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歸入塵埃

　　因為是在外面去世的，所以按照風(fēng)俗習(xí)慣，他們是不能在家里辦喪事的。莊子里有專門的停尸房，就在進莊口那個大榕樹旁邊的茅草屋里。許多因為意外去世的人，尸體都會擺放在哪里。聽說，因為他們還未曾到60歲，所以連棺材都是黑色的。在我們這里，沒到60歲過世的都是屬于早逝，都是不能用紅色的棺材。85歲以后的過世的，屬于喜喪，逝者的家屬會準(zhǔn)備好一把糖果，在臨了送上山的時候，就會灑一把在棺木前，村里的大人就會組織小孩一窩蜂去搶，吃了那些糖，寓意著孩子能夠健康長壽。

　　不知是否是因為他們兩人都還小的緣故，莊子里并未像往常人過世一樣準(zhǔn)備三天的祭拜儀式。撈到尸體的第二天，就匆匆下葬了。

　　“離子，那個上堂屋的那兩小孩，死的時候眼睛睜得老大，舌頭還吐得很長。面色發(fā)青，脖子上還有幾個手印呢”一大早紀(jì)忍就端著飯到我家和我說起這個事情。

　　“瞎說八道，你瞧見了”我一臉不相信的問道，因為他的膽子比我還小，絕對不可能會去圍觀。

　　“當(dāng)然不是，我是聽木頭他哥說的，他哥去看了的”他扒拉兩口飯

　　“他可是我們村上最愛吹牛的，他的話不能信，我昨個偷聽到我爺和別人講話，說是那個尸體泡得泛白，全身上下泡得跟面團一樣大，不信你問我爺?！币娝€是不相信我說的，我跑到院子問了正在喂雞的爺爺。

　　“爺，你說那倆兄弟，他們的尸體是不是泡得同那個臉盆一樣大啊”

　　“小孩子家家，打聽這么多干啥，趕緊吃飯”他兇了我一句。

　　“略略”我朝他吐了吐舌頭，回到廚房。

　　“哈哈，八成是你瞎編的，所以你爺才不想搭理你”

　　“才不是編的，不信你回去問你阿爸，他肯定也瞧見了的”我確實親耳聽到我爺是這樣說的。關(guān)于這個問題，我勢必要和他爭個高低。

　　“問就問，誰怕誰”

　　“好，但是你不能和你阿爸說是我讓你問的，不然下次我就不給你開電視看”雖然我經(jīng)常去他家，但是我就挺怕他阿爸，可能是因為他爸是殺豬的，長得就是會吃小孩的那種樣子。

　　吃完飯，我尾隨在紀(jì)忍身后，躲在他家屋后的柴火垛后面，聽著他問了他阿爸這個問題。隨后“啪”的一聲，一只拖鞋飛了出來，差點就砸到隔壁家的狗子。

　　“小小年紀(jì)的，關(guān)心這么多干什么，以后再讓我聽到你去河邊游泳，看我不把你打掉層皮，趕緊滾蛋，別耽誤我打牌”聽到這個聲音，我立馬飛快的跑回家，全然不顧，剛才是我慫恿他去問的這個問題。心里只剩下一個聲音，他爸又要打人啦。

　　到家后，慶幸自己跑的快。要不然被打一頓可不是好受的。

　　大概過了一集電視劇的時間，果不其然，紀(jì)忍這個小子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

　　看著他褲子上的印記，我試探的開口“你不會被你爸打哭了吧”

　　“怎么會哭，我話剛開口，那個老頭就拿起拖鞋就給我甩過來，幸好我跑得快。還說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阿爸的脾氣，還慫恿我去問，我不管，為了彌補我，今天的我要看三個小時的電視”

　　“正好，我爺今天去我伯家，要到晚飯才回來。不過走之前他把天線給拔了，你要看的話，你得自己插?！?p>　　“沒問題”說干就干。因為接收器是在閣樓的大平臺上，為了防止我自己偷偷上去，插上天線，順便把梯子也挪到了一旁?，F(xiàn)在問題是，沒有梯子，就沒有辦法上到閣樓上。紀(jì)忍和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有辦法把梯子挪到樓梯口。正在準(zhǔn)備放棄的時候，突然看到旁邊的儲物柜，以及屋檐底下和平臺連接處的三角縫。

　　“紀(jì)忍，你覺得我們可以從那個柜子爬到那個平臺上嗎”

　　“好像也不遠(yuǎn)，要不試試”

　　我拿起一張板凳，墊在柜子下方，他順勢踩在凳子上。踮起腳，想抓住那個柜角，但是因為個子不夠的原因，老半天還是爬不上。

　　“你先下來，我再拿一個凳子”

　　紀(jì)忍腳踩著搖搖晃晃的椅子，總算順利的從爬上了柜子。他扶著墻，伸手攀住了平臺凸起的磚頭，使勁一拉，整個人就離開了柜子。懸空著兩只腳，晃晃悠悠，幸好，不一會就上去了，我想，可能是小時候經(jīng)常爬樹的緣故。

　　“你看到那個接收器旁邊的插口沒有，把那個天線插上去，就可以了”因為看不到上面的情景，只能憑著記憶傳遞信息。

　　“找到了，插上了”插好之后，他就按照原路返回。但是因為下來的時候沒有辦法判斷落腳點，所以一直夠不到柜子頂。我再下面，只能干著急。

　　“你等著，我給你搞個棍子，扒拉你”我順手就從門后面拿著一根扁擔(dān)，抵著他的腳，成功著陸。

　　下來之后，他興匆匆的跑到電視前面。

　　“怎么回事啊，怎么沒有信號”他看著起雪花的電視，頓時開始著急起來。

　　“是不是因為前幾天下雨，把那個接收器的位置，給搞混亂了”

　　“那咋辦？”

　　“我之前看見我爺好像動一下那個接收器就好了”我們口中的接收器，就是一個像大鍋一樣的東西。它能接收信號，然后我們才能通過那個信號，連接電視，并放送節(jié)目。

　　“那我繼續(xù)去調(diào)一下，你在這里看著，要是有信號，你就和我說。”

　　“嗯嗯?！币换厣厥?，這次他爬上去的速度很快。

　　“好了沒有”他挪動著接收器。

　　“沒有”

　　“現(xiàn)在呢，好了沒有”他繼續(xù)挪了一下

　　“還是一片雪花”

　　“這樣子呢”

　　“好像有點反應(yīng)了，你繼續(xù)往那個方向轉(zhuǎn)轉(zhuǎn)”電視里偶爾跳出兩個模糊不清的影子。

　　“這才呢”

　　“可以了，你下來吧”誰想到，他剛松手，電視立刻又飄起雪花來。

　　“又不行了，你一松手就不行了。”

　　“那咋辦，我不能一直在這里摁著吧”

　　“你看看附近有沒有木頭來著，找個東西壓住”他看了一圈，只看到一根繩子，轉(zhuǎn)頭就拿起繩子，綁在了屋檐下的樁子上。等他下來的時候，剛好四驅(qū)兄弟開始播放。

　　后來還是因為餓肚子的雞鴨跑到屋子里，我才意識到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

　　“我爺馬上就回來了，我可不能看了，你回去吧”

　　“看完這集”

　　“不行，等我爺回來，我要被罵了”說完，一把拔掉了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