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秋水寒天埋花釀
估摸著是神族的底子好,終究是比凡人強(qiáng)壯了些許。
白羽不久便蘇醒過來,除了渾身酸痛,并未受傷。她身邊靜靜躺著三個人,待她認(rèn)清后才放松下來。
馬車緩慢前行,踢踏踢踏的馬蹄聲格外清晰,她撩開隔簾,本還朦朧的頭腦,看到眼前場景時,徹徹底底地愣了神。
只見一通體雪白,尾羽上有黑色圖紋,爪子上掛著一串金色的鎖環(huán)的鸞鳥,人模人樣的坐在車夫的位子上,一只羽翼還握著韁繩,一甩一甩地趕著馬車。
“小白,你在做什么?”
“你沒長眼睛么?你看我在做什么?”
“看見了,不過,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而且我還是第一次見同類駕同類,有些神奇?!?p> “誰和它是同類!”
白羽想了想,嘟著張櫻桃小嘴,難道不都是坐騎么?
小白很是憋屈,他正好好駕著馬車,突然祝靈鎖鎖住了他的靈力將他逼回了原型,所以白羽才會看到現(xiàn)在的場景??伤芑謴?fù)這么長時間,已算是很有長進(jìn),看來離他完全恢復(fù)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對了,阿諾他們不要緊吧?”
“沒什么大礙,至多受了些寒氣,多休息幾日便可恢復(fù)?!?p> “哦,那就好?!?p> 此時陳錦譽(yù)也蘇醒過來,他敲著腦袋一陣迷糊,腦海里的場景停留在他們被魚怪襲擊,齊廷正要救阿諾的畫面,而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他一點(diǎn)都想不起來。
“白姑娘,你還好嗎?你方才在同誰說話?”
白羽和小白瞬時一驚,立馬調(diào)換了位置,白羽拎著韁繩坐在車夫的位子上,而小白在一旁乖順的趴著。
“沒,我沒說話,陳公子是不是幻聽了?”
“真的么?我發(fā)現(xiàn)方才的事我想不起來了,難道幻聽也和這有關(guān)系?”
白羽想了想,興許是小白封了他們的記憶,不過這樣也好,能避免不少麻煩。
“大概是如此,你方才被震暈了,頭部受了重創(chuàng),記不起來也挺正常,現(xiàn)在就不要多想了,想多了影響恢復(fù)?!?p> 陳錦譽(yù)還是覺得疑惑,肯定是有什么不尋常的事發(fā)生,不過看著躺在身旁的妹妹又忍不住緊張起來,她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干了,面色紅潤,仿佛只是睡著一般,完全沒有落水后的形容。
“放心,阿諾沒有大礙,馬上就到城主府了,回去讓家仆好生照顧,過兩日應(yīng)該就能醒過來?!?p> “多謝白姑娘,白姑娘可有受傷?”
“沒有?!?p> “莫非是姑娘救了我們?”
“不是,當(dāng)時我也暈了過去,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曉,只是比你們早醒來一會兒?!卑子鹄^續(xù)駕著車,她也沒說錯,后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也無從知曉。
難道又是之前一直默默幫她的仙友,若當(dāng)真如此,她必定要拜謝對方,最起碼送上兩壺好酒。
回到城主府,齊廷醒了過來,他見著是白羽駕車回的府,便躬身一揖,然后匆匆抱著阿諾回了她的秋水院。
經(jīng)幾日休養(yǎng),阿諾已逐漸好轉(zhuǎn),齊廷一直在一旁守著,端茶倒水,卻從未靠近床榻半步。
白羽去探望過幾次,今日帶了些在東山上采來的靈藥,雖然還無法讓阿諾立時醒來,脈息卻比以往強(qiáng)壯許多。
她前腳才入了秋水院片刻,陳錦譽(yù)后腳便跟了進(jìn)來。他近日一到黃昏便趕往秋水院報道,白日里打理驀回齋和城主府的瑣事,已很是疲憊,但白羽看得出他雖是紈绔公子,但對這個妹妹絕對是上了心,想要去保護(hù)。
“這些日子勞白姑娘費(fèi)心了,聽聞姑娘為了舍妹專門回東山采藥,姑娘的心意在下感激不盡,倘若姑娘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定當(dāng)全力以赴。”
“哪里的話,我也是盡我所能,陳公子這幾日忙進(jìn)忙出的,甚是疲累,我讓鴛兒多熬了兩份藥,你和齊公子都喝上一碗,免有后疾?!?p> “也好,多謝姑娘掛念?!?p> 陳錦譽(yù)望著白羽,那一雙眼睛都要深情的掐出水來,白羽看著慎得慌,尋了個由頭便遁走了。
雪已停了幾日,但天氣依舊寒冷。
趁著阿諾這幾日沒法鬧騰,陳錦譽(yù)把她關(guān)在秋水院中靜養(yǎng),不準(zhǔn)她踏出院門半步。
這一下子阿諾就從隨心所欲的大小姐,變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弱姑子,幸而白羽還惦記著她,時不時的拿著些戲折子去尋她,同她解一解這冬日里來的寂寥。
