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鳧嶼山上桃花澗

　　從那日之后，妖族并未再找上她，反倒是周圍再沒出現(xiàn)過一個妖族。

　　起初她并未在意，只當是機緣巧合之下的一種奇遇，可這所有事匯聚一起，爆發(fā)的那么突然，這巧合又變得不那么巧合，雷同的十分詭異。

　　第一次，她和小白餓了三日，尋不到吃食，他們恰巧不巧的碰到一位老者后，不遠處便有一家隨機挑選客官免費吃飯的酒家，掌柜還格外熱情，一副大發(fā)善心普渡窮苦人民的模樣。

　　第二次，她不慎染了瘟疫，周圍的人都以為是她身邊的雞帶來的噩運，要將小白活活燒死。她躲在山上不敢出來，卻正巧碰上上山采藥的神醫(yī)。

　　第三次，她遇到了人間百年不遇的地動，辛苦一年種的果子樹全倒了，她饑渴交加，卻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以前那片荒蕪到根草都不長的土地上，竟長出了一片又圓又大的西瓜。

　　第四次，她終于覺得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一直有人在暗中助她，她想當面謝謝這位仙友，可又覺得他不出現(xiàn)自然有不出現(xiàn)的道理。

　　因神仙都喜歡時不時的算個簽，補個卦，推個吉日，興許是時機未到，不宜現(xiàn)身。

　　不過她漸漸學乖了，不再亂跑，定居在一處無人問津的深山老林里，搭了個不大不小的窩棚，真真的做了個不問世事的神仙，沉下心來做著莫須有的修煉。

　　只是她覺著興許老天會再眷顧她一點，能恢復些神力，能聽見小白的聲音。

　　凡間時光確也抵不得天界的那么綿長，一晃數(shù)百年，院子里的那棵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反反復復，周而復始。

　　一切始源不過是剛剛開始。

　　“阿齊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p>　　“阿諾，你快些，等一會兒捉不到那只漂亮的山雞了”

　　“那你也慢點啊，我追不上你了?！?p>　　深山里巨樹林立，偶有陽光透過樹葉斜斜的照進樹林，照得小徑清幽而迷蒙。

　　此時正值中午，清晨時山中下有小雨，小徑上一片泥濘，雨后天空晴朗，明媚如初。

　　阿諾一個不穩(wěn)摔倒在地，那名叫阿齊的少年顧不上許多，幾步折返到少女身邊，捉住她的手就往前方跑去。阿諾感覺有涼風吹過他們手間的溫度，臉頰泛起淡淡的潮紅。

　　他們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少年矯樸實憨厚，少女靈秀可人，只是他們近日趕路太過匆忙，面上難掩的透著些許風塵與疲累。

　　日前阿齊正在家門口給他娘熬藥，偶然聽聞鄰里談?wù)撨@鳧嶼山上出現(xiàn)過一只黑白相間的山雞，十分漂亮，瞧那模樣興許是山中的圣物有滋補養(yǎng)顏，益壽延年之功效。

　　他聞言便是一喜，未告知他爹就偷跑了出來。阿齊娘已經(jīng)病入膏肓，不能再拖，倘若沒有救命的靈藥，歸西也就是這兩日的事兒了?？墒前R想去試試，最起碼這讓他看到了一點點希望。

　　不過，阿齊家里窮，他爹平日里在城主府里做工，掙得那點銀兩都給他娘買了湯藥。他沒錢買馬，家里唯一的那頭瘦驢磨磨豆腐還成，倘若騎著它去，這兩日的路程都要被熬成半月有余。

　　幸而他躊躇滿志之時遇見了阿諾，他青梅竹馬的阿諾。

　　“阿齊哥哥，你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是捉不住神雞的，若是惹怒了山神爺爺，到時候會不會懲罰我們？”

