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流浪漢

　　天色略有些昏暗時，吉原直人又被星野菜菜掃地出門了——星野菜菜招待吉原直人吃過飯了，也陪著吉原直人玩了游戲（雖然她也樂在其中），感覺主人的責任盡到了，就暗示吉原直人該告辭了。

　　吉原直人無奈之下，也只能拍拍屁股走人。

　　星野菜菜把著門向吉原直人道別：“辛苦你白白跑了一趟，給你添了這么多麻煩，真是十分抱歉，但好在媽媽沒事……我還要上學，平時也很忙，沒辦法陪你游覽東京都的名勝古跡，你現(xiàn)在有了媽媽的聯(lián)系方式，過一個月再來找她吧！”

　　言下之意是這兒沒你什么鳥事了，我年幼力弱也沒錢，招待你吃頓飯就差不多了，你該干嘛干嘛去吧，拜拜了您啦！

　　“那學校里的事？”

　　星野菜菜緩緩關(guān)著門說道：“小事小事，我自己能解決……很高興認識你，祝你一路順……”

　　話沒說完門就關(guān)上了。

　　吉原直人嘆了口氣，這孩子長了張狗臉，不久前兩個人還笑笑鬧鬧，天略黑一點，她的警惕心又上來了，轉(zhuǎn)眼就翻臉不認人，直接就要打發(fā)他滾蛋。

　　他猶豫起來。

　　說真的，其實他在這兒也沒意思了——小朋友打架，最多也就是涉及不良少年之類的，依他這一天的觀察，星野菜菜這孩子也不是軟弱可欺之輩，說能自己處理，那差不多就沒問題，那自己是不是該回去了？

　　他猶豫了半天，想了想還是算了。上杉香的人情在那兒擺著，自己甩手一走不合適。當年自己需要錢寄回家給老爹治病，那是急得火急火燎！又在非洲戰(zhàn)亂區(qū)域里，真是想搶劫都不知道該搶誰好，更何況那時他剛剛離家，本事太小，搶劫不成反被打死就更麻煩了——自己力弱時只有數(shù)面之緣的上杉香不顧極有可能血本無歸，伸了援手，那現(xiàn)在她有了困擾，不管大事小事，麻煩不麻煩危險不危險，自己總是要幫她頂過去的！

　　往小了說，上杉香當年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往大了說，那就是給自己老爹續(xù)了命，現(xiàn)在她要自己還人情，那就是頂著槍林彈雨也必須沖——刀山可爬火?？商耍湾侀]著眼也得跳，更何況這種小事！

　　就算不提當年的人情，星野菜菜好歹也是友人之女，能管還是要管的！

　　不行的話，就暗中照顧著——反正這孩子吃飯穿衣又不用自己操心——等事情一了，自己就回家繼續(xù)過安靜的日子。

　　這倒霉差事！

　　他嘆著氣便往樓梯間去了。他沒有出去弄錢的意思，在深網(wǎng)上買個可以用的身份不便宜，特別是這種非常完美的，而且收貨也麻煩還容易暴露以前的劣跡，能留著就留著吧——用這種身份活動盡量還是要安分守己的，最好也不要讓吉原直人這身份和華夏那邊的身份扯上關(guān)系，就這么湊合幾天得了。

　　到了樓梯間，他坐下舔著紙卷煙，他早就想抽了，只是在人家家里作客又守著一個孩子不好意思。

　　吧唧了兩口，他側(cè)頭向樓梯間的門口望去，只見門被推開了一條小縫，露出一雙杏眼，接著一雙纖纖玉手推進來一個牛皮紙袋子。

　　吉原直人伸手接過，打開一看是兩個烤飯團。他遲疑了一下，摸出錢包打算付帳。

　　門外的女孩子看到他的動作，連忙小聲說道：“不……不用錢?！闭f著話兒，她又將早上那五百日元也推了進來。

　　吉原直人沉吟了片刻，笑著問道：“桃宮小姐，你為什么要給我食物，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桃宮美樹躲在門那一邊猶猶豫豫說道：“對不起，給吉原先生造成困擾了嗎？我就是想著……”她越說聲音越低，就連吉原直人這種訓練過的耳力都聽不清了。

　　吉原直人無奈道：“桃宮小姐，你要不要進來說話……我不會傷害你，請不要擔心?！?p>　　桃宮美樹一驚，聲音又大了一點：“對不起，我知道吉原先生不會傷害我。”當時她都絕望了準備任人宰割了，吉原直人都沒下手，那肯定就不是壞人，“只是……只是我運氣不好，我怕傳染給吉原先生?！?p>　　什么意思？吉原直人看了看手中的烤飯團——要說有東西要傳染的話，食物不是最好的傳染途徑？

