn)過拐角走進莊園的深處。

  這里已經(jīng)很少賓客走過來了,哈維正想著是否該回頭。

  然后他看見了布魯斯·韋恩。布魯斯在一個玻璃墻后的酒吧房里迷醉地吻著一個女人的脖子,從脖子吻到下顎再回轉(zhuǎn)過來吻到肩膀。房間里的另一面墻也是玻璃所制,墻后是一個室內(nèi)泳池的內(nèi)里,藍色的水紋映在兩人身上,波動不已。

  哈維知道今晚絕無和布魯斯·韋恩說上話的機會了。

  這就是這些富人的德行,他們都是表面冠冕堂皇,內(nèi)里腐爛不堪的雙面人,他早該知道。哈維轉(zhuǎn)身向大門走去,悻悻地離開了韋恩莊園。舞會這種場合并不適合他,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機會。如今在韋恩這被羞辱了,他剩下的好牌就是安納奇那場審判了。哈維知道自己必須找到另外的合作者。

  他很快找到了。

  一周之后,哈琳·奎澤爾的教育組織的韋恩基金會資金到賬,她為這個組織起名——正義之心。

  “暴力和仇恨是傲慢的,”哈琳在正義之心的成立儀式上說,“他們認為我們會因此沉默,讓我們懷疑、退縮和絕望。但他們無法奪走善良的心。我們永遠不會沉默,世界會聽見我們的聲音。正義跟虛榮、虛有其表的力量相比,本來就是遜色而蒼白的。不需要任何神光的點綴,不需要浮華的裝飾,只是單純的愛與謙卑。正義在每個人的心中?!?p>  她為此流下眼淚,露出殉道者般的表情。

  “哥譚并不屬于黑夜。我們不會在黑暗面前卑躬屈膝。我們的自由意志予我們以希望。哥譚是屬于年輕人的,而我們的年輕人不應只是生存,而要成長。我們不會只是聽命于權威,順從大環(huán)境的壓力。我們不會逃避。戰(zhàn)斗,戰(zhàn)斗直到最后……”

  哈琳結(jié)束演講后回到座位上,她并不讓掌聲令她分心。正義之心成立后他們還要找到一個口號,然后是幾個有影響力的項目。哈維這提議,怎么說……還行。但太普通了??梢宰鳛橐粋€長期項目,但他們要混出熱度,需要更有爭議的話題。一次有爭議的,令人欲罷不能的大事件才能提供足夠的能量。

  比如說一個爭議公眾人物的死。

  下一個上臺的是哈維·丹特。哈維今天沒有穿他之前定制的西裝,正義之心的影響力太小了。

  “首先,非常感謝正義之心的奎澤爾博士能給我這個機會,”哈維流暢地說,他的口才總讓他和他的哥譚正義女神戰(zhàn)無不勝,“今天,是這個正面的青年組織成立的日子,也是我公布我的微小的努力的日子——我支持新澤西州廢除死刑?!?p>  人們的反應和他預料的一模一樣。先是倒吸一口冷氣的驚愕,然后是理性的掌聲。

  “哥譚應該廢除死刑,”哈維堅定地說,這個句子本身就是有力量的。至于他本人相不相信,那不重要,“在眾多廢除死刑的論據(jù)之中,我只想強調(diào)一點。那就是數(shù)據(jù)表明死刑的威懾有限。死刑的作用因社會文化而變,并非絕對的?!?p>  但哈維知道這個聽起來最為理性的論據(jù)毫無吸引力。只有帶情緒的故事才能傳播,人們只有在看見不該被判死刑,又被系統(tǒng)性害死的無辜者才會心痛。那種憤怒才能點燃這運動。

  一周之后安納奇被帶上法庭。

  哈維再次陷入兩難之間。他要為安納奇辯護,出于專業(yè)素養(yǎng)他應該想盡一切辦法幫安納奇脫罪,如果無法脫罪,也要爭取減刑。通常而言在哥譚最普遍的減刑方式就是把人送進阿卡姆精神病院。這幾乎是約定俗成的,而奎澤爾醫(yī)生也幫他準備好了安納奇的精神病證明。

  但安納奇要求“黑門監(jiān)獄,無論多少年”這……其實不符合哈維的專業(yè)素養(yǎng)。鑒于安納奇就是那個爆出那本捕風捉影地指出阿卡姆院虐待囚犯的《阿卡姆精神病醫(yī)院手冊》的黑客,哈維能理解少年的焦慮。事實上,是怎樣的焦慮讓一個十七歲少年頭發(fā)都是白的?

  哈維愿意幫安納奇爭取到黑門,即使這會讓同行認為他不那么專業(yè)。哈維走進審判室時停住了,又想起他在韋恩莊園里吃的閉門羹。沒有韋恩基金會的支持,他的事業(yè)就需要一些……戲劇性了。哈維緊張時總會拿出他的幸運硬幣,拋出去,看硬幣在空中翻滾閃爍,再落在他的手背上。

  哥譚正義女神朝上。

  杰森那天坐在旁觀席里,穿了自己的那件紅色兜帽衫。他只是來這觀察并記錄,回到蝙蝠洞后這個案子該是放進蝙蝠電腦的檔案區(qū),再也不會被提起。安納奇被起訴的40多項罪名沒有一項是他被蝙蝠俠和羅賓拿下的原因。

  對抗正義聯(lián)盟的決定意味著什么。

  對抗蝙蝠俠的決定意味著什么。

  杰森看著安納奇臉色蒼白地對哈維說,“黑門,不要阿卡姆……”安納奇死盯著哈維看。哈維表情冷漠。哈維被看得有點害怕,不像一個意氣風發(fā)的年輕專家。但哈維臉上的表情杰森能讀出:那是背叛的表情,表面上還裝出一副追求真相的高尚模樣。

  當法官說“囚犯起立”時只有安納奇站起來。

  “黑門,不要阿卡姆,”安納奇幾近發(fā)抖地說。世界上最驕矜不羈的頂級黑客突然間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他看起來太年輕了,幾乎會是一個很好的羅賓,杰森艱難地吞咽。安納奇被拖出去的時候仍絕望地乞求,“黑門,不要阿卡姆?!?p>  他被關進阿卡姆的第二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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