　　“阿諾，這神雞不是所有人能遇見，既是讓我們碰上，你讓我怎能放棄救阿娘的機會？倘若山神爺爺懲罰，我替你受著?！?p>　　阿諾一時語塞，她與阿齊自小相識，她又豈不知阿齊娘的病癥？這么多年來，她帶去給阿齊娘瞧病的大夫都束手無策，近日更是纏綿病榻，咳血不止，縱使神醫(yī)在世也不一定能救的了阿齊娘這深入骨血的頑疾。

　　只怕，阿齊會空歡喜一場。

　　不知不覺他們跑進了一片桃林，雨后桃花片片散落在地，枝椏上結(jié)著顆顆晶瑩剔透的露珠兒，山溪從山勢較高處淙淙流下，蜿蜒環(huán)繞，零星的花瓣落入水中，落花隨水，流水攜花，相映成趣，不仔細看便不會覺察這看似毫無章法的排列，實則一個較為簡單的陣法。

　　阿齊和阿諾被眼前景物所吸引，一陣贊嘆，卻未發(fā)現(xiàn)自己已一步踏進了迷宮里。

　　“小白，你怎么又帶著尾巴進來？”

　　此番悅耳之音傳入耳中，他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把神雞跟丟了，現(xiàn)下又不知身在何處，走了許久也走不出這個美麗的迷宮。

　　只見身著一襲素白色輕紗長裙的女子鬼步行至他倆面前，咯咯笑道：“小白，你這次帶來的終于不是只老虎野狼了?！?p>　　二人一驚，齊齊后退兩步，但見來人是位年紀相仿的少女，才稍松一口氣。只是少年望見女子懷里抱著那只漂亮的神雞，眼中難掩失落。

　　他上前一步朝著少女俯身一禮，恭敬道：“姑娘，是在下唐突，誤闖了姑娘的園子，在下不知這神雞已有主人，一時情急才追了進來，還請姑娘見諒?！?p>　　這白衣少女正是隱居山中多年不出的白羽，而她懷中的自然是小白了，她見少年畢恭畢敬，很是受用，滴溜著大眼睛打量了他們一番。

　　“倒也無妨，只怪小白長得太過招搖，覬覦他的大多是走獸一類，這林子本就不是防人的，你們?nèi)粢鋈?，向東南方向直走左轉(zhuǎn)再左轉(zhuǎn)就成，找對方向很容易就出去了。”

　　說罷，白羽轉(zhuǎn)身欲走，還時不時的嘀咕了小白兩句，只見那少年沉默不語，而一旁的阿諾突然拉住白羽的廣袖，急道：“姑娘，且慢，可否請姑娘將此神雞讓與小女？小女乃沐云城城主之女陳錦諾，愿拿家中財寶與姑娘交換，還請姑娘忍痛割愛，讓阿齊哥哥帶回去救治他娘親?！?p>　　白羽和阿齊同時一驚，她低頭望了眼懷中的小白，小白則是一副“你若是答應，我就吃了你”的表情。

　　白羽見少年面有愁容，經(jīng)阿諾這么一提，他到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陳錦諾，你又是何人？”

　　少年見白羽這么一提，忙答道：“在下齊廷?！?p>　　白羽見他布衣麻服，手上略有燙傷的痕跡，她猶豫了片刻問道：“你家中可是有人纏綿病榻，且咳血越來越嚴重，已近回天乏術(shù)？”

　　齊廷聞言眸光發(fā)亮，仿佛看到了天邊的曙光：“姑娘如何得知，莫非有救治之法？”

　　“這個，倒是沒有，我只是從你身上聞到了血腥之氣，應是一直在照顧某位病人。不過……”她頓了頓，指著懷中的小白道，“不是我不想將小白讓給你，只是小白并非神雞，他的肉也就是普通鳥肉，不能起死人肉白骨，你若是要治病，興許可以去東山采株仙草，回去試試。”

　　“多謝姑娘。”