　　桃宮美樹似乎能明白吉原直人在想什么，聲音中帶上了幾分焦急：“那個吉原先生，食物沒關(guān)系的，我在茶餐廳工作，每天經(jīng)手很多食材，沒有人受害，請相信我！”

　　受害？

　　吉原直人不太明白了，聽這話的意思是怕霉運傳染……但這是封建迷信吧？

　　這位桃宮美樹小姐腦子有點不正常，他這么想著，又把袋子和錢推了出去，笑道：“桃宮小姐，我不是乞丐，如果你不收錢的話……那這東西我不能吃?！?p>　　桃宮美樹徹底慌了，叫道：“我沒有侮辱您的意思，吉原先生。”她頓了頓，又低聲說道：“我爸爸和吉原先生一樣，也自我放逐了……我就是想著，如果我給您提供食物，那說不定也會有好心人給我爸爸提供食物，所以……請您收下吧，也不要付錢，拜托了！”

　　她說完后，又把袋子和錢推了進來。

　　吉原直人終于明白了，這桃宮美樹真把他當流浪漢了——天地良心，他就是想在這兒湊合幾天，如果星野菜菜那邊是小事，處理好他就回去，要是太麻煩需要待很久，那再去弄錢也不遲，而且……

　　他過得好好的，自我放逐干什么……這真是沒法說了！

　　東京流浪漢很多，確實是有一部份好吃懶做結(jié)果淪落到居無定所食不果腹，但也有一部份屬于自我放逐，而且為數(shù)還不少。

　　東京生活中的壓力非常大，而且東瀛人十分在意周圍人對他的評價，當某件壞事發(fā)生后需要有人承擔責任時，往往會導致自殺事件的發(fā)生——東瀛股災那一個月，僅東京都就有近兩萬人自殺，其中一小半是股票經(jīng)紀人。

　　但也有人沒有自殺的勇氣，這時候往往就會選擇自我放逐，離開原本的環(huán)境四處流浪，成為其他人眼中的流浪漢。

　　在東瀛，流浪漢中受過高等教育，過去曾經(jīng)年薪千萬，但現(xiàn)在住公園睡橋洞蓋報紙撿垃圾吃的一點也不少見——也許曾經(jīng)是名優(yōu)秀的建筑師，但設(shè)計的大樓倒塌了，無法原諒自己，無法接受成為一名失敗者，無法忍受周圍人怪異的目光，或者生意失敗，不想妻兒受自己連累，便自我放逐了。

　　但自我放逐算不算承擔了責任，這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吉原直人無奈道：“桃宮小姐，你真是誤會了，我只是來東京都看望朋友……因為來得急，錢沒帶夠，所以才……”他解釋了兩句解釋不下去了，門縫里的桃宮美樹用力點著頭，臉上的同情之色更重了，明顯是不信，或者是以為自己好面子，不肯承認過去的失敗。

　　他嘆了口氣，想了想也是——誰有他倒霉，被朋友哄騙了來結(jié)果連住宿都不給提供，淪落到了樓梯間里。

　　桃宮美樹小心翼翼伸出一只小手，又將錢和袋子向著他推了推，柔聲道：“我都明白，吉原先生……您現(xiàn)在更需要用錢，所以，請收回去吧！”

　　吉原直人默默拿回了錢，算了，解釋不了就解釋不了吧，吃幾口東西也不是大事，等回去了給她寄份禮物做謝禮吧！

　　桃宮美樹看他終于“屈服”了，也是長長松了一口氣，小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但很快斂去了，向著他微微低頭施禮后便悄然離開了。

　　吉原直人無奈一笑，將袋子放在一旁。他現(xiàn)在不太餓，中午的土豆還有胃里頑強的呆著呢。他又叼上煙，在肚子里咒罵上杉香那個大坑貨。

　　但出乎他意料，不久之后桃宮美樹又來了，從門縫里塞進來長長的一塊瓦楞紙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包裝箱拆成的，接著又是一條薄毯子。

　　桃宮美樹塞完了東西，從門縫里用關(guān)切同情的眼神望了吉原直人一眼，再次低頭施禮，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吉原直人看著地上的紙板毯子，低聲嘆了口氣——看這意思，桃宮美樹是要自己在這兒搭個窩嗎？

　　搭窩就搭窩吧！吉原直人鋪好了紙板，拿背包當了枕頭，又將毯子搭在腿上直接躺倒！

　　行吧，比在橋洞、公園里蓋報紙強！

　　不過，這桃宮小姐不是打算把自己當寵物養(yǎng)吧？怎么被人撿了流浪狗的即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