一日,阿諾命鴛兒去請白羽到院中小坐,白羽見小白一直睡著,就沒叫醒他。
她前兩日用東山上收集來的雪水,照著之前阿娘釀酒的工序簡單的釀了兩壇桂花酒,埋在院中的臘梅樹下。又讓婢女用剩下的桂花做了兩盤桂花酥放在一個精致的二層小盒中,一個人拎著便去了秋水院。
桂花是去年秋天她同小白在鳧嶼山上采摘的野桂花,晾干后一直放在戒指中儲著,那日她閑來無事便想著釀酒,想到一直莫名的受著某位仙友恩惠,這恩情總有一日要還,所以就想著釀上幾壇清酒,若有一日得見恩人,她也能好好招待一番。
她本就身無一物,想要拿出些什么名貴的東西,卻是不可能的,她從小便耳濡目染阿娘的釀酒手藝,想必這釀的酒也不會差到哪去。
不過,也不知怎地,從那日起,她同小白說了此事,小白便一直不愿搭理她,她也不知是做錯了何事招惹他不高興,便悄悄的多釀了一份酒,里面加了些許無憂果的汁液,只當(dāng)是若有一日小白想離開她去過自己的生活,她也可以做個餞別的禮物,讓小白將她的壞全部忘去,記住歡樂。
“白姑娘,你可來了,小姐都在這坐了半日了,一直在嘆氣,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吃。姑娘就勸勸小姐,還是身子要緊?!?p> 白羽剛一踏入院門,鴛兒就像瞧見了救星一般,將她拉入了院中。
阿諾披著紅色的斗篷,無精打采的坐在亭中,倘若不是她還在一口一口嘆著氣,口中還冒著點(diǎn)白霧,大家都要以為她被凍做了一塑活靈活現(xiàn)的冰雕。
白羽把手中食盒放在桌上打開,端出早已備好的桂花酥,清香溢出,沁人心脾,好似這冰雪中轉(zhuǎn)眼就能開出滿樹的繁花,真叫人不解這如何留存的香氣。
“聽鴛兒說,你一日都未曾進(jìn)食,你若是想絕食抗議,也得尋得個好時機(jī),眼下城主就要回來了,趕到府中不過三兩日光景。倘若陳公子見治不住你,一紙飛鴿傳書,將你父親提前請了回來,若是他們不知你為了何事而絕食還好,但是倘若他們得知,你可知道最后受苦的是誰?那可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
白羽拿著個玉質(zhì)小碟,將桂花酥夾出一塊放在阿諾面前,只見阿諾眼中淚光閃爍,緊咬著薄唇,又提起茶壺替她斟了杯熱茶,輕輕嘆了口氣道:“我知你委屈,卻無法感同身受,你若是難過,就哭出來,你看看鴛兒,還有那些下人都驚恐成了什么樣子?!?p> 突然,阿諾就猝不及防的抱住了白羽,哭得眾人心尖尖都在顫抖。
白羽像順小白毛發(fā)一樣摸了摸阿諾的頭發(fā):“齊公子今日不在府上,聽說他昨夜就被你兄長臨時派去接你父親,你如今哭的這般稀里嘩啦,齊公子也瞧不見一眼,心疼的也只有我們?!?p> 聞言,阿諾抽抽嗒嗒的起身,隨手拎了個飾物擦擦眼淚,她紅腫著一雙杏眼,嘟囔道:“白姑娘好不地道,方才讓我哭的是你,現(xiàn)在讓我不要哭的也是你,莫非你也同他人一樣是來看我笑話的?”
“也不全是,至少,今日是阿諾邀我前來,我只是赴邀罷了。”
“哼,白姑娘這不是來看我笑話,是來打趣我的。”
“此言差矣,阿諾的眼睛長在阿諾身上,我又如何能去控制?我不過是來顯擺一下我的點(diǎn)心,看看有沒有姑娘可以賞臉品嘗一番?!?p> 阿諾聽了,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扯住白羽的衣袖就擦起了眼睛,就差沒抹一把鼻涕。
“你當(dāng)心這料子扯出個窟窿,你之前送來的衣服,我最喜歡的就是這件了。”
白羽忽扇忽扇的大眼睛,一陣心痛的模樣,阿諾憋不住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城主府什么沒有,最不缺的就是衣服,給你弄臟了,明日我便還你一件比這還好看的?!闭f罷,她拿起一個桂花酥放在嘴中,清甜爽口,入口即化。
見小姐吃了些東西,鴛兒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落下了,現(xiàn)在在他們下人眼里,白羽就像尊活菩薩似的,沒人比她更有辦法治得住小姐。
“你這手藝不錯,是哪位婢女替你做的?改日我定要提到我院中專門開個小灶,做些好吃的送給阿齊哥哥?!?p> “你倒是聰明,怎就看出不是我自己做的?”
阿諾白了她一眼,不屑道:“你那手,膚白如凝脂,纖細(xì)修長,指甲溫潤如玉,一看就不是平日里做活的模樣。況且什么都會,還能貌美如花的女子只有話本子里才有。你看看府中的飯婆婆她也沒多大年紀(jì),那手那臉,哎,我都替她惋惜?!?p> 阿諾一陣長噓短嘆,搖頭晃腦,白羽拿著自己的手瞧了瞧,忍不住嗤笑出聲,若是讓阿諾知曉她們神族,就算做再多粗活,也不會傷及己身,還不知道她會悲天憫人到何種程度。
“你笑什么?”
“沒什么,只是想你若是把這判斷力帶入戲折子,會不會增加些亮色。”
阿諾思索片刻,拍了下桌子道:“白姑娘,果然好主意?!?p> 桌子上的桂花酥同白羽都忍不住抖了三抖。