　　聞言，齊廷萬分激動，也不管禮數(shù)是不是周全，當下抓起少女就往東山跑去，唯有阿諾回轉(zhuǎn)頭來向白羽報以甜甜一笑。

　　“你是否多管閑事了？”小白不悅的聲音傳進耳朵，反倒是惹得白羽撲哧一笑。

　　“你不也多管閑事？”

　　若不是小白將他們引進來，白羽怎會相信一屆凡人會如此輕易的跟上小白？

　　白羽思索了半晌，糯糯道：“不過，我本是神族，分點神力與那病人便能助她再活上個一二十年，只是我好不容易聚來點神力，舍不得用在不相干之人身上。東山密林中草藥雖多，但毒蟲毒草也不少，你若是擔心，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誰擔心他們，我是看那少年并未騎馬上山，虔誠又可憐才幫上一幫，其他事與我何干，凡人的命自有天定。”

　　“哎，小白，你可知道有句話叫送佛送到西？”

　　小白不予理會，一展翅就飛回老巢了。

　　近些年來白羽久病成良醫(yī)，雖知曉平日里自己需要吃什么藥，但終究不能從不認識的花花草草中辨認出哪種能治傷，哪種能救命。

　　她發(fā)現(xiàn)那二人一直未回返，而正午的艷陽已滑至山坳，鋪天的霞光隱有落日之勢。她覺著不安，又姑且是好奇心作祟，便躲著正在后院刨坑的小白匆匆去了東山。

　　“喂，你二人是在作甚？”

　　“拔仙草啊?！?p>　　白羽趕到時，正見那二人拼了命似的拔著地上的草，一個不擔心毀了自己多年來權(quán)著的閨秀氣質(zhì)，一個全然不顧雙手上已滿是血痕。

　　他二人用外衫做的布包里面已經(jīng)裝滿了花花綠綠的植物，白羽還擔心他們有危險，現(xiàn)下看他們“貪得無厭”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

　　“你們確定手里拔的是治病的仙草么？”

　　二人聞言一愣，轉(zhuǎn)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是方才見過的姑娘，阿諾用粘染泥土的衣袖抹了抹秀額上的汗水，不解道：“此前姑娘說東山上多有仙草，小女和阿齊哥哥也不認得，只覺著這些植物都是平日里未見過的，著實奇特，說不定其中便有救命的一株，所以便一樣采了一株先拿回去給大夫看看，姑娘可是覺著不妥？”

　　“確有不妥。”白羽嘆了口氣，從旁樹上摘下一朵小花，又從阿諾的布包中選了一株樣貌及其艷麗的仙草放至手中捻出汁液，當汁液滴落在小花的花莖上，花朵從下到上迅速枯萎下去。

　　二人驚的說不出話來，只聽白羽緩緩道：“這世間多有以樣迷惑人心之物，我雖不知何種仙草可治病，何種可致命，但從不碰那些以相貌示人的東西，這越是艷麗，越是劇毒無比?！?p>　　阿齊聽了立馬將布包中的草藥盡數(shù)倒了出來，只見五彩斑斕的仙草散落，宛如一條彩虹編織的地毯。

　　“姑娘，那該如何是好？”阿諾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今日辛苦一天，卻算是白忙活了，鼻子一酸有些委屈。

　　阿齊眼見阿諾就要哭出來，從懷中掏出一方潔白的繡帕替她拭掉眼角蓄起的淚水，淡淡道：“阿諾，對不起，讓你受苦了?！?p>　　繡帕帶著體溫，疲累的阿諾終于受不住的靠在阿齊肩頭嚶嚶哭泣。

　　白羽見二人如此，莫名的有些尷尬，不咸不淡的說道：“你們這是作甚？再往上走些，有片巨樹林子，你們?nèi)粝胍让挖s快采幾株長得樸實卻靈秀的仙草回去吧，再耽擱就當真來不及了?！?p>　　二人聞言又驚又喜，連忙道了聲謝，朝東山深處跑去。

　　“喂，你們老不把話聽完呢，注意